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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破阵子-第一香

虽然我跟孔公子说小讨债鬼长得像先帝很自然,其实我内心是非常不希望他像先帝的:太丑了!

幸亏小讨债鬼长开之后,倒也没有先帝那么丑。

我认为这多亏我教养有功。

要不是我把他那些烂牙一颗一颗地拔下来,他也会和先帝一样长得歪瓜裂枣。

虽然我对他不怎么客气,基本就是叫他小讨债鬼,小讨债鬼的,没事儿还经常揍他一顿,但是他吃穿读书,我可都是上了心的。基本他想要什么,我都满足;虽然他想要什么从来也不和我说。他有什么不理解的问题,我都回答;当然了,不能回答的就揍他一顿让他一边玩去。至于他读书我也是管的:每天早上起来先扇两巴掌,把人扇精神了放书桌旁边,他自然就读了。

成效很显著啊!小讨债鬼十二岁的时候,长高了不少,身上的伤口也消失的差不多了,看起来很是人模狗样。用掌柜的话说,他虽然没有我明丽动人(是的我也觉得这个形容有点奇怪),也没有孔公子柔顺可爱,但是闭嘴时温润如玉,张口说话的时候又颇有点不怒自威的气魄,是个当官的好苗子。

我看不出那么多,只觉得这个小讨债鬼除了那双狐狸一样弯弯细细,让人看不清喜怒哀乐的眼睛,其他的地方都比他小时候顺眼多了。

我对贺澜山十二岁以前的童年记忆非常模糊。

我只记得那个时候我经常在外征战。回到家里就是和孔公子和掌柜议论国事,注意到这个便宜弟弟是很偶尔的事。他十二岁那年,在孔公子和掌柜的共同的谋划下,小朝廷被大伙整治得服服帖帖,我的大军也终于打过了江北,并且占据了三个重要的州城。在我算完了战争所需的钱财,报给掌柜的时,她和孔公子一致认为:是时候收拾旧山河了。

当日随口一说,不成想短短五年,竟然实现了。

可见人要擅长做梦。

为什么十二岁是个分水岭呢?因为在贺澜山十二岁那年,他走到了我面前,说:“哥哥,我也想参军。”

我一脚把他踹飞,顺便和孔公子来了一次混合双打,拳脚招呼得毫不手软。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十二岁的小崽子,参军?”我冷笑,手上没停,直接拎起他后领子,往地上一按,“行啊,那你倒是说说,除了被人削,你还能干什么?”

孔公子站在一旁,一边甩着手指,一边温文尔雅地补刀:“小小小小,小贺啊,学问问问问问未成,身板板板板未壮,就想着上战场,你是打算去去去去送送送送死死死,还是准备在军中当当当当个箭箭箭靶子?”

我听得心烦气躁,朝他一拱手:“谢孔公子直言,家弟我来教导便是。”说完了直接抄起拳头往贺澜山身上招呼。

贺澜山被揍得脸色发白,但硬是咬牙不吭声。

我看着他这副倔模样更是来气,手腕一翻,差点就要把他的腿给掰折了,要不是掌柜的听见动静跑过来,一把拦住我,我还真让他三个月下不了床。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够了。”掌柜皱着眉,把贺澜山护在身后,目光冷冷地扫过我和孔公子,“他才十二岁,别真的把人打废了。”

我甩了甩手,没好气地瞪了眼这个便宜弟弟:“你给我好好待在后方,敢偷偷跑去军营,我打断你的腿。”

谁知这话才说了没多久,几个月后,我快要攻下兖州时,却是这小混蛋给我送来了军粮。

当时,我坐在粮车上,几乎是怀疑自己打仗打出了幻觉。

“……哪里来的粮草?”我一脸狐疑地打量着这个便宜弟弟。

他站在马车旁,整个人被风沙吹得灰扑扑的,灰头土脸,很是不美观。但他神色淡定,言简意赅道:“海上。”

“海上?”我眯了眯眼。

“我从那些洋人那里学来了怎么用那些织布机。现在已经说服了一半的农户改用西方研发的织布机,又让失去田产的农民去量产这些机器,不久之后就可以大规模扩大产量。我也和那些洋人们画了押,和他们拿明年的丝绸产量做赌,向洋人预支了十万匹丝绸的粮草和一些洋芋种子。”

我当即皱眉:“你让孔公子找的人?”

