“你是想?”
“我要去给云谏帮忙,他如今的处境不好,又忘了我们,无论从什么方面说,我都该去帮帮他而非这样袖手旁观”,她突然笑了一下,“不过,我是不可能从洗灵台走的,所以……”
她转过头看向竹君,“我可能就不回来了。”
竹君沉默了一下,她心里其实明白,月枯这会儿是觉得山上这些她珍视的人并没有与她真心相待,心里难受。
“你再想想吧”,竹君道:“你这决定做的太草率了。”
月枯没有驳斥竹君的话,而是说:“走吧,我们去把那些传音咒处理了”,她正要动身,却又突然回头。
“竹君,你说,如果云谏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会怎么做呢?”
“这很好猜”,竹君对这个问题倒是胸有成竹,“他会把那个人找出来,问清缘由后处置,然后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吗……”,月枯突然笑了一下,“算了,我做不到。”
她自小跟着古镜明,不明白凡俗的那些人情世故,心中也放不下这种算得上是背叛的事。
她不愿意去怀疑山上的人,可也做不到让这事就此过去,她没害怕过什么,却在这事上选择了逃避。
“竹君,等我离开后,就麻烦你把那人找出来了。”
……
扶疏再度醒来已是傍晚,又休息了一段时间后,他精神好了不少,醒来后就感觉到一阵头疼。
“师傅,竹君”,他起床走到外面,便见两人都伸色都不太好,“你们怎么了?”
“出了点事,现在感觉怎么样?”竹君问他。
“都还好,就是头有点疼。”
“只有头疼吗?”
“嗯。”
“那便没什么大事,这几天要好好休息。”
“你们……遇到什么事了?”扶疏在桌边坐下。
“这等会儿再告诉你,你下山后见到云谏是什么情况,现在该详细说说了。”月枯道。
“我见到他只是因为偶然,他在黎苍山下,莫解语跟着他”,扶疏想了一下,“他那天早上起的很早,应当是有什么事情的,而且他的脸色很差,估计一直在用与冲功法。”
“他去了黎苍山?”竹君疑惑着出声,她突然意识到,事情跟她想的有些出入。
“月枯,我怎么感觉,他可能一下山就失忆了呢?”竹君道:“之前你们的那番意外发生在江夜十三坞,他也说他要去江夜十三坞,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一直在黎苍山待着。”
“那我就去黎苍山找他”,月枯道。
“不,月枯,我是说,他失忆有可能是山上的人搞的鬼。”
月枯:“或许吧,但是竹君,我现在不想思考这么多了。”
她觉得窒息,甚至是绝望。
“师傅,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扶疏疑惑地看向了竹君。
“这就是我们眼前的麻烦”,竹君思量了一下道:“扶疏,这山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以真心相待。”
竹君这话说得委婉又含蓄,扶疏却也明白了。
“你还是打算下山吗?”竹君见扶疏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竹君又向月枯确认了一遍。
“嗯,我今天就走。”月枯点了点头。
竹君转头看向窗外,“可外面还下着雪。”
“我知道,但我不能这么等下去。”
从前面对扶疏身上的事,她选择了躲闪,云谏替她将那事处理了,后来面对江夜十三坞上出现的状况,她也选择了躲闪,任由云谏一人从洗灵台下山,而今云谏出了意外,无论如何,她都没有理由在逃避了。
又或许,她选择下山是想要逃避一件她更加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扶疏在一边听着两人的话,觉得有些糊涂。
“师傅,你们这是?”
“我要下山了,扶疏”,月枯闻言笑着看向扶疏,“我打算去给云谏帮下忙,他如今的情况不好,我必须去看看。”
扶疏点了下头,“那你早点回来。”
不了,月枯看着扶疏,轻轻了摇了摇头,“我以后都不回来了。”
“师傅?”
“我自小由古先生养大,如今我要背离他的意思,又哪里有脸再回来呢?云谏尚且能从洗灵台走,而我却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所以……扶疏,我往回都不会回来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师傅!”
月枯继续跟扶疏交代道:“你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或是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告诉竹君。你应该也明白了,云谏失忆很可能是山上的人动手的,其他人其实很难办到这件事,所以在山上住着你也要小心一点——扶疏,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你不必拦。”
扶疏看着月枯,突然红了眼眶。
他被月枯救下,又受她教导,这些年里情感自然也是无比深厚,而别离来得如此突然,他甚至没有做好准备。
“扶疏,别担心,我会好好的在山下待着,等哪一天山下的事情了解了,我应该会回我的故乡,到时候你若是想见我,可以去找我,所以这不是永别,你不要伤心。”
月枯的话音很是温柔,扶疏却从中听出了悲伤。他突然想,如果有一天隐熹山不再是家,他又该去往何处呢?
他没有答案。他无处可去。
见月枯心意已决,竹君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她看着月枯道:“你要去见见古先生吗?”
