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雕花廊柱,在青石板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中间隔着半步的距离,裙裾偶尔因步伐交错而轻微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
方才慈宁宫外那点短暂的、近乎调笑的气氛,在沉默的行走中悄然沉淀,转而化作一种更为凝滞的、心照不宣的紧绷。
谣言不会凭空而生,太后的敲打也绝非空穴来风。她们都清楚,这只是第一波试探,水下隐藏的暗礁,远比显露出来的更为凶险。
行至御花园岔路口,虞挽棠脚步未停,径直朝着长春宫的方向而去。
颜灼却下意识地慢了一步。她看着虞挽棠挺直而略显孤清的背影,发间那支红宝蜻蜓簪在日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忽然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迫:
“你去哪?”
虞挽棠停下脚步,回身看她,目光平静无波:“回宫。皇贵妃还有事?”
那声疏离的“皇贵妃”让颜灼心头莫名一刺。她抿了抿唇,走上前两步,距离拉近,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你就没什么要说的?方才在太后那儿……”
“方才在太后那儿,该说的,本宫已经说了。”虞挽棠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甚至显得有些冷漠,“谣言止于智者,清者自清。皇贵妃与其纠结于此,不如管好自己宫里的人。”
颜灼被她这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方才那点并肩作战的错觉瞬间消散无踪。她忍不住刺道:“皇后娘娘倒是撇得干净!莫非忘了,那些谣言里,可也有您的一份‘功劳’!”若不是虞挽棠突然又是赏赐又是戴她簪子的,何至于引来这般注目!
虞挽棠眸光微闪,并未动怒,反而微微倾身,靠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所以,皇贵妃是在怪本宫?”
她的气息拂过颜灼的耳廓,带着清冷的檀香,语气里却含着一丝危险的玩味:“怪本宫……招惹了你?”
颜灼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脸颊不受控制地又开始发热。她强自镇定,梗着脖子道:“谁、谁怪你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虞挽棠逼问,目光锁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垂。
颜灼语塞,在她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下,所有逞强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她懊恼地别开脸,声音闷闷的:“……只是觉得,她们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虞挽棠直起身,拉开了距离,脸上的那点玩味悄然敛去,恢复了深不见底的平静:“她们自然不会。”
她目光扫过不远处假山后一闪而过的衣角,声音不大,却清晰冷冽:“淑妃父亲领着的吏部,正在核查去年江南漕运的账目。德妃的兄长,在京畿大营当值,手下似乎不太干净。”
颜灼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虞挽棠怎么会突然提起前朝之事?而且……江南漕运?京畿大营?这都是牵扯极广、极易生出事端的地方!
虞挽棠迎上她震惊的目光,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冰冷如刃的弧度:“刀子既要递过来,总得知道握着刀柄的手,到底怕什么。”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向颜灼:“皇贵妃昨日不是说,陛下赏的新茶滋味不错?本宫库里还有半斤,待会儿让人给你送去。”
新茶?颜灼瞬间明白了过来!皇帝赏给长春宫的茶,是暹罗进贡的极品,数量稀少,除了长春宫,也就只有……淑妃和德妃宫里,因着家世得宠,年前各得了一点赏赐!
虞挽棠这是在告诉她,从哪里入手,去抓那些“握着刀柄的手”的痛处!
颜灼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混合着兴奋和战栗的情绪瞬间席卷全身。这才是虞挽棠!那个前世与她棋逢对手、厮杀得你死我活的皇后!冷静、精准、一击必中!
所有的别扭和羞恼在这一刻被熊熊燃烧的战意取代。颜灼眼底迸发出锐利的光芒,明艳的脸上重新绽开那种逼人的、带着煞气的笑容。
“不必劳烦姐姐派人送了。”她微微扬起下巴,语气恢复了以往的骄纵,却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狠厉,“妹妹正好闲来无事,这就亲自去姐姐宫里——取、茶!”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缓慢而清晰,带着毫不掩饰的锋芒。
虞挽棠看着她瞬间被点燃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赞赏的笑意,稍纵即逝。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身继续朝长春宫走去。
颜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并未立刻跟上,而是转身,对候在不远处的挽春勾了勾手指。
挽春立刻上前。
颜灼附在她耳边,低声快速吩咐了几句,语速极快,眼神冰冷。
挽春听着,面色逐渐凝重,最终重重点头:“奴婢明白,这就去办!”
颜灼看着挽春匆匆离去的背影,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袖和发簪,确保自己依旧容光焕发,无懈可击。然后,她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朝着长春宫的方向走去。
脚步坚定,裙摆摇曳生姿。
风暴已然掀起,那就看看,最终是谁,先被撕扯得粉碎。
这一世,她们不再是孤身奋战。
这感觉,该死的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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