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璇门的客房比想象中简朴，青石砌成的墙壁上只挂着一幅山水画，案几上的油灯映出摇曳的光影。
凌霜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凝霜镜的边缘。镜面已经不再冰冷刺骨，反而带着与她体温相近的暖意，仿佛真的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门外传来轻叩声，节奏是她熟悉的那个。她刚起身，木门就被轻轻推开，墨辰端着一个青瓷碗走了进来，碗中升腾的热气带着苦涩的药香。
“白掌门配的药。”他将碗放在案几上，目光在她颈间停留了片刻，那里的霜纹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能稳定镜心融合。”
凌霜接过药碗，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
自从溪边那个吻后，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每次不经意的触碰都会让心跳漏掉半拍。
药汁入口苦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墨辰立刻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几颗蜜饯梅子：“蓝姑娘给的配方，说能去苦味。”
“你见到雨妍了？”凌霜惊讶地抬头，药汁差点洒出来。
“嗯。”墨辰在她身旁坐下，肩膀与她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太远显得生疏，又不会太近让她不适，“天璇门救出了她和祁舒，现在安置在东厢房。”
凌霜刚要起身，却被他轻轻按住手腕：“别急，她刚服了药睡下。”他的手指温暖干燥，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细腻的皮肤，“祁舒说……红绳里的镜心碎片是关键。”
凝霜镜似乎感应到他们的对话，镜面泛起微光，映出蓝雨妍沉睡的面容。她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腕间的红绳已经重新系好，只是上面的银丝暗淡了不少。
“药王谷对她做了什么？”
墨辰的眉头微蹙：“试图用她的血激活镜心碎片。”他的声音冷了下来，“祁舒及时打断了仪式，但……”
他没有说完，凌霜却明白了言下之意。蓝雨妍体质特殊，从小就能与各种法器共鸣，药王谷一定是发现了这点才抓她。
想到好友受的苦，她手中的药碗微微颤抖，药汁荡出一圈涟漪。
墨辰的手覆上她的，稳稳地托住药碗：“喝完。过几天还要去天枢宫。”
药汁见底时，窗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凌霜循声望去，只见远处的练武场上，孟南汐正在指导弟子们练习剑阵。
月光下，她手中的青霄剑如流水般舞动，与天璇门特有的飘逸剑法相得益彰。
“她变了很多。”凌霜轻声道。记忆中那个骄横的少女，如今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
墨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天璇门这次损失惨重，她一夜之间长大了。”他顿了顿，“白掌门说，愿意助我们夺回天枢宫。”
凌霜刚要回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门被猛地推开，祁舒站在门口，一袭白衣染着斑驳血迹，腕间的莲花印记泛着诡异的黑紫色。
“墨师兄！”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药王谷的人攻过来了！”
墨辰瞬间拔剑出鞘，将凌霜护在身后：“多少人？”
“至少三十，带着幽冥兽。”祁舒扶住门框，脸色惨白，“他们……他们是冲着凌姑娘来的……”
话音未落，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响彻夜空。凌霜的凝霜镜剧烈震动，镜面映出一只形似猛虎却生着龙尾的怪物，正撞破天璇门的山门。
“带蓝姑娘去密室。”墨辰厉声道，同时从怀中取出几张符箓塞给凌霜，“用这个暂时隐藏镜子的气息。”
祁舒摇头：“没用...幽冥兽能嗅到镜心的味道。”他艰难地直起身，“只有一个办法，分头走。我带蓝姑娘引开它们，你们趁机突围。”