“没有,”小讨债鬼摇了摇头,“孔令华不会讲藩话,我自己找的。”

我死死盯着他,心里翻起惊涛骇浪。几个月不见十二岁的小鬼头居然都能独自和南洋商人谈这种生意了?!

当我赵晴光傻啊!

我估计他在骗我。

“……你问过掌柜了吗?”我沉声道。

“这个自然,”他嘴角一勾,露齿一笑,平时见惯了他阴暗蘑菇的模样,难得看到他有点少年得志的得意劲儿,“毕竟掌柜不准,哥哥是不会收我的粮草的。”

我很愤怒,因为他猜对了。

我一挑眉毛:“是吗?那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冷冷道:“你怎么证明这不是胡编乱造?给我麻溜的滚回漆园去!我可不会承你的恩!”

然而这小鬼竟然直接掏出了掌柜的亲笔信递给我。我接过来,发现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

“你就从了他吧。”

“……”我沉默了。

我被掌柜的恶趣味彻底折服了。

我伸手就给了小讨债鬼一个暴栗:“行吧,既然你能弄到粮草,想来有几分本事。打起仗来没准也能给自己留个全尸,唔,不愿走也行,跟我去军营看看罢了。”

小讨债鬼麻利地诶了一声,招呼伙计们推着一车车粮草回到了军里,他自己则是屁颠屁颠地跟在我身后,还很鸡贼地拿个扇子在那里装文雅,没事儿还讨好讨好我,给我扇扇风消暑。

我看在粮草的份上,默许他留在了军中。

这批粮草,足够支撑我军三个月。

三个月内,大军连下八十六城,兖州、青州,收归囊中。

有此大功,我自然是将士拥戴,春风得意,然而,贺澜山这个小讨债鬼居然混得也不差。

以前,将士们对这个从天而降的“贺小少爷”大多冷漠不屑,毕竟谁也不会高看一个细皮嫩肉的贵族少年。他们对他的态度,大致跟对待一个随军的小账房差不多——嘴上尊称“贺公子”,心里只当个混吃等死的花架子。

然而,等他们知道这小鬼是靠自己谈下这批军粮的,态度瞬间变了。

尤其是后勤官董六趣,那老东西一听贺澜山的事迹,盯着他足足看了一刻钟,最后拍着我肩膀大吼:“赵大人,这弟弟不错啊!要不……让他再去借点?”

我气得一脚把他踹走:“借你个鬼!再借这小子就得把自己当出去了!”

其实以贺澜山的脑子,我倒是不怕他真的卖身给了洋人,但还是有点担心他被人欺骗,洋人们可以卖他织布机,但也可以卖他鸦片,卖他洋国的国债,卖他有梅毒的女人。

但不管怎么说,贺澜山的地位,在军中一下子变了。

将士们从最初的冷眼旁观,到开始试探性地和他说话,再到偶尔拉着他喝口酒,最后变成了——每次见了都得先夸一句:“贺公子,神人也!”再拍两下肩膀。

我看着这一切,倒是没拦着,随他去和同龄人打闹。但我特意嘱咐了当时跟在我帐下的轻车将军罗怀芳,狠狠地收拾他,千万别手软。

罗怀芳很迟疑:贺澜山长得和皇上实在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虽然也是一样的阴森吧,但就是这股子阴森的感觉,确实是本朝的皇亲国戚标识,跟钱家的商号有的一拼。

“给我照死里练!”我叮嘱,“别管他!怎么厉害怎么招呼他,让这小子长长见识,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至于我自己,除了急行军外,偶尔也抽空给他亲自上两课,顺便装模作样地检查一下他的功课。

