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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推开昌平侯遇刺厢房的门,屋里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楼序宁微微蹙眉,忍不住抬起纤细的手指,以指背轻掩鼻端。

楼序宁随皖儿入内,便听她低声道:“侯爷遇刺后,奴家并未让人进入这厢房,一切都是事故后的模样。”

屋内一片狼藉,木椅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装饰用的花瓶摔在碎裂满地,一脚踩去发出刺耳声响,最扎眼的是靠墙的几排书架,木纹间嵌着数道清晰的刀痕,更有其中一排书架被一刀劈裂。

显然,在他们来之前,这里曾有一场激烈的打斗。

行至内间,拔步床上,一大滩血迹撞入眼帘,应是昌平侯留下的。

楼序宁望着那鲜红的血迹心底隐隐发怵。

伤得如此之重,昌平侯怕是凶多吉少了。

楼序宁退几步到内房门外,本想打发走带路的皖儿,却猝然瞥见谢炤也在。

说好的只是回来拾落下的东西呢?怎又死皮赖脸跟来?

楼序宁心底掠过一丝不悦,对他视若无睹,只朝着皖儿道:“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唤你。”

话落,楼序宁见皖儿并未立刻退下,反而微垂下那双柔情似水的桃花眼,偷偷瞟了一眼谢炤。

这一眼在楼序宁看来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含情脉脉,这下,她对谢炤的观感更差了。

果然是个招蜂引蝶的浪荡子,嫁给这种人和嫁给那昌平侯府的二公子有何区别?!

“这里没你的事了。”

直到谢炤开口,皖儿才朝着二人浅浅一笑,欠身退了出去。

皖儿走后,屋内只剩下他们俩人,楼序宁拉下脸,用不客气的语气逐客,“王爷若没什么事,也早些离开吧。”

然而谢炤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般,抄起把躺在地上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将胳膊搭在一旁的圆桌上,手掌撑着下巴。

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好似在说“我不走,你能将我如何?”

楼序宁见状,没选择与他多废口舌,只将这谢炤当作了空气,开始查看厢房内留下的蛛丝马迹。

她环过四周,在窗边处驻足,抬手轻拭过窗槛处落下的灰,捏在指腹细看。

是黄土,但这玉笙楼在东城区,东城区并没有黄土,只有西城区才有,许是凶手留下来的,他住在西城,或是去过西城。

楼序宁一把推开窗户,俯首望去。

最近的房檐,距离不过四五米,若是练功习武之人,应当能轻而易举越过去。

可房檐这条路尽头有堵高墙,若不想被人发现,必须从高墙越过去。

楼序宁凝视着那堵高墙,她虽自小随父亲习武,但技艺不精,反倒在文上有所成,所以此刻,她心里拿不准凶手是否能越过去。

“可以翻过去。”

突然间,有人解答了她的困惑,楼序宁收回心绪,侧头看向旁边的人,谢炤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边。

此刻,谢炤垂眸,也在看她,“若那人轻功了得,借力就可以越过去。”

不知为何,楼序宁下意识信了谢炤这番话,脑子一抽反问他,“你呢?”

谢炤没想她会这么一问,愣了片刻,自信昂首挺胸,“对本王来说,自然是轻而易举。”

楼序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她虽从未听闻谢炤的功夫如何,却清楚知道,此人才疏学浅,冥顽不灵。

窗户已无线索可寻,楼序宁也不在此停留,继而向里走,谢炤倒也自觉,默不作声地紧跟在她身后。

来到被砍得面目全非的书架,楼序宁矮身去探木头上的刀痕,像是每一刀都下了死手。

这般深仇大恨,让楼序宁不禁去想昌平侯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不过……

楼序宁抬手摸过其中一道最深的刀痕。

这刀留下的痕迹,她总觉着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哪不对劲。

她没有思路,再度抬眼打量谢炤,却见他眉头紧锁,脸色沉得异常,像是瞧出了什么不对劲。

楼序宁当即收了打量的目光,声音冷硬如冰,不带半分犹疑地逼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没有立刻回她,默了须臾,才缓缓开口道:“此刀出宫中,是前些日子特制的一批刀刃,妙就妙在这刀口。”

说着,谢炤指向一处,“你看这里,比其他地方要深些,这一刀若径直朝头劈去,能直接刺穿面部最脆弱的地方,人的双眼。”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这批刀刃造出来后,只许亲王近卫和宫中禁军佩戴。”

闻言,楼序宁神色骤然绷紧。

既是宫中之人,会是谁?

远在衢州的瑞王?可他即便与太子势同水火,又怎能隔着千里之遥,在戒备森严的京城谋害朝廷命官?

剩下的,便只有那能随意调动禁军,不动声色除人的圣上了。

可昌平侯虽是太子党羽,素来伪装得极好,在朝上一直是安分守己的模样,怎会惹得圣上猜忌?他到底为太子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圣上若要除掉他,为何又要大费周章,允她将功补过的机会接手这桩案子?

是信任,还是……试探?

