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初现,万物复苏,因果轮回,周而复始。
那些点缀的宝石与朱玉在阳光的照射下刺眼极了,恍惚间,她只听见了山止沉重的声音。
“悯怜,山式王室,快要坍塌了….”
“你的三王叔,并不是云游,而是早已经陨落,却秘不发丧,不敢与外人道”
“你那曾经貌美天下的小姑姑,之所以再也闭宫不出,并不为了天意外出修行,是因神力消散,面容已然苍老衰败”
“你的王祖母,也并非是因为已到神陨之至而老态,是因剩余的神力,已经无法再支撑着她的生命了”
“王室里所有的,那些已经默默消失的王族子弟们,皆是如此”
她听到了什么?
这存在近万年的山式王室就要坍塌了。
“吾儿悯怜”山止语气悲凉,眼神热切,带着些颓然“你再好好看看你的父王”
他将象征着自己王权的王冠摘下,发丝垂落,面上依然乌黑,而下层的发里,却已经显出了丝丝白发。
“父王。。。您?”山期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父王。
这无法掩饰的苍老模样,从未见过的狼狈姿态,眼泪顿时落了下来,一滴一滴,如同雨珠,砸到地面,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却又被山止拉住。
山止强硬的将她右手拉起来,又放在被他紧紧握住属于她王室公主的王脉处“悯怜,仔细感受吧,感受你的神力”
金光闪烁,神力运转,她右手的指尖像被烈火灼烧了一般,猛的缩回手“父王…父王…怎会如此?”
如果说她之前感受到的,是神山赐予的无尽神力。
那么此刻,她感觉到的,是自己的王脉涌动处,她曾引以为豪的神力,不再如从前般快速的运转流动。
而是在一点一点的,不可觉察的流失着。
像是潺潺的流水。
山止注视着她慌乱的模样,像是被惊吓到了的兔子。
他的语气不由得平静下来,说出的话语却冰冷无比“山期,山式之期,这便是你名字的由来,吾儿,你是我山式王室唯一的希望,也是父王逼着你务必要成为不周山太子妃的原因”
“你若是成了太子妃,不周山会经过天授,不出两个月内,你便会得到厄玉太子的心头血”
“那时候,你便能拥有不周山的无上神力,更有赐福金光,可解万咒,山式,亦或有救”
“但,悯怜,你若是无法入选,那么你将面临的,将是山式的彻底倾覆”
她的眼泪此时如同止音殿挂着的珠帘,一滴未尽,一滴又紧接着急促的落下,几行泪一起挂在脸上。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问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变成了“为何呢?为何会如此?父王…”
她本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哪怕在王室里不受宠,却也活的自在。
如今要面临的却是国破家亡。
这沉重的四个字,像一把利刃,悬在她头上。
而那可左右整个王室挣脱枷锁的钥匙,却被握在自己,自己这样一个未曾面临过什么大难之人的身上。
山止轻轻叹息,只是用指腹给她擦着眼泪,可她的眼泪一直流着,默默的,不受控制的,似乎是怎么也擦不尽“悯怜,别再流泪了,如今与你而言,哭泣,是最没用,最软弱的人才会做的事”
“此事的根本缘由我并不知晓,只是细想起来,是从你母亲仙逝后便已经存在,算起来,也有三百多年了”
“可唯王室子弟如此,一旦过了及笄,及冠年岁,神力便会开始逐渐消散”
“刚刚探查吾儿神丹,果然如我预料的一般,每一代都会消散的越来越快”
风吹的很轻柔,帷幔也轻轻飘动着,再带动着香炉里的沉香,四处飘散。
“你如今及笈不久,只有五百余年神力,可若按此速,与你而言,生死不过只需一年”
“你便会神魂俱灭,神丹陨落”
“而吾与你王祖母,所剩余的时间,也不过是这两年罢了”
各神山王室,皆依靠其子民的虔诚供奉而获得神力,神力奉养着神山,神山再滋养着王气,王气又福泽万民,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的循环着。
可若无神力,这环环相扣的一切都会断了连接。
就会像三千多年前的青式王朝一般,因王上无德,王室遭到天谴,神力反噬,王脉尽断,迎来的,只有妖魔作乱,子民暴动,外诛内伐,血流成河。
继而,便是天诛地灭。
而想挤入这四大王室,享受最顶级滋养的神山小国比比皆是。
趁虚而入之后,为保证自己的神山稳固,他们几乎会屠戮殆尽被吞噬的国家的所有子民。
有幸存剩下的,也会被充做最下贱的奴仆。
王室子弟们会被王剑折磨斩杀,直至神魂俱灭。
他们的王室会被更迭替代,从历史的滚滚长河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像是未存在过一般,只在史书上留下寥寥几笔。
就像曾经的青式王朝,亦像曾经比肩四大王室的荒芜王朝。
无尽的天灾**,直至完全覆灭,再也无法掀起波澜。
她无法想象那该是怎样的人间炼狱,曾经有着千百万人的青式,而如今,也不过是只堪堪保住了了几百人,又一路退到南方的最深处。
才能勉强得以修养生息,留存一脉。
这还是全靠如今的凤式王后,曾是是青式公主。
否则,早就如同其他消失了的王室一样,再也不会有他们的存在。
“所以,悯怜”他语气坚定了些,拉住她想后退逃避的手。
让自己狠心起来去告诉她这些所谓的真相,所谓的责任与担当“你是山式的公主,唯一的公主,这是你必须要承担的责任,逃不开,也无法逃开”
“你也是聿儿的阿姐,他需要你的帮助与辅佐,若真是到了无法挽救的时刻,整个王室都会陷入万劫不复,像青式那样,可又有谁能救我们呢?”