效果也很显著啊,几个月的功夫,小孩儿蹭蹭地往上窜,肉眼可见地壮实了不少——当然,罗怀芳和我有时也会怀疑一下是不是我们打得太狠,把他给揍发了。

兖青两州之后,燕京近在咫尺。我意气风发,好不快意地和诸军将领们研究起了攻破京城的部署,商定四日后奇袭京城,军中将士鼓舞,兖青二州的百姓也自发送来犒军的干肉和白米,放眼望去,我军中净是一派人心振奋的景象。

而这时,朝廷却派来了收兵的号令。

那天太阳很烈,我跪在练大营前,看着那个身边还带着两三个随从撑着油纸伞,慢慢悠悠读着谕旨的八字胡御史,脑子转了半天才想出要说些什么。

“为何要收兵?”我万分不解:“不都改稻为桑了吗?再预支十几万匹丝绸,足以让我收复京师!”

朝廷派来的御史不紧不慢地摇着头:“赵大人,虽然圣上如今特准贺公子代表钱家扩展海运,但这也不代表钱家可以在军政民生上肆意妄为,这天下,终究是天子的天下,钱家,还是收敛点的好。”

“哈?”我怒极反笑:“你什么意思?为了那些权术制衡,难道你要让我放弃那些马上就要得救的百姓,还有马上就能光复的都城?”

御史的胡子抖了三抖:“赵大人这是怎么讲?什么权术,什么制衡?卑职可听不懂,卑职只看得懂这白纸黑字的圣旨,赵大人若是五日内不撤军,那就是抗旨,到时候,卑职也没办法帮您说情呀!”

“你这个小人!”我气得青筋暴起,抓起这个御史就要把他暴打一顿。贺澜山非常及时地抓住了我,他死死抱着我的腰,总算没让我打爆那个御史的狗头。我甩开贺澜山想要追出去一枪捅死这个阴阳怪气的御史,他却又冲了上来抱着我,还联合一众武将把我困在大帐内。然而我余怒未消,挣脱了贺澜山那没什么力气的胳膊之后立刻对着他咆哮道:“你小子不想活了!居然敢拦我!”

“哥,稍安勿躁。”

贺澜山看着我的表情相当平静,“哥,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打死那个御史只会给朝廷治你罪的机会,哥不仅要受罚,而且还会连累你手下的将士。”

哈?老子还不知道这点沟沟坎坎?老子忍不了罢了!

几天不打,小兔崽子还会教训老子了!?

我气喘吁吁地瞪着他,耳中鼓血,浑身经脉里像是烧着了一团火,连指尖都在发烫,怒火几乎冲破了理智的牢笼。我真是恨自己的眼睛不能喷出火来——不是为了吓人,而是为了把这小混蛋直接烧成灰!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颜面尽失。

在朝廷面前,在将士面前,在这个讨债鬼弟弟面前,我那一张微薄的面皮直接灰飞烟灭了。

那个御史也好,昏君也好,甚至那些该死的蛮人也好,所有的所有,全部加起来,都没有这个小混蛋让我愤怒!

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把所有人赶出去,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揍一顿,让他知道什么是长幼尊卑!

我当着满营的军士拔出长枪,走到了那个小讨债鬼面前。他看着我,毫无惧色,但他的个子还不到我的胸口,脖子还没有我手臂粗,此刻他的勇敢在我看来就是纯粹的愚蠢,纯粹的找死!

我真想一枪砸下去让他满地找牙。

但不行,不行。

凡事有轻重缓急,民重军重天下重,而这个小混蛋无足轻重,我要忍住,要忍住。

最后,我深吸一口气,扔掉长枪,死死捏住拳头。

“好,让他走。”我声音发闷,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现在,你们收拾东西,三日后还朝。兵器融掉一半,做成田具。”

胸口像被人捶了一拳,闷得喘不过气来。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将士们的牙缝里挤出来的“是,遵命”。我听见这声音,只觉得心如刀绞,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体里被剜了出去,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洞。

等到将士们都走完,我眼前的世界渐渐恢复了清明。

然而,胸口的痛楚却越发明显,呼吸都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我撑着桌子,强迫自己不去在意这股窒息感。

“哥,你怎么了?”