“不行！”凌霜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伤得太重了！”
祁舒突然笑了，那笑容竟与初见时一般温润如玉：“凌师妹放心，我好歹是玄霄派弟子。”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塞给墨辰，“若我……把这个交给师尊。”
墨辰沉默片刻，突然一剑划破掌心，将血滴在玉佩上：“玄霄血誓，同生共死。”
祁舒怔了怔，随即也划破手掌。两股鲜血在玉佩上交汇，竟化作一道金光冲天而起。
这是玄霄派弟子间最庄重的誓言，意味着无论相隔多远，都能感应到对方的生死。
“走吧。”祁舒转身朝东厢房奔去，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无比坚定。
远处传来阵阵喊杀声，天璇门的弟子已经与入侵者交上了手。
墨辰拉着凌霜从侧门离开，沿着一条隐蔽的小径往后山方向疾行。夜风凛冽，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
“祁舒他……”凌霜喘息着问，“能撑住吗？”
墨辰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他比看起来强得多。”语气中是全然的信任。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山门方向腾起一团紫黑色的烟雾，隐约可见数头幽冥兽在其中穿梭。
烟雾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药王谷谷主的虚影再次出现了。
“快走！”墨辰一把揽住凌霜的腰，带着她跃上一棵古松。树冠茂密，暂时遮蔽了他们的身影。凌霜的凝霜镜却在此时突然发烫，镜面射出一道白光，直指后山某个方向。
“那里有什么？”墨辰眯起眼睛。
凌霜按住发烫的镜面：“镜心感应……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它……”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朝白光指引的方向前进。小径越来越窄，最后几乎被杂草完全掩盖。
拨开最后一丛灌木，眼前豁然开朗，一片隐藏在群山中的湖泊平静如镜，湖心矗立着一座小小的石亭。
“这是……”
“天璇镜湖。”墨辰低声道，“传说能映照人心。”
湖面确实如镜子般清澈，却没有映出周围的景色，而是浮现出各种模糊的影像。
凌霜走近几步，惊讶地发现湖面映出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凝霜镜的完整形态，镜框上的霜纹交织成繁复的莲花图案，镜面澄澈如最纯净的冰。
“镜心需要在这里完成最后的融合。”她恍然大悟，“所以镜子会指引我们来此。”
墨辰警惕地环顾四周：“太显眼了，药王谷的人随时会……”
他的话戛然而止。湖面突然泛起涟漪，蓝雨妍的影像浮现出来。
她被关在一个紫晶牢笼中，祁舒则倒在血泊里。而无助的是，牢笼正在缓慢下沉，水已经漫到了蓝雨妍的腰部。
“是幻象还是……”凌霜的声音发抖。
“是真的。”墨辰脸色铁青，“祁舒的血誓感应……他很危险。”
凌霜不假思索地就要往湖边冲，却被墨辰一把拉住：“等等！这可能是陷阱！”
果然，湖面突然炸开，数条紫黑色的藤蔓如毒蛇般窜出。墨辰的剑光如电，斩断最先袭来的几条，但更多的藤蔓从湖底涌出，瞬间就缠住了凌霜的脚踝。
“墨辰！”她惊呼一声，凝霜镜脱手飞出，悬在湖面上方剧烈震动。
藤蔓的力量大得惊人，眨眼间就将凌霜拖入湖中。墨辰毫不犹豫地跃入水中，却被更多的藤蔓缠住。
湖水冰冷刺骨，视线迅速被黑暗吞噬。凌霜拼命挣扎，却见湖底竟有一个巨大的紫晶阵法，正散发着光芒。
阵法中央躺着一个人，是蓝雨妍。她双眼紧闭，腕间的红绳已经断裂，银丝在水中飘荡。
而她的心口插着一根紫晶锥，鲜血不断涌出，被阵法吸收。
凌霜的怒火瞬间燃起。凝霜镜感应到她的情绪，镜面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藤蔓在白光中化为灰烬，她奋力游向蓝雨妍，却在即将触及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水波震荡，墨辰的身影如游鱼般靠近。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青玉符，正是祁舒刚才给的玉佩。