“嗯,他养了我这么多年,我该去告个别的。”
……
不久后,山门外,竹君和扶疏一道目送着月枯下山。
她踩着厚厚的积雪,朝两人道:“就到这儿吧,你们不必再送我了”,她将目光移到了竹君身上,“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再见了。”
竹君点了点头,然后和扶疏一道看着月枯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雪白之后。
而当两人回头的时候,却看到古镜明在她们身后站着,他不知来了多久,肩膀上已经覆了一层厚厚的雪。
“师傅?”竹君有些意外地开口。
古镜明对竹君着点了下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竹君看着古镜明离开的身影,亦没有再说什么。
“竹君,你觉得师傅下山会顺利吗?”
“应该不会的。”
“为什么?”
“这世道不好。云谏下山都出了这么多意外,那月枯的路肯定也不会太顺,除非有高人相助吧。”月枯实话实说。
“那……云谏他还会回来吗?”
“这我不好说。”
“这又是为什么?”
“云谏忘记了我们,那么对他来说,如今的我们又算什么呢?在这种问题上……我有点摸不准云谏的意思。”
……
那个冬天对扶疏而言,似乎格外的寒冷,又格外漫长。
云谏和月枯下山了,而古镜明总是沉默着,所以山上总是安静的。
月枯下山并没有让扶疏觉得安心,反而让他心里越发慌乱。竹君说他师傅这一路不会顺利,那么他师傅会不会也在山下出意外呢?
在极度的担忧之中,在山上的每一刻都变得十分煎熬。在面对无边无际的苍白时,他总是想到云谏,想到自己面对云谏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在许多个长夜的思索中,他总觉得有点不甘心,他想,哪怕在山下云谏的态度让他心寒,他们之间都不该以遗忘做结。
云谏从不流连于过去,也不会怀疑自己的选择,可对于云谏的这番选择,扶疏却倍受折磨。
他不知道云谏如今如何,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再想起自己,更担心他身体。
就像是天上的云,看似永远在那里,却又不知何时就会突然散在天边了。
可他多么希望云谏在做出决定时,能回头看他一眼。
每每看着天空上飘起鹅毛般的大雪,扶疏总是心想,云谏,你不要总是把我丢在身后,你回头看一看我呀……
可是无人能回应他的祈求。
次年春,在山上的雪还没开始化的时候,扶疏就熬不下去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实在不好,于是在跟竹君随意地交代了一下后,他孤身下了山。
其实他一开始是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的,上次运气好能撞见云谏,但他觉得自己不会次次运气都好,所以他下山时并没有抱着能见到云谏的想法。
但一下山,他就听到了一些关于云谏的传闻。
传闻中说,云谏杀害了黎苍山山主莫闻和莫解语,逃离了黎苍山,江湖已经对他下了追杀令。
扶疏听后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觉得云谏不可能去乱杀人。所以对于那道传言,除了一开始的惊讶之外,他并没有太在意,反而是开始担忧了起来。
云谏,他现在在哪里?他身体如何了?他还好吗?
人世尽是浮尘,他会去往何处?
在斟酌了许久后,扶疏最终选择去了竹隐庄。
他并不是想能见到云谏,而是因为云谏曾经带他去过那里,他想去再见一见竹隐庄繁华的景象。
他想,他曾在那里见过渐渐明亮的灯火,再去看一次,他心里多少会放松些。
只是他没料到,他还真的在竹隐庄见到了云谏。
那时云谏从一旁的楼上看了过来,扶疏想都没想便冲进了云谏的房间里。
云谏他还向从前一样朝他笑着,一切都变了,一切却都与从前一样。有那么一瞬间,扶疏甚至以为云谏想起了自己,但并没有。
云谏的目光依然带着打量的意味,那笑意也不达眼底。
扶疏虽然因为见到云谏而高兴,但面对这样的情况,他还是免不了失望。
或许是觉得扶疏心情不太好,云谏给他要了一壶千日酩。
扶疏之前没怎么喝过酒,但面对云谏时,他心中的诸般担忧都没法诉之于口,于是只能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他问云谏接下来要去哪里,只得到一个云谏模糊的答案。
扶疏心中不满,在犹豫和斟酌了许久后,末了,他试探地问云谏,在事情结束后能不能跟他回隐熹山。
云谏不想他去掺乎那些事,他可以不再意,但是,他想要云谏回山。哪怕云谏什么都不记得,那也没关系。总有一天,现在会成为过去,你不记得从前的事,但可以记住现在。
扶疏心里想的很好,但这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实在冒犯而突兀。
在云谏的印象了里,算上这次,他们只见过两面,而自己却如此突然地问能不能跟他回山。
可他却没有因为后悔就收回自己的话,他固执地沉默着,硬要云谏回答,颇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
然后他就听云谏笑着回了句好。
雪霁风清,云开雾散。
扶疏在心里反应了许久才意识到云谏在说什么,而在明白云谏的话后,他突然就不在意其他的事情了,又或者说,其他的事情在云谏的回答面前都已经不再重要。
对于扶疏而言,天底下最动听的歌谣、最好的风景,应当也不过如此了。云谏的意思是,他会去的。
哪怕不记得,他也会回去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