贺澜山走到我面前。

我一掌把他推开,力道之大,让他踉跄了好几步:“滚!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哥,还在生气吗?”他站稳,没走,甚至又凑了上来,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你别生气了,等回了皇城再从长计议,和掌柜商量商量,随便给那个御史安个罪名,诛他九族也不是不行。”

……这小子,是真的活腻了。

我简直要被他气疯了,刚要抬手再赏他一巴掌,却听见他又道:“哥,你真的别生气了。生这么大的气,要坏身子的。”

他顿了一下,缓缓补充道:“实在生气,就打我吧。”

我愣住了。

“以前娘揍我几下就不生气了。”他轻声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讲别人家的事,“打完就好多了,真的,不信你试试。”

他站在我面前,张开双臂,狐狸眼闭上后变成两条细长的缝,恕我直言,他那样子站在晚风里,简直像是一只模样怪异的蝙蝠。

半晌,他看我不动,又张了张嘴,挤出一个相当生硬的笑容:“哥,你随便打,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掌柜的。”

空气骤然凝固,像是有什么锋利的东西狠狠地扎进了我的骨髓。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怒火都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熄灭得干干净净。

五年过去,我才意识到,母亲当年那句“我当时心里很乱,打了也就打了,就是泄气”,在我的脑子里,竟然一直回荡不去,余音绕梁,阴魂不散,依旧刺耳。

我跌坐在椅子上,人生头一回,很看不起自己。

半晌,我抬头,看着还站在原地的贺澜山。他闭着眼,一动不动。

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

我说:”别站着了,你也去收拾收拾行李,再换身夜行衣。”

贺澜山愣了一下,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对他实在笑不出来,只能铁着脸道:“小子,你见过人间仙境吗?”

贺澜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当天晚上,我带着贺澜山,就我们两个,一匹快马,翻山越岭,去看了当时在我眼中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京城。

一路上小孩子都很沉默。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其实并不很想念京城的花草树木,也不是很想看到被蛮人占有的街道,看他们拆掉的王府,父亲的尸骨也早被我偷偷带回江南安葬了,因此没有来京城祭拜他那座空坟的需要。

但我很想让贺澜山看看这个世界上曾经最繁华的都城,让他看看他本来应该拥有的宫殿楼阁,和平凡人家幸福快乐的模样。

我靠着轻功趁着城门守卫换岗的间隙带贺澜山进了城。七拐八拐,拐到了最繁华的夜市。拿出从敌人那里缴获的钱币,买了一个华丽的石榴簪子,一个木船的模型,又买了两碗炸酱面,带着贺澜山在闹市里吃了起来。

期间,我仔细观察着贺澜山,发现他会有意无意地打量来往人群中的汉人,尤其是那些合家欢乐,容光满面者。只不过不是带着我所期待的羡慕,而是带着一种冷漠和鄙夷。

“怎么?看他们不顺眼?”

贺澜山这才发现我在看他,不知为何,可能是夜市的花灯太亮,也可能是面条太好吃,他的脸色变得非常红,像一个巨大的番茄。他踌躇了一下,对我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我乐了。不做评价,掏出石榴簪子给他看,小贺点了点头:“掌柜的带这个肯定好看。”

“是吧,”我有点飘:“你哥我的审美还是很能打的。不过这个在南方可买不到,这是京城琉璃官窑特有的。”

贺澜山看着我,似乎有点不安。“哥,你这次来就是为了买这个?”

我摇了摇头:“不是。偶然看到就买了,”

我给自己又斟了一杯茉莉花茶,这个茶的味道很香,我喜欢:“这个官窑在北蛮入侵的第一年被血洗了,今年在蛮人的主持下又重新开张,我本来以为是经不起细看的玩意儿,现在瞧着,却比之前的做工还好。一查,才发现原来是蛮人喜欢,为了扩张生产把官窑改成了民窑,还制定了相关的质量评级,这才把工艺和产量都给提高了,但价格,呵,反而便宜了不少。”

贺澜山迟疑着点了点头:“竞争激烈,自然价格下降。哥哥,但……”这岂不是说,蛮人的统治,也不错?

