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踹了脚那块石头的下盘,石头被踹得一颠,把高高在上不知在拽什么的迎元颠了下来。
“嘶……你这人怎么这样,金萧死不瞑目呢,你就在这谈情说爱,还踢我!”迎元骂骂咧咧地爬起身去找阮棠算账,被冷不丁凸起一块的刺状土块拌了一脚。
这是杳春的拿手招式,调动脚底的土制作各种有利于自己的地形。地刺把巨石底部顶得略见松动,阮棠窥见了一些形似地脉淤积的痕迹。他想让人来帮忙挪开巨石,一抬眼,两个徒弟又打起来了。
“你再跑两步试试呢。”杳春笑眯眯地又在他脚边召出好几块地刺,“凶手还敢提金萧的事,嫌活腻了?”
“竹深说什么你信什么,他让你吃屎你也吃?”
“你这是还要污蔑竹深咯?”
“你们去过前面那个炼丹室吗,但凡去看过一眼,你就知道眼前这人是个冒牌货。”
“那真的竹深去哪了?”
“谁知道,死了吧。”
“你再说一遍?!”
“别吵!别打!”阮棠忍无可忍大喝一声,指着迎元,“你嘴放干净点!”,指着杳春,“你给我把地刺撤了!然后两个人过来给我搭把手!”
两人白了彼此一眼,乖乖地上前给阮棠帮忙。
巨石挪走之后出现的是一具尸体。头面部已经被压得无法辨认,只能从衣着勉强辨认这是一具云姥城寨弟子的尸体,是非常典型的地脉瘴气入侵、石斛症导致的金丹爆体而亡的迹象,而且并没有死亡太久。
土地干瘪得找不出一根枯枝。阮棠只能召出一根枝条小心翼翼翻过那人的身体,爆开的胸膛内部却不似大部分地脉症患者般被形似枝条的异物占领,取而代之,圆形肿物膨胀着占据了此人的腹腔,被撑到半透明的表皮上可隐隐约约窥见内里石斛枝的形状。
“诶。”迎元用石头敲了敲那诡异的肿物,“里面的地脉枝好像还在长啊。”
“地脉症起源于地脉,这里到处都是瘴气,即使宿主死了也能给这些秽物供给养分,还在长不稀奇,有些还会攻击人。”阮棠把他推到一边去,“你离远点。”
他又用枝条翻了翻那人的随身物品,散落的行囊中,一罐熟悉的药映入眼帘,与杳春手上拿着的一模一样。
“这是竹深发给每个弟子的药。”
在阮棠的眼刀之下,杳春讪讪地把药罐递上。透明的药在指尖碾碎,旁人大约不敏感,可阮棠在其中嗅到一股明显的地脉腐臭气味。
“但竹深说,他能确定这次见到的师尊是货真价实的本人,这药也是按照药仙君的方子来的……对不起!”
杳春被阮棠睨得后颈皮的汗毛都服帖了,这熟悉的感觉,再次肯定这世上绝不会有第二个。
“我早就说他碰着假的了,你们都不信。”迎元嚼着烟,凑到阮棠身边,“别人就算了,你信信我吧——诶!踢我!”
阮棠把他赶到一边去,押着杳春把脉。
即便早知羽人那一身邪门儿的巫术,这药也是歪门邪道,但他还是为杳春体内的情况瞠目。
他推测,这药一旦进入患者的体内,便攀附包裹在患者的金丹之上,凝聚成一道柔软的外壳,地脉症产生的枝条被这层柔软的外壳包裹,挤压脏器的力有所减小,所以患者才会感觉症状有所缓解。
但实际上疼痛的缓解不能延缓石斛症的发展,反而随着药量的叠加,这层外壳包裹着瘴气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形成肿块,不仅同样侵占金丹、损毁脏器,甚至他也很难通过灵力梳理气脉、排出淤积,简直百害而无一利。
“嘶……”杳春感受着体内清凉的灵力波动,“别别别——”
阮棠瞪了他一眼,“忍着点。”
不破不立,好在现下肿块还不算大。他屏息凝起一股灵力,如箭矢般一鼓作气刺破他体内那还不算大的肿块。里面尖锐的石斛症枝条失去柔软的外壳,毫无预兆地猛地刺进血肉之中,疼得他在地上滚着磕了两个。
“炼丹室在哪,带我去。”阮棠问迎元。
“晚了,”迎元吹飞手上的药屑,“我刚刚埋伏在附近,一把大铡刀从天而降,他们以为遇袭开始四处排查,我是逃到这儿来的。”
不早说!阮棠跟杳春对视一眼,莫不是刚刚那把大铡刀。
这么几句话间,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像是剑气惊动了枯枝败叶的声响。阮棠站到高一点的石块上探出头,人已经警戒排查到了山上,隐隐约约的阵法在山下列开,从这儿的半山腰望去,浅色的幽光在山下排列成画。
“那是云姥城的人?”杳春眯起眼,“竹深是被假药仙君骗了,我去与他们交涉。”
“慢着,这些人有可能是假药仙君的手下假扮的。”阮棠喊住他,“要把竹深本人带到炼丹室,确保一定停下炼丹、收回丹药。”
“好。”
应答几乎是同时从两边响起,阮棠被两人往反方向拉住了。
“你跟我来,我们回城找竹深。”杳春拉着他的右手。
“不,你跟我来,回什么城,直接把炼丹室捣了,”迎元拽着他左侧的腰带,“这么大动静他肯定能来。”
“跟我。”杳春依然坚持,“我潜土带他走,又快又方便。”
“跟我。”迎元毫不退让,“这是我徒弟。”
