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驶入梅里山居的石板路。
酒店的建筑依山而建,木质结构融合了藏式与当代设计,屋檐下的铜铃随风轻颤,清脆的声响在山谷间回荡,仿佛雪域特有的迎宾曲。
远处,浓雾如厚重的帷幕,将十三座雪峰尽数遮掩。
夏以初站在酒店门前,仰头望去,只能隐约看见雾中透出的朦胧轮廓,宛如一幅被水浸湿的水墨画。
“看来今天无缘得见了。”管家轻声叹道。
夏以初收回目光,拖着行李步入大堂。
办理入住时,她余光瞥见顾浔站在落地窗前,低头摆弄手机,神色淡淡的,似乎对雪山的缺席似乎早有预料。
他们的房间相邻,阳台之间只隔着一道低矮玻璃墙。
清晨六点,夏以初被轻微的高反搅得难以入睡,太阳穴隐隐作痛。
她披了件外套,推开阳台门走进去。冷冽的空气灌入肺腑,让她清醒了几分。
隔壁阳台竟也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
顾浔倚在栏杆边,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烟雾在寒夜里袅袅上升。
他望着浓雾笼罩的方向,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只是单纯地放空。
夏以初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搭话:“高反真是不好受。”
随即顿了顿,“你也睡不着?”
顾浔侧过头,烟雾模糊了他的轮廓。
他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将烟摁灭,发出轻微的“嗤”声。
“我以为能看到日照金山。“夏以初笑了笑,“看来得再等等。”
“梅里的天气,说不准。”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烟熏过的哑,“有人等了半个月也未必能见到。”
“那我就等上半个月。”她半开玩笑地说。
顾浔看了她一眼,未置可否,转身回了房间。
接下来的几天,浓雾依旧未散。
夏以初每天早起拉开窗帘,看到的仍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在餐厅、走廊、观景台几次遇见顾浔,两人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距离——她主动点头微笑,他淡淡颔首,然后各自错身而过。
她注意到,他总是一个人坐在下午茶餐厅的角落,面前摆着杯黑咖啡,偶尔翻看酒店供应的梅里环线杂志,又或者用电脑处理工作。他的存在安静却不容忽视。
第五天的午后,夏以初正在下午茶餐厅喝酥油茶,忽然听见外面一阵骚动。
她抬头,透过落地窗看见——
雾散了。
卡瓦格博峰巍然矗立,尖顶正被最后一缕夕阳染成金色,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山脊线条锋利如刀,云雾在峰腰处缠绕,宛如神明的腰带。
她几乎是跳起来冲到了观景台,不顾高反,心脏狂跳。
远处,顾浔已经架好了三脚架,一台尼康Z9配长焦镜头,正专注地调整参数。他的动作熟练而精准,像是早已为这一刻准备了很久。
夏以初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能帮我拍几张吗?”她问,“我想和雪山合影。”
顾浔抬眼看她。
他沉默了两秒,点头:“你站到栏杆边。”
她背对雪山,微微侧身时,阳光恰好穿透云层,为她镀上一层金边。
她的笑容清澈透亮,眼睛弯成月牙,睫毛在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山风适时掠过,扬起她鬓边几缕碎发,发丝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
顾浔半蹲下身,镜头对准她,手指轻拨转盘,眼神专注得近乎锐利。
“好了。”他低头查看成片,不禁微微勾起嘴角,“还不错。”
夏以初凑过去看,屏幕上的她笑容灿烂,身后的雪山壮丽如神迹。
“能发给我吗?”她问,“加个微信?”
顾浔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一瞬,随后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递到她面前。
“滴”的一声,扫码成功。
夏以初的聊天窗口跳出一条系统提示:
你已添加了Elvis,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夏以初的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房间里亮了又暗。
她侧卧在床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每隔几分钟就要按亮屏幕确认——
微信图标上的红点始终没有出现。
直到夜色渐深,手机终于震动。
Elvis发来了十七张照片。
她一张张划过去,心跳随着指尖的滑动渐渐加快。
照片里的她站在雪山前,发丝被风吹起,笑容明亮得几乎要穿透屏幕。
最后一张却让她指尖一顿。
那是她背包上挂着的小羊玩偶的特写,绒毛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金色,背景虚化成朦胧的光斑。
她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才缓缓打字:
“谢谢!照片很好看!”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她就把手机反扣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按住那颗躁动的心。
顾浔的回复来得很快,却简短得让人无从接话:“不客气。”
夏以初咬了咬下唇,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忍不住又发了一条:
“今天看到了雪山全貌,真的好幸运!不知道明早会不会有日照金山!”
发完这句话,她立刻把手机扔到一旁,翻身用被子蒙住头,仿佛这样就能逃避可能的冷场。
半分钟后,手机再次震动。
她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
Elvis:“云图上说明早概率68%。”
她眼睛一亮,想都没有想就迅速回复:
“要一起等日照金山吗?”