“蛮人如今的王朝,比我们曾经腐朽不堪的王朝要好很多。”

我坦然地说出了他心头的想法:“你觉得这些老百姓很麻木不仁是不是?沉溺于享乐,丝毫没有意识到国破家亡的悲剧。但实际上,百姓从来不该围着朝廷转,而是应该朝廷围着百姓转。先帝的口头禅是“再苦一苦天下百姓吧”,今上的口头禅是“再苦一苦江南百姓吧”。实在不像话。百姓为何要苦?凭什么要苦?为一个贪赃枉法,挥霍无度的朝廷吗?凭他们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因为自古如此?”

我饮下一口茉莉花茶:“哪怕是自古如此,今日,未来,也该变一变了。”

贺澜山眸中光影变化,我本来以为他会说:“哥哥,你喝多了。”之类的屁话,如果那样的话我从此再也不会管他了。

但是他没有。

我这个便宜弟弟探过身来,对我耳语:“既然如此,哥哥为何还要替今上卖命,劳心劳力地收复京城?”

我轻笑了一声,探过手去,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清茶。

“你再看看周围。”我口中弥漫着茉莉的香气:“坐下来喝酒的,吃饭的,有汉人吗?无不是胡服碧眼。汉人,在这个京城是最低级的人,只能做最粗的活计,拿最少的钱。哪怕做出来了最美的琉璃器,也权享用。”

贺澜山左右环顾,目之所见,多是和我一样的翠眼乌发的鞑靼人和金发碧眼的后突厥人,而和他一样的汉人,少之又少。

他没有再反驳。我接着道:“这里的汉人,无权入仕,无权经商,连身上的衣服,都只能是最粗的麻布制成的——你愿意穿着麻布过一辈子吗?”

贺澜山愣了一下,他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好笑的神色:“哥,我倒是没问题。”

“你还小,不懂穿着有多么的重要。”我唏嘘了一下:“不把自己打扮的好看一点,你将来怎么去追你喜欢的姑娘?人家看看你的脸,喔唷!好丑!直接就跑掉了!穿点绫罗绸缎,还能弥补一下你那张寒颤的脸!”

贺澜山温和地点了点头:“哥哥说的是。以后我会多注意的。”

我赞许地点了点头,顺便给他展示了一下外貌的重要性:我正了正身子,把桌上的油灯调了调角度,紧接着对来给我们续茶的金发美人风流一笑,她几乎是尖叫一声,嚷嚷着什么逃跑了。

贺澜山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女人离去的方向,他用番语对我说:“哥哥,刚才那姑娘说你俊美得像天神一样。”

“不必管她”,我挥了挥手,放了一串钱在座位上,拉着贺澜山离开了摊子,朝靠近皇宫的地方走去。一路上,贺澜山和我被人指指点点,贺澜山的脸色微动,我猜到是纯正汉人模样的他被别人侮辱了,问他怎么了,他却慢慢地憋红了脸。

我觉得好玩,让他大胆说,没想到这小子真是听话。贺澜山艰难地开口:“那些蛮人说我是你的姘头。还说你长得很帅,一看就是血统高贵的人,看来如今找汉人的女人已经不是风尚了,找男人才是真风流……”

“嗯?”我瞥了贺澜山一眼,离摊子才几步远,茉莉的香气却已经散去了大半,只剩下白日里厮杀剩下的血腥气:“这帮子蛮人,倒是会折腾。”