“你的好友至亲,都会灰飞烟灭”
“虔诚供奉你的子民,都会被屠戮殆尽”
“你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王室,亦然”
她紧紧皱眉,倔强的咬着自己的下唇,想强迫自己止住眼泪,想让自己清醒些,可带着急促的呼吸,却清晰的暴露她此刻的慌乱。
她之前还天真的以为不过只是嫁人而已,自己随便应付落选,便又可以回到王宫里过一段安稳自由的日子,哪怕嫁给其他王公贵族子弟,也好过远离神山。
她甚至还曾天真以为,微生殿下会拯救自己,她拖着晚一些嫁人,便总会等到他有实权的那天,来娶自己。
但如今这情况,她哪里还有的选?
她怎么有的选?
命运并不会因她祈祷便有所改变。
暖亭外突然光线亮了起来,风雪停了,太阳出来,透过纱幔的缝隙照了进来,万物复苏之际,一切都周而复始着。
时光不会为谁停下,太阳依旧高高挂在天上。
她看着自己的父王,他的王冠放在桌上,黑白相间的发丝随意披散,他从未如此有**份的狼狈。
王,从来都是是高高在上的,俯视众生的。
风将她脸上的泪水吹的干涸,她终于知道,在每个春日里折磨自己的咳疾是什么了,是她身体里荒芜之血的躁动,与自己的王气交缠在一起。
这翻天覆地的折磨,唯有那发出芽的逢春树才能压制。
将要坍塌的王室,她身负的公主责任,都在这一个平静的午时,催促着她的成长。
“悯怜,你能做到吗?”
能做到,不顾一切的去不周山吗?
放弃你的尊严,保住王室。
她哪里有选择能说一句不?
父王不会让她只是知道,他要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妥协,自己的应承。
她几乎是本能的,深吸一口气,微微后退,手掌放在额间,跪拜,再轻轻磕头,比刚入暖亭时的礼仪更为郑重“悯怜……”
她如鲠在喉,声音颤抖,她并不愿意“儿臣,谨遵王上旨意”
不愿意,又能如何呢?
就这样静静的等待自己死去吗?
她也做不到,她珍惜生命,亦有牵绊。
山止看着她强忍颤抖的背。
他知道,今日这些话,对她来说,可以说是颠覆了整个世界。
她再也不能如同普通的公主一样,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王室的奢靡生活。
她要承担这王室之责,种种严厉的后果会时时刻刻压在她心中,令她窒息。
但一次次的尝试,又一次次的失望,他没有办法了。
终还是到了这天,让她知道这半真半假的真相这天。
帝王的身不由己,让他不得不如此残忍而直接的告知她,只是保留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也无需知道的事情。
这是为他当年的行为付出的代价。
他无法,完整地拥有荒芜之血了。
也无法,彻底的探查出它真正的用法了。
这是天谴,也是颜黛给自己留下的最后羁绊。
他颓然轰塌般的坐在椅子上,看着跪在眼前这个弱小无助的女儿。
这就是命啊。
无论何时,命运的报复总会到来的。
他轻笑一声,然后叹息。
紧紧闭上眼,不忍再看她“去吧……吾儿……去吧”
山期强忍着难受起身告退,看着弯曲的廊桥,就像自己多舛的宿命。
却只能无助的看着命运的轮盘转动,将她推向看不到头的黑暗里挣扎。
这一刻,她清楚的知道,她如溺水之人,却无浮木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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