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洺则被蔺绥恐吓走,书房中顿时安静不少。
蔺绥也没了看宗卷的心思,一手撑额,懒散地掀起眼皮,朝何皎皎勾手。
“说吧,来找我究竟何事。”
“你让我查的珠花我拿去朔安城中好几家首饰铺比对过,但老板都说那做工不像是京城有的。”
“嗯。”
蔺绥并不意外,“还有呢?”
何皎皎:“金夫人也有消息了,据派去的暗探回话,她后日会出席皇后娘娘的元日宴。”
这位金夫人是大齐有名的花镶匠人,专给王公贵族、高门官吏定做珠宝首饰,而她平日里最爱云游四海,行踪不定,蔺绥自那日从青山寺回来后就一直派人打探她的消息,直到近日才有眉目。
蔺绥缓缓抬眸,闻言看来。
怪不得何皎皎方才欲言又止,又劝说他去元日宴。
“这事你办得不错,等改日见了你爹,我一定好好夸你。”
蔺绥最知道怎么打发何皎皎,见少年人难掩喜悦,他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见他还愣着不走,蔺绥蹙眉:“怎么,你还想留下来用饭?”
顺着他的目光,蔺绥发现他正盯着自己打开的宗卷,里头是他派何皎皎去查的宿客身份,其中有一人的名字被他用朱砂圈起。
如阎王点卯般,在一众黑墨中尤为显眼。
“殿下,你当真怀疑那白姑娘啊?派去的探子说,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身子骨弱得风都能掀翻,这样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会杀人?”
蔺绥勾唇:“不要小瞧了女子的力量,更不要觉得她们柔弱,有时你我做的未必比她们出彩。”
更何况,“弱”有时也可以成为武器。
……
除夕那日,是清荷在白家过的第一个年。
贴年红,燃爆竹,家夜宴……
这些都是清荷许久未体验过的,她站在热闹的庭院里,看着四周火树银花,红灯映竹,嬉闹的笑嚷声传入耳中,恍如隔世。
飘雪染白了飞瓦,引得檐下灯笼乱颤,焰火亮色四溢而出,暖意覆过深寒,只留下一地欢笑。
清荷站在廊下,目光穿过浮沉夜云,望向那弯明月。
明日,便是元日宴了。
是她正大光明回到朔安,第一次在人前露面的机会。
第二日一早,不用蒲秋叫,清荷早早就起了床,在蒲秋的服侍下换好衣裳,簪好发髻。
她穿的是苏寻菀昨晚送她的那件碧色云袄,苏寻菀眼光很好,这碧色很衬她,白清荷本就肤色白,脖颈修长,这衣裳腰间缀花,将她身段勾勒得娉婷玉立,让蒲秋都眼前一亮。
蒲秋本想给清荷多戴些首饰,给她提提气色,可清荷却拒绝了,让蒲秋给她编了个简单的发髻,只留下一只荷花玉簪。
这玉簪是大公子送的,蒲秋想了想,觉得也挺好,便顺着白清荷的心思去了。
“只是姑娘,这银镯太素了,不摘吗?”蒲秋看向她手腕上那只笨重的镯子。
银镯素得发白,上头连个像样的花纹都没有,实在不起眼,看起来就连下人都不会戴。
清荷摇了摇头,将袖子往下一拉,遮住了那只银镯。
蒲秋扶着白清荷出去时,白徽正他们已经等在宅门外。
看到白清荷,白徽正与苏寻菀相视一眼,皆是满意地点头。
白徽正与白泛舟驾马在前,白曷月与苏寻菀同坐一车,清荷便拉着蒲秋上了最后一辆马车。
这是她第一次与这么多人一同出行,也是她回京后第一次好好看这朔安。
白雪天里的朔安很不一样,连带着翘瓦飞檐都有别样的滋味。这座皇城藏在皑皑白雪中,任由风霜扑落,却又在雪下露出璀璨一角,如抱月明珠,熠熠生辉。
蒲秋鲜少出府,看什么都新鲜,随着马车晃悠悠地往前走,她想掀开软帘探出头去,手已摸到帘角,又记起什么,忽而顿住,把手放下。
清荷看在眼里:“你不必顾及我,今日没什么风,没关系的。”
近几日落雪小了很多,这一去青山寺,不算远,因无积雪,还未等到夜幕降临,日近黄昏时他们便到了。
暮青峰山脚下已停了不少马车,青山寺在山腰处,若想上山只得步行,好在这小山峰不算高,也没几步路,参宴的达官贵人便都把车马留在这,自会有小沙弥来牵去。
清荷刚下车,便听见前头有人与白徽正寒暄。
白泛舟将马匹交给小沙弥后朝她走来,指了指她鬓间玉簪,笑道:“三妹妹今天很漂亮。”
清荷微愣,朝他莞尔扬唇:“是大哥哥簪子送的好。”
正是初雪如絮的好时节,青山寺隐匿于雪松深处,朱漆山门敞开着,青石阶覆着半融的薄雪,深浅不一的脚印从阶道蜿蜒而上,雪粒在石缝间积成点点银星,倒比檐角的风铃更先承了天恩。