找男人是真风流?我只想笑:“一群癫子。男人和男人能做什么?再说了,你我打眼一看,还是蛮人和汉人。怎么着?风花雪月前,聊一聊你杀了我老婆睡了我闺女?这怎么能玩得到一起去。啧啧,这话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揉了揉他的脑袋:“若你说的没错,那咱们光复旧地倒是指日可待了。这群蛮人在咱们汉地醉生梦死,早已忘了为人之本,天地伦常,已经离彻底的腐朽不远了。他们腐朽了,耽于酒色,我们自然就能把我们的万里江山拿回来了。

贺澜山的喉结滚了滚,像是想说什么话,但又咽了回去。

我带着他,紧紧贴着城墙根,逆着人流往城北而去。一路上,越往那原来繁华的,现今破败的宫城方向走去,汉人就越多,胡人就越少。不少汉人都做胡人打扮,然而却显得不伦不类,很是可笑,也有不少汉人沿街乞讨,对着打发他们的胡人商贾官吏千恩万谢,然而流离失所之痛,溢于言表。

贺澜山紧紧跟在我身后,我将他护在靠城墙的阴影里,为他挡下了大多胡人打量的眼光。

不知走了多久,只听他低低道:“国破家亡,原来如此。”

我转身拍了拍他的肩:“所以,收复旧山河,还是有那么一点必要的。”

贺澜山抬头看着我:“但是,前提是整顿我们自己那个乌烟瘴气的朝堂,对不对?”

我微微点头:“你倒是悟性不错。”

说完,我带着他向更荒凉的地方走去。

蛮人的皇宫是豪华大帐篷。原来的皇宫已经成为半废弃的鬼屋。我和小贺很轻松地就绕过了不怎么森严的看守。他那时轻功似乎不太好,我背着他爬到了紫禁城的最顶端。

旭日东升,很是壮观,我把小贺放在一边,自己往一处看着比较危险的屋脊走去。眺望远处清晨的第一抹流霞。头顶是满天繁星,脚下是长草的琉璃瓦。

说句实话,当太阳升起,照在一片废墟的京城时,也是我第一次实际地体会到“国破家亡”是什么滋味。

小贺在我身后静静地看着。我本来以为他今日不会再说话了,毕竟他从来沉默,昨夜已经和我聊了很多,肯定需要消化消化。

没想到他忽然对我说:“掌柜的说,你我之间虽是一母同胞,却有着血海深仇。”

我吓了一跳,回头看他。朝霞彩云中的贺澜山穿着漆黑的夜行衣,看上去很单薄,他的身体在寒风中却很是舒展,一点也不畏惧扑面而来的寒潮。此刻他看上去有些迷茫,有些孤单,但并不脆弱,反而很成稳重。

我的舌头生平第一次有点打结:“啊,啊?这……掌柜的文采斐然,又和孔公子处多了,这是她受孔公子影响把你我的家事戏剧化了一下,没那么夸张。”

我举起一个拳头,说:“这是我爹,”然后又举起另一个拳头:“这是你爹。”然后我弯下腰,用这个代表先帝的拳头碰了一下脚下的琉璃瓦:“他碰了一下皇权,没把握好,脑子就出问题了,觉得我爹可能也喜欢他的皇权,然后就把我爹给干掉了。”我用代表他爹的那个拳头重重打了一下那个代表我爹的拳头,然后松开了那个代表我爹的拳头,代表我爹的死。

我从来不记得我爹。关于他的史料记载也大多流失在亡国的离乱中了——当然,有我也不会读。但根据我后来的人生和他的结局倒推其为人,估计也是个只知道打仗的傻子。

贺澜山看到我在这儿自说自话,没有笑:“这么简单?”

我点了点头:“复杂的话可以说的很复杂,但究其本质,就这么简单。”

贺澜山不说话了,转过身去发闷。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

贺澜山的声音有些发涩,他指了指远处正在苏醒的京城:“国仇。”又在我俩之间比划了一下:“家恨。”

我拍了拍他:“诶,小子,你是不是哭了。”

他没有回话。我估计他是哭了,犹豫了一下,往下风处走了走,替他挡在了寒气。

紫禁城的巅峰很冷,他还小,没有武功护体,可别着凉了。

天光大亮,我快马加鞭,带着小贺穿过崇山峻岭,赶在被人发现前回到了军营。客客气气地去和那个御史道歉,小贺在我身后跟着。回帐后他忍不住打起了瞌睡,我就差他回去睡觉,结果却发现他的帐篷已经被属下连夜收拾好了。我只得让他在我的床上休息。

没想到这个小子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他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问我:“哥,那你不休息一会儿吗?一夜没睡,怎么撑得住?”