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跳声大得仿佛要盖过窗外的风声。
聊天框上方反复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消失,又出现。
两分钟后,顾浔的消息终于弹出来:
“我六点会在大厅观景台。”
夏以初盯着这行字,呼吸微微凝滞。
这算邀请吗?还是仅仅是一个行程告知?
她蜷起手指,最终没有回复。
她不敢再进一步了。
今天让他帮忙拍照,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她怕再主动一点,就会打破这微妙的平衡,让一切变得尴尬而难堪。
窗外,梅里的夜风掠过雪山,发出低沉的呜咽。
夏以初把手机放在枕边,屏幕的光渐渐暗下去,映出她微微泛红的耳尖。
清晨六点,夏以初裹紧羊绒披肩来到大厅。
黎明前的观景台笼罩在朦胧的雾气中,木质地板上的露珠反射着微弱的天光。
远处天光尚未亮,山谷里浮动着乳白色的雾气,将远处的雪山轮廓洇成一片朦胧的灰影。
顾浔早已站在那里,但相机并没有架起来。
他黑色冲锋衣的领口立起,衬得下颌线条愈发锋利。手中两杯酥油茶的热气在寒风中袅袅升起。
听到夏以初走来的动静,他转头,递给了她一杯。
“谢谢。”她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但还是表现得波澜不惊。
他们并肩站着,谁都没有说话,氛围似乎有些尴尬,但夏以初有些呼吸不畅,并没有心思找话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东方的天际渐渐泛白,可雾气越发浓重,雪山的轮廓彻底隐没在乳白色的帷幕之后,连一丝金光的影子都没有。
“看来今天没希望了。”夏以初轻声说,呼出的白雾消散在晨风里。
顾浔望着远处的雾霭,喉结动了动:“嗯。”
一阵沉默。
夏以初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泛起细小的黑点。她下意识扶住栏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怎么了?”顾浔的声音忽然近了。
“没事,”她勉强笑笑,“可能是起太早,有点...低血糖。“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顾浔的手臂在她身后虚虚扶住,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这个克制的动作比他直接搀扶更让人心跳加速。
“去餐厅吃点东西。”
餐厅里飘荡着青稞饼的香气。
夏以初要了碗热腾腾的奶渣粥,却只舀了两勺就放下。
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连带着视线都有些模糊。
“你脸色很差。”顾浔忽然开口。
夏以初想说自己没事,可刚要张口,一阵恶心感就涌上喉咙。
她急忙捂住嘴,生怕在他面前出洋相。
顾浔招手叫来服务员,用流利的语言说了几句,很快有人端来一杯深褐色的液体。
“红景天煎的藏药,”他将杯子推到她面前,“趁热喝会好很多。”
药汁苦涩中带着甘甜,夏以初小口啜饮着,感觉那股眩晕感稍稍退去。
抬眼时,发现顾浔正盯着她手腕上的医用胶布。
那是昨天测血氧时护士贴的,边缘已经有些翘起。
“你...”
“我没事,“她迅速打断,把手腕藏到桌下,“就是有点缺氧。”
顾浔的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嘴唇上停留了一瞬,“房间里开制氧机了吗?”
“房间里还有制氧机?”夏以初微微瞪大眼睛。
“卧室床头柜上面有一个。”
“那我回房间让服务员来帮我开。”
“嗯。”
早餐后,两人一起顺路回房间。
夏以初的脚步略显虚浮,在房门前停下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房卡边缘。
“顾先生...”她突然转身,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走廊的穿堂风里,“能麻烦你帮我开一下制氧机吗?”苍白的唇色衬得她眼神格外清亮,“我实在...”
话音未落,顾浔已经收回插入房卡的手。
金属门锁发出“咔嗒”一声轻响,他转身时带起一阵淡淡的好闻的气息:“好。”
夏以初打开自己的房间门,静悄悄跟在他身后。
他的徒步鞋踏在厚实的地毯上几乎无声,一步一步,却让夏以初的心跳声在耳畔愈发清晰。
夏以初这一觉睡得挺香。
上午九点,门铃响起。
夏以初拉开门,服务员端着鎏银木托盘,上面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景天茶,深褐色的药汁在瓷杯里微微晃动,散发出一股苦涩的清香。
“顾先生今早打电话给前台要求给您送来的,说您可能需要。”
服务员微笑着补充,“您今早有没有再头疼?”
夏以初愣了一秒,接过茶杯。
她抿了一口,药汁比昨天的更苦。
拿起手机,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发了条消息:“谢谢你的红景天。”
心跳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三分钟后,手机震动。
Elvis:“有打扰到你吗?。”
“当然没有,我感觉好多了,但这个状态恐怕等不了日照金山了,今天准备去塔城了,那里海拔低,适合我休整。”
发完,夏以初盯着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正踌躇时,聊天框上方突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好几秒,最后却什么都没发来。
这比任何长篇大论都让人心尖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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