“你要不要脸?他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魔君要什么脸,我要他就够了。”
“行了行了!”阮棠再次打断他们的各执一词,山下的人已经在往上爬,一刻钟之内必能打上照面,他必须当机立断。
“我跟迎元走。”他说。炼丹室与羽人和云姥城的地脉息息相关,能早一点捣毁也是好的。
可惜他没法解释得太清楚,少年的脸肉眼可见地坍塌了下去。迎元还在他对面眉飞色舞,嚣张地挤眉弄眼,宣布自己的胜利。
“乖。”阮棠揽过他的肩,结结实实地抱了抱,轻声嘱咐,“快去快回,一切小心。”
“我也有吗。”迎元在他身后张开双臂。
“你滚。”阮棠无视,绕过他。
于是悲伤飞快地从杳春转移到了迎元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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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丹室坐落于群山之中,也许是受地脉地变影响,地图上标着的路走不通,迎元按照之前在玉铃里记录的路线,带着他绕开追兵,在山林间穿行。
他一路上都无精打采的,阮棠看着他眼睫下厚厚的阴影,灰暗的眸色泛不出光,病情仿佛在这短短一天又加重了。
“……!”
光顾着看他,脚下山路一滑,阮棠避让不及就要栽下去,被走在前面的迎元拽住了胳膊。
阮棠挂在山壁上松了口气,刚想道一声多谢,谁知迎元没想把他拉上去。
他眼睛一亮,弯了弯唇笑了,卸了手臂上的力,任由自己被挂在崖壁上的人拖入山谷。
什么毛病啊!阮棠张嘴要骂他,却被他长臂捞进怀里,对方的手垫在他的脑后,生怕他撞疼了。
……更有病了。
二人齐齐滚下山壁,阮棠被颠得脑浆都要摇匀,一睁眼是天旋地转,一闭眼又是迎元沉重紧促的心跳响在耳边,越跳越快,越跳越急。
不知过了多久,轮转的天地终于在视野里停了下来。阮棠晕头转向地爬起身,迎元还四仰八叉地躺在他身侧,身上都是因为护着他被山石划破的裂口。
“你想找死吗……”
“没,这条路比较快。”迎元指了指他们身侧。炼丹室就在山壁之下,他们滚了一路,直接撞到了炼丹室的外围墙上才停下。
“你觉得这能算路?”阮棠无语得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
“嘿嘿……”他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侧目看他,“但有我护着你,你没受一点伤吧。”
阮棠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握在掌心,宽大的手掌裹覆了整只手,轻轻捏了捏,温热的心跳似乎又响在了耳边。
“我厉害吧。”他又说,“怎么样,心动了吗?”
阮棠抬眸,猛地撞进他眼里。那双乌压压的眼底流转着浅色的月牙,像是在透过这层外壳往里面看。
“心动的话就快点拜师。”他紧接着说。
“想都别想。”阮棠猛地甩开他的手,“更何况,你自己不受伤才是本事。”
“切。”身后的人不满地哼唧,阮棠没有管他,从围墙上探出头。
这是座落在半山腰的一座三开大院,东西南各一座厢房,烟囱架在几个厢房之上作排烟之用,几座废弃的药炉堆叠在墙根处,还有些装着药材的推车散落在院中,足以窥见平日里的忙碌。
然而大约是由于警戒,人手都被调出排查追踪刺客,整个院子空空落落,只剩两人对着砸在院子正中的那柄大铡刀发呆。
“金萧那天是发现了这里才遭难?”阮棠拉来迎元,“她不该是追着竹深的脚步,这里离我们发现血迹的那座山还有点距离吧。”
“按照她的脚程,要走一刻钟。”
“那她的式盘怎么会被竹深捡到?”
迎元摊手,“都这样了,你还觉得竹深没问题吗?”
“……说实话,”阮棠面无表情地从墙边跳下,拍了拍手上的灰土,“我觉得他问题没你大。”
“我们不会认错师尊的,”迎元靠在墙边看着他,“即使是长得一模一样也不会,之前杳春相信竹深,也是因为他没见过所谓的假药仙君。”
“这件事没有容错,如果竹深信了那个羽人,他就一定不是真正的竹深。”
这话阮棠也能说,他也不觉得哪个法术能骗过他的眼睛,让他认错自己的徒弟。
“……再说,”阮棠撇开眼,“你不还是把我认错了。”
“那我们来打一个赌。”迎元并不打算解释自己过去的行径,他蹲在他脚边,截住了他来回逡巡的视线。
“如果我说错了,我此生再也不纠缠你。但如果我说对了,”他的目光灼灼,“你就要答应我一件事。”
想让我拜你为师就直说。阮棠悄悄白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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