我挥了挥手:“没事儿,你哥我可是很抗熬夜的。”

*

我错了,我一点都不抗熬夜,尤其是皇上夜访的夜。

“哥哥,明日就要受封,怎么现在还没睡下?”皇上撑着伞,眯着他那双狐狸眼走向我,“还穿的那么单薄?”

“额,臣,看雪,看雪……”

他靠近的时候,我闻到他身上旧书卷的甜味,带着微微的龙涎香气,像刚刚翻开一卷沾了墨的圣旨,一时间有片刻失神。

“冬雪有什么好看的,年年都有。哥哥不如早点去休息,明天让朕见一见容光焕发的太傅大人。”

“啊,这,臣确实应该去休息,只是这雪……”

“这雪太冷了,哥哥,来,暖一暖。”

说话间,他已经扔掉那把油纸伞,脱下了自己身上宽大的鹤氅,不容分说地替我穿上,系好领口。

哦不!你不要过来啊!我不想被扣上谋反的帽子啊啊啊啊啊!

我惊觉大事不妙,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都颤了几分:“陛下恕罪!微臣何敢!此乃天子服饰!臣万万不敢僭越!”

我实在是怕这皇上欲擒故纵,先给我穿上衣服,再大手一挥说我私穿天子衣袍,把我府上杀个鸡犬不留。

然而皇上只是稍微顿了一下,然后对着他身后的侍卫说:“退下。”

侍卫没有动。我的小腿直接没在雪里,冻得我抓心挠肝。

现在我已经废了三分之二的武功,不能御寒,只能咬紧了后槽牙忍着。

“退下。”皇帝又轻声说了一句。

细细簌簌的声音,侍卫们走掉了。紧接着,我就觉着自己的身体一轻——这个小人渣,啊不对,这个皇上居然把我给抱起来了?

也是,他已经比我还高了。

“哥哥,怎么还是那么瘦啊。”他居然还掂了掂我,仿佛我是一袋子糕饼什么的:“朕记得你以前没那么轻。是什么时候开始瘦的?”

他抱,呃,这么说有点不妥,我更偏向形容他像抬着一袋糕饼一样把我朝内院运去,一边还在问:“哥哥,朕是不是太久没见你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啊,这,臣……”我有点语无伦次,不知该先请他把我放下,还是先回答他的问题。

“回禀陛下,大人这次回京之后都没有好好用膳!他每天不是魂游天外的,就是在院子里发呆,连茶水都很少喝,自从收复了漠北,在贺兰山围剿了那些夏国的贼人,他就……”

“住口!你怎敢提陛下的名讳!”我一时间又惊又怒,狠狠地剜了那个赶来的侍女一眼。

那姑娘立刻住口了。但我分明看见,她退下之前做了个口型:本来就是,这次让陛下管管您。

我悟了,这帮小丫头就是欠揍!我平时就应该多敲打敲打她们!

然而还没等我张口,皇上就打断了我:

“跪下,如实禀来:刚才哥哥在哪里,干些什么?”他眉目平静,言语中却有着一丝杀气:“脉怎么这么乱?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小侍女们被吓到了:我平时从没这样对她们这样说过话。她们齐刷刷跪倒一片,手中的灯笼东倒西歪地躺在雪地上,但无人答话。

“回话。”

无人应答。

“好,很好。哥哥,我看你府里的仆人好像都聋了,留着耳朵也没什么用,不如……”

“陛下息怒,陛下恕罪!臣刚才,刚才只是在祭拜亡妻……欺君属实是无心之过。”

“哦,是吗?”