楼序宁一时理不清其中关窍,线索太过纷乱,她需得些时间,将这七零八落的头绪一一捋顺。

厢房再无多余的线索,楼序宁命皖儿将相关人员都分布在不同房间中,以防串供。

她一间间房子去审,前几间都没有太大的线索,问来问去也就只说,他们见过平昌侯,且只见着他一人前来,点了舞妓作陪,别的再无其他。

终于轮到了那传闻中陪侍昌平侯的舞妓。

楼序宁坐于塌上,看着眼前用帕子捂着嘴,身形有些微颤,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

女子舞服料子极省,仅蔽要害,锁骨之下隆起处袒露大片,她生得一副柔婉模样,是弱柳扶风的体态,恰与昌平侯那位泼辣的正妻郭氏截然相反,确实不叫哪个男人看了心生怜惜,疼爱有加。

可外头明明传昌平侯与现妻琴瑟和鸣,两情相悦,他怎会独自来这歌舞酒楼寻欢,还点了舞妓作陪?

楼序宁想不明白,只依着好友的经验,悟出了一条道理。

许是婚后琐事的磋磨,将两人的情意慢慢磨平了。

待女子情绪平缓下来,楼序宁才微启朱唇,开口道:“是你作陪的昌平侯?”

女子啜泣道:“是…是奴家。”

“陪了多久?”

“三舞曲罢侯爷便叫我离开了。”

“那你离开了吗?”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女子听到楼序宁末尾那句话,神色一怔,随后哽咽得更厉害了,紧接着竟有大串泪珠跟不要钱似的自眼眶而出,啪嗒啪嗒落在地上,“大人这是…这是怀疑奴家是杀害侯爷的凶手吗?”

“奴家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青楼舞妓,何来的本事,又怎敢谋杀皇亲国戚。”

楼序宁实在是头疼,这只是她基本的问话罢了,怎会吓成这样。

在楼序宁看不见的地方,那女子趁机觑了觑一旁默不作声的谢炤。

她见过谢炤,也心知肚明此人的身份,听过齐王响当当的名号,只是她身份卑微,从没有过接近他的机会。

如今,那遥不可及的人儿就在他眼前,她心底暗忖,觉着自己再装得柔弱些,或许能引谢炤的怜惜,运气好些,说不定便能脱离这倚门卖笑之地,入王府做个妾室。

这般念头越转,她越觉笃定,只当此刻是脱离奴籍,一跃成为人上人的良机。她们伺候那些男人这些年,图的不就是钱财地位,再也不叫人轻贱吗?

可惜,事与愿违。

谢炤抿完茶,搁下茶盏时,恰瞥见女子挤眉弄眼的小动作。

他几不可察凝了凝眉,如暮霭沉沉的眸中,泛着疏离的冷光。

就在这时,楼序宁忽然听到谢炤冰冷的声音,带着无形的威压,“若你不如实回答,本王不介意亲手将你从窗户扔出去。”

这话落地,女子瞬间僵在原地,连带着楼序宁都有些发愣。

不是说谢炤最爱流连酒楼,寻美人作陪吗?今日怎会对这楚楚可怜的美人口出狠话,还这般狠戾

这三楼虽然不高,但仍个娇弱的女子下去,不死也得半残。

楼序宁很快回过神,接收到谢炤示意她继续问话的眼神。

她便再次开口问道:“我再问一次,你当时离开了吗?”

女子哪还敢投机取巧,避重就轻,她颤颤巍巍地答道:“离…离开了……”

楼序宁见她眼神闪躲,似有什么事情不敢透露,追问道:“你离开的时,是不是看到了可疑人?”

女子话到嘴边,欲言又止,直到谢炤从楼序宁身侧投来森森目光,才忙不迭求饶:“奴家…奴家…”

她紧抿的唇瓣颤了颤,终是一鼓作气,“奴家不是不说,而是不敢说!”

“奴家离开后,察觉有首饰落在屋里,折回去取时,却在门外听到了侯爷与一人的对话,他们言语缜密,奴家粗鄙也不懂官场文人的门道,不过我听侯爷的言语,似乎对那人十分恭敬,想来是位身份极高的人。”

女子的话再度指向了庆阳帝,这让楼序宁彻底迷失了方向。

难不成昌平侯真是圣上派人刺杀?那么这一场密谋又是哪出大戏?

送走了所有问话的人,楼序宁和谢炤两人被引着出了酒楼。

远处落日熔金,余晖漫过青瓷瓦当金光跳动。日子已近早秋,街上吹来徐徐清风,扰得楼序宁心乱。

这是她为官这么久来,遇上的最棘手的案子。

“你是怀疑父皇?”

谢炤随她出来,立在身侧,半张脸隐在光影交错处,神情晦暗不明,辨不清喜怒。

“王爷可别给卑职扣这掉脑袋的帽子。”楼序宁强压下心中的疑惑,掩去眸中的情绪。

“既如此,那便说些别的。”谢炤见她不愿多言,转了话锋,“父皇赐你我二人的婚旨,楼大人该是收到了。”

提及此事楼序宁就来气,这谢炤竟还敢当着她的面提及,简直火上浇油,楼序宁方才对谢炤生出的那点好感,瞬间被心中燃起的团火浇灭。

她直言道:“王爷放心,你我并非两情相悦,我亦不会死皮赖脸攀上您,只待时机成熟,我便会求皇上收回圣旨。”

谢炤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弧,笑意却未达眼底,只淡淡道:“楼大人以为,这门婚事,你躲得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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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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