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偏见如此，总是先人一步地将所有的坏意都加诸在别人的身上，尽管眼前的情形利于自己，但仍然会有如此的揣测。
当下明明被甩开摔倒头的是姜予梵。
姜予梵已经恢复了清明，能思索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听到道云的担忧，她看向道云，对她摇了摇头：“我没事的。”
有事的人不是她，躺在床上昏迷的人也不是她。姜予梵听到了几声细微的呼唤，那是她的母亲在姜耀光的怀中抹着眼泪，她冷了脸，细微之中抓住了身边的人的衣角。
姜予梵身边坐着的，是顾思渡。衣裳的拉扯让他转过头来，他看到姜予梵的手正攥紧着自己的衣角，姜予梵需要他。他清了清嗓子，悄悄回握住姜予梵的手。
“现下的情形如此，是天意因缘吧，诸位还请收敛自己所有的情思，这里是寺庙，需要清净。”
住持开口，方才是他叫住了还要冲动的姜耀光，他是救人的人，姜耀光自然要给几分薄面。此刻姜耀光面容不悦，拉扯着自己的夫人，但是对住持说话，还是尊敬的模样。
“住持，此人实在是蛇蝎心肠，她不是第一次阻拦我的家事了，还请住持主持公道，好好罚一罚她。”
还要责罚，如何责罚？顾思渡听了这话，眉头便皱了起来，姜耀光是想要恩将仇报，自己在牢狱之中待久了，被贬了官怀恨在心，这菩萨的身子怎么能经得起那些责罚呢？
顾思渡先开口：“住持，不可，菩萨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大病初愈才好，又摔了头，她是被姜大人拉扯才摔倒的，她什么错都没有。”
“顾思渡，你真是一条好狗啊，你不屈从权势，不随波逐流，但是对她你倒是样样听从毫不避讳啊。”
讥讽挖苦，姜耀光在顾思渡的面前也不再伪装。他也有不甘心，凭什么他却如何都拉拢不到顾思渡，而姜予梵什么都没做，却让顾思渡为她着想，他就是让顾思渡痛苦，让顾思渡愤怒，只要顾思渡一起身，他就能有个借口大闹沉香寺。
顾思渡也差点就要入了这个圈套，但是顾思渡被姜予梵拉住。
还得是住持，才能稳定住这样的局面，他说：“争论无用，最重要的是救人要紧，刚好今日你们都在此处，我也就明说了。”
“施主，”住持对着姜耀光道，“您孩子的病有得一救，但是需要至亲手足的血才可以入药作引，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是会一直昏迷。”
“菩萨救不救人，有自己的定夺，旁人不能左右，也不能指点，要有些敬畏之心才好。”
话里话外的意思，聪明的人都明了了，姜耀光若是要救自己的儿子，那么就要尊敬姜予梵，只有姜予梵能够救人。
而方才，姜耀光却动手，摔到了姜予梵的脑袋。
姜家夫妻二人都看向了姜予梵，而姜予梵低着头，并未看他们。姜予梵知道住持偏向了自己，在保全她的尊严和体面，此刻她成了关键的人物，姜耀光不能不听从她，向她低头。
她完全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心意做事。
而此刻她还有一笔债没有讨还，姜予梵咳嗽了几声，暗中扯了扯顾思渡的衣角。
顾思渡反应了过来，他挺起肩膀让姜予梵靠过来，而此时姜予梵扶着自己的额头，虚弱惨白地闭上了眼睛。
像是又头晕了，道云要上前查看，但是顾思渡却开口：“菩萨身子虚弱，此时并不能够有力气管这些事情，既然姜大人的孩子暂时没有性命之忧，那么就还等菩萨身子好了之后，再做决定吧。”
“住持，我想带着菩萨回去。”
姜予梵是这个意思，要先逃离了这样的困境，才能得到机会喘息，才能慢慢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顾思渡领悟得很快，他得到了应允，带着姜予梵回了禅房，等到无人处，姜予梵才要松开手，推开顾思渡。
意犹未尽的顾思渡还想着上前抓住，手抬起来却只抓到了虚无。
顾思渡恋恋不舍抬头，嘴角向下，低下了头。
“佛女，您还好吗，头还晕不晕了？”道云还被蒙在鼓里，还担心佛女的身子是不是有大碍。
“没事的，我方才只是演戏，想要离开那里而已，”姜予梵拍了拍道云的手，她对顾思渡道，“也谢谢你，让你看到了那样难堪的一面，你也愿意帮我。”
“为菩萨效力是应该的。”顾思渡收回了手，对着姜予梵笑道。
“方才姜耀光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他是生气自己什么都得不到，才这样说激怒你的。”
“菩萨拉住我的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姜大人对我说的那些话并不是讥讽，我喜欢为菩萨做任何事情，自然也愿意。我愤怒是因为姜大人总是对您有恶意，我不喜欢，也看不下去。”
能让顾思渡生气的，都和姜予梵有关。