玉符在水中发出莹莹青光，与凝霜镜的白光交相辉映。两道光束交汇处，紫晶阵法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凌霜立刻会意，集中全部意念催动凝霜镜。镜心在她体内流转，三股力量终于达成完美的平衡。
镜面射出的不再是散乱的光束，而是一道凝实的白色光柱，直击阵法核心。
紫晶阵法应声而碎，蓝雨妍的身体缓缓浮起。凌霜和墨辰一左一右架住她，奋力向水面游去。破水而出的瞬间，凌霜大口喘息，却见湖岸上站着一个人。
祁舒浑身是血，却依然挺直腰背站在那里。他手中的白玉令牌已经碎裂，但腕间的莲花印记却恢复了原本的金红色，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祁公子！”凌霜惊呼，和墨辰一起将蓝雨妍拖上岸。
祁舒跪下来检查蓝雨妍的伤势，手指微微发抖：“还活着……”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药王谷用她做诱饵……想引你们……”
“我们知道。”墨辰简短地说，同时警惕地环顾四周，“谷主呢？”
“暂时退走了。”祁舒咳嗽几声，嘴角渗出血丝，“但他很快就会……”
一声尖锐的哨响打断了他的话。湖对岸的树林中，数十个紫衣人鱼贯而出，为首的正是药王谷执事长老。
他手中捧着一个紫晶匣子，匣中黑气翻腾，隐约形成一张人脸的模样。
“交出镜心！”执事长老厉声道，“否则这丫头必死无疑！”
凌霜这才注意到，蓝雨妍颈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紫晶项链，与之前云昭戴的一模一样。
祁舒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显然也没料到这一手。
墨辰的剑尖微微下垂，做出妥协的姿态：“镜心已经与凌霜融合，取不出来了。”
“那就连人一起带走！”执事长老狞笑，“谷主自有办法分离。”
紫衣人逐渐逼近，形成合围之势。凌霜的凝霜镜再次发烫，镜面映出执事长老手中的紫晶匣，那里面封存的竟是谷主的一部分神魂。
难怪他能一次次凝聚虚影。
“祁舒。”墨辰突然低声道，“还记得玄霄派的‘三才阵’吗？”
祁舒微不可察地点头，指尖悄悄捏了个剑诀。凌霜会意，凝霜镜对准了执事长老手中的紫晶匣。三人同时发难——
墨辰的剑光如青龙出海，直取执事长老咽喉；祁舒的白玉令牌碎片化作数道白光，封锁了紫衣人的退路；凌霜的凝霜镜则射出一道纯净的白光，直击紫晶匣。
执事长老显然没料到他们敢在蓝雨妍被挟持的情况下出手，仓促间只能举起紫晶匣抵挡。
白光与黑气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紫晶匣出现裂痕，黑气疯狂外泄，执事长老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现在！”墨辰厉喝。
凌霜立刻调转镜光，精准地切断了蓝雨妍颈间的紫晶项链。噬心蛊刚要钻出，就被祁舒一把抓住，捏成了粉沫。
失去人质的紫衣人阵脚大乱，被天璇门赶来的援军包抄。孟南汐手持青霄剑冲在最前，剑光过处，紫衣人如割麦般倒下。
“走！”执事长老见势不妙，抓起破损的紫晶匣就要遁走。
墨辰的剑锋如影随形，却在最后一刻被一道紫光拦住，谷主的虚影再次出现，但这次明显虚弱了许多，轮廓模糊不清。
“没用的……”虚影阴森森地笑道，“幽冥裂缝已经打开，你们阻止不了……”
“那就试试看。”凌霜冷冷道，凝霜镜对准虚影，镜心之力完全爆发。
白光如潮水般吞没了虚影，谷主的惨叫回荡在夜空中，最终消散于无形。
战斗结束后，湖岸一片狼藉。天璇门的医修们忙着救治伤员，孟南汐指挥弟子清理战场。凌霜跪在蓝雨妍身边，小心地为她包扎心口的伤口。
“她什么时候能醒？”她轻声问正在把脉的祁舒。
祁舒的眉头紧锁：“失血过多，但无性命之忧。”他抬头看向墨辰，“镜心完全融合了？”
墨辰点头，目光落在凌霜心口的凝霜镜上。
镜子已经不再是一个独立的物件，而是与她血肉相连，镜框上的霜纹如同刺青般蔓延到她白皙的皮肤上，形成一幅奇异而美丽的图案。
“过几天就去天枢宫。”凌霜坚定地说，“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祁舒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握住蓝雨妍的手：“我和你们一起去。”
月光洒在湖面上，映出几人疲惫却坚定的面容。远处的天际，那道狰狞的裂缝依然在不断扩大，但此刻的他们，已经拥有了与之对抗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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