皇上那双细长的狐狸眼弯了弯,“正好,朕也想念钱老板了,让朕也为她上一柱香吧。”

我心头猛地一震,呼吸滞了半拍。

“啊,这,这恐怕是,恐怕是不妥啊……” 我实在想不出他怎么有脸说这句话。如果不是他一手操盘,掌柜的现在肯定还活着,也许她和孔公子孩子都有了。

“有什么不可以的,钱家给军队捐的钱花了整整三年都没花完,你南征北战这些年朕也从没遇上过灾荒——朕总觉得是她保佑,多少要上柱香敬一敬。”

皇上轻松地抬着我这袋糕点,随意踢开重重院落的竹门,径直向院后的祠堂走去。月亮在我们头上洒下并不如何明亮的光辉,我疯狂祈祷皇上走错路去到柴房或者恭房之类的地方,然而没有,皇上直接走了最短的一条路到达了祠堂门口。我这个宅子他只在刚落成的时候来过一次,却对这边的布置都记得极为熟悉,可见这地方他一直盯着。

我错了,我哪里是一袋糕点,分明是砧板上的一条鱼。我此刻被他极精明地控制在手里,没办法抢先一步去收拾祠堂里散落一地的账册和香烛,以及我那摆在祠堂正下方的自用棺材——他肯定知道我早就备好这些东西了,就等着现在来查我,治我一个巫蛊的罪。

我心道完了,默默给那些服侍我的小侍女们一人磕了一个头:对不起啊丫头们,这次我这个没用的大人要连累你们了。

眼看皇上就要推开祠堂的门,他却忽然停下了。

“哥哥,你的脉说:不要打开门。”皇上微笑着看着我:“跳得好快啊。”

我感觉背后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陛下,臣,臣对祠堂有些疏于打理,您,您要不然稍等片刻,容臣稍作收拾?”

皇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轻笑一声,荡开衣摆,坐在了祠堂前的门槛上。

他说:“哥哥,你不想让我打开这扇门,我就不打开。”

皇上又给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脑子里顿时闪过无数个被皇上亲厚对待然后又被凌迟,五马分尸,或是抄家灭族的先人,简直要老泪纵横:老天啊,你让我踏踏实实地去见阎王不好吗?

皇上见我不说话,忽然,叹了口气:“哥哥,孔令华死后,你就有些怕我了。”

当然。

我不认为孔公子是个特别偏激的人。他这个人总是温温吞吞的。而且我总觉得他虽然喜欢掌柜的,但他的喜欢应该没有我浓烈。无论如何,说他撞死在掌柜墓碑上是纯粹殉情,没有人在背后助推,我是不信的。

孔公子死得非常惨。

他自尽的时候我没能赶回来。回京之后我实在没法接受他和掌柜都死了,我忍不住怀疑他们是假死,又没忍住趁夜色开棺检查,发现两具尸骨一句新,一具旧躺在一起。新的那句还能看出孔公子生前的五官,只是他的整个头盖骨都飞了。

我本来想问问孔公子的朋友当日他自尽的情形如何,结果却发现他生前的江湖朋友全部在短时间内离奇死亡,多数尸骨无存。

我想,也许我可以死的主动一点,体面一点,也至少不要牵扯旁人。

但今夜看来,皇上似乎不打算给我这个机会。

皇上看我不答话,又接到:“哥哥以前可从来不会让朕这样自说自话。”

我缩坐在门槛上,一时语塞。

他身上的宣纸香,朱砂,和茉莉花茶的气味萦绕在我的身侧。我的脑子又卡壳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我身上的香烛味很浓,不知能不能掩盖那点劣质砒霜的味道。

我……求各位收藏一下?不好意思啊大伙我都不知道我哪里来的脸皮求大家收藏(泪牛满面)

总之,好奇这个故事的大家,我会把这个故事慢慢修改完的,请感兴趣的宝宝们收藏一下吧,也算是给本废柴兼跑路大师一个鼓励(啵啵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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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破阵子-第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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