“这一次，还要多谢顾大人了，如果不是顾大人在身边，我还不知道自己如何要护住佛女了。”道云明白了局势，佛女的身子没事，她也就放心下来，她很不情愿地对着顾思渡抱拳行礼。
这可了不得了，顾思渡竟然亲眼看到了道云对自己道谢，这可是需要铭记的时刻，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对姜予梵道：“菩萨，撞头的人是不是变成我了啊，我竟然听到道云夸我诶！”
能让道云放心接纳，那么顾思渡追随姜予梵就有了希望。
顾思渡就要上前，就要激动地挽住姜予梵的手。但是他还是没能够快过道云的剑，等那寒光剑影直接指过来，贴着顾思渡的鼻子，让顾思渡一下子老实了起来。
这才是熟悉的道云，顾思渡心里舒坦了，站直了身子，往后退了几步。
姜予梵轻笑，她说：“顾大人，眼下你也看到了，沉香寺如今有些乱，你若是没事，便不要在此处停留，别自寻苦恼。”
“菩萨，我们经历了这么多，您还和我这样见外吗？”顾思渡懊恼，“您还是拿我当寻常人，和旁人一样，菩萨此时需要我，我若是走了，您怎么办？”
顾思渡当然不会走，也不可能走。
“本该是菩萨您的家人团聚的好时辰的，只是可惜物是人非，闹出来这样许多的笑话。”顾思渡摇摇头，姜家的这笔恩怨，实在是太难讲清楚道理了。
他方才看了一眼那躺在床上昏睡着的人，真是一副养尊处优极好的面容，是家里面好好养出来，捧在手心里的模样。不知道养在姜家那几年的姜予梵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只是他不能得见那样的姜予梵，他见到的姜予梵已经是清冷绝情的模样了。
那是姜予梵的弟弟，顾思渡看到了，他护着姜予梵出屋的时候，姜予梵看向了自己的弟弟，打量了许久。
“菩萨，您要救您的弟弟吗？”顾思渡问。
“那不是佛女的弟弟，佛女没有那样的弟弟。”道云很是激动地替姜予梵摇头，她的眼中都是愤怒，说起话来咬牙切齿的。
“这弟弟伤害过菩萨吗？”顾思渡发愣，对于这一段往事，他并不知晓，他想要明白，想要了解菩萨的所有。
“顾大人若是知道，姜耀光不仅舍弃了佛女，生怕那些诳语噩运伤及自身和佛女断绝了关系，除此之外，姜耀光还在第二年便带着夫人来沉香寺求子，逼迫佛女满足他们的心愿，你也会对他们深恶痛绝。”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道云已经在姜予梵的身边了，她亲眼看见了姜耀光和自己的夫人在沉香寺中发愿赌咒，他若是求不到一个儿子，那么他就要让姜予梵血偿，他要让姜予梵背上所有姜家的罪名，做永生永世的罪人。
“当初姜耀光的话说得决绝，有了儿子带着他来沉香寺还愿，又害怕佛女身上的诅咒会给这个孩子带来噩运，他亲口说这个孩子不是佛女的弟弟，和佛女没有任何关系，此时此刻，他却又要佛女来救他的儿子，真是荒唐。”
“不要脸！”
顾思渡听后，接着道云的话，和道云异口同声道。顾思渡转着圈，拍打着双手：“我是真的没想到，这姜大人怎么为了自己的前程，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真是丧心病狂！”
“顾大人莫要说他，凡人之间，若是能有锦绣前程放在你的面前，触手可得，你或许也会心动。”道云却只是冷笑，并不为顾思渡的义愤填膺而感到共鸣。
“我这些年来，死心塌地跟着佛女，见过太多的人说过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他们都说着名利不可追，但是真的有那么一天的时候，他们什么都会忘记，这就是世间人心。”
沉香寺之中，这些事情都太常见了，在这些人心之中，姜予梵活成了这样冰冷疏离的性子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姜予梵还有些慈善仁心，这是最难得了，但是要不要救自己的弟弟，姜予梵心中也没有定论，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的心很乱。
顾思渡说过，他心烦意乱的时候念经是最有效的，这些日子顾思渡觉得有所裨益，姜予梵想，看来接下来的这些天里，她也要和顾思渡一样，静坐念经让自己的心静下来了。
她对顾思渡说：“顾大人当真要留在沉香寺？”
顾思渡点了点头。
“那这些时日里，顾大人可就要有很多热闹看了。”姜予梵知道，她将要面对的，是无休无止的纠缠。
顾思渡：我是菩萨的小狗，好诶！
姜耀光：没出息没出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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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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