最令人新奇的是,分明是冬日,百花凋零,风雪摧残之季,这青山寺四周却布满了鲜花。
那花色鲜艳夺目,想来为元日宴精心培育,临到今日才搬出的,上头还滚落着化开的水珠,在这白雾山端尤为夺目。
蒲秋还拉着白清荷看了好几眼,时不时指指这朵,时不时指指那朵,末了还要赞叹一句:“百花坊果然不虚其名。”
上山路中,一直有小沙弥为他们引路,白徽正与苏寻菀走在前头,白泛舟带着两个妹妹跟在身后,提醒着她们看热闹时注意脚下石阶,以免滑倒。
尤其是白清荷,她身子弱,这山间的风又大,蒲秋一个丫鬟照看着她也是吃力,白泛舟便干脆接过蒲秋手里的伞,替清荷避风。
这一路上白曷月都没说话,哪怕看见鲜花也无动于衷,清荷以为她又是不高兴了,正感叹着小姑娘心性时,谁料有只手却突然伸出拉了她一把,又很快松开。
“走路都不会看路。”
她声音很轻,可清荷和白泛舟都听到了,不约而同地,他们抬起头来,无声一笑。
那是清荷第一次觉得,或许这位“白二姑娘”,也并非真的讨厌自己。
这股来得莫名的笑意,却在清荷踏进后山时僵下。
青山寺中前院、中庭与后山三处泾渭分明,此番元日宴一开三日,来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都被安排入住后山。
后山景色的确优美,远不是那日白清荷在前院能比的。
刚一踏入幽远长廊,便有人与白徽正寒暄,倒是和之前在山脚下一样。
他身任礼部右侍郎,乃朝中正三品大员,他人自然是不敢怠慢。平日里白徽正除了在礼部当值,其余时间鲜少出门,也不与这些官员多加来往,有些想巴结他的找不着门路,今日乘着元日宴的风好不容易见到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但没说多久,便又涌上一群人。
这一回,那些人朝的是他们身后。
宁武九年,正月初一这日,在青山寺雪幕中,清荷再次见到了他。
直到白家人簇拥着她走往禅院,清荷仍久久不能回神。
待进了房,关了门,外头喧嚣一下静下。
清荷坐在矮桌前抬头,声线却很冷:“方才那位,就是康阳王吧。”
帮她铺着床褥的蒲秋没多想,随口应道:“正是,本朝王爷不多,只有两位,一位是永昭王,陛下亲封,年纪轻轻手握重权,另一位年长的,便是先帝三皇子,也就是当今陛下的弟弟康阳王是也。”
清荷没再接话。
她抬眸看向窗外飞雪,嘴角笑意再次勾起,这一次,笑的却是自己。直到指甲深陷掌心,丝丝麻意传来,她才猝然回神。
“蒲秋,我有些头疼,等会晚膳我就不用了,你帮我告诉伯父伯母,免得他们担心。”
……
元日宴自明日才正式开宴,今日各权贵舟车劳顿,都在自己院里歇着,晚膳便由寺中负责。
后山占地极大,风景秀美,静谧旷远不说,还有着许多禅院,禅院侧着环寺分布,而每个院子中又有好几间禅房,青山寺会根据官员品级,以及所携家眷的人数安排禅院。
白徽正正三品,白家人就住在从上数,第三道拱门进院处,此院名唤“松月轩”。
除了白家五人,第三道门拐进,还住了其他人,包括与他同级的三品、和二品官员。
一品入住第二道拱门后,至于那第一道拱门,风景与风水皆是寺中最佳,住的自然是皇亲。
彼时夜色正沉,青山寺内静悄悄的,除了走动的和尚外,便只剩下人脚步。趁着正是用晚膳的时辰,清荷悄悄从松月轩后门溜出,她没着急冒险去探那第一道拱门。
眼下夜深,那处还住着天子,皇家守卫定然森严。
她此番出来,是为了别的事。
今日蒲秋点醒了她,这青山寺的花有些古怪。
在料峭寒风中都竞相开放,此栽花技艺,皆是出自那名冠京城的“百花坊”。
廖信云告诉她的那句意味不明的情诗中,不也提到“百花”吗?
“莫负百花深处约,薄幸休教误折枝。”
起初清荷还以为此“百花”指的是风月之所,可直到找遍朔安春楼酒肆也毫无下落后,清荷明白,是她想错了。
但不管她如何把这句诗嚼烂了念,却还是没有头绪。
直到今日,蒲秋的一句无心之言,才让她歪打正着参透这玄机。
想要打听这百花坊并不难,他们是皇家特请来布置元日宴的,这几日都会在青山寺,清荷只随便问了个小沙弥便知晓,百花坊的人都住在中庭。
只是从后山走去中庭有些距离,其中还要穿过一处偏殿。好在雪天路滑,通往山下的石阶鲜少有人走动,清荷借着月黑风高用轻功疾行也还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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