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家老宅那扇厚重的雕花铁门,不再像过去那样总是紧闭着,将一切拒之门外。它开始习惯性地虚掩着,留出一道恰到好处的缝隙,既不过分亲昵,也不全然拒绝,像一道无声的、冰冷的界限,却又默许着某种小心翼翼的靠近。
门内外的两个人,维持着一种古怪而脆弱的平衡。
白泽宇彻底进入了“忠犬”模式。他不再是那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手段狠厉的白家继承人,也不是那个在宴会上风流倜傥、游戏人间的浪子。他收敛了所有锋芒和棱角,将自己放低到尘埃里,心甘情愿地扮演着洛羽身后那个沉默的、无处不在的影子。
他的生活轨迹,几乎完全与洛羽重合。
清晨,他会准时出现在老宅门外,安静地等候。当洛羽的车驶出时,他的车便会默契地跟上,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一个无声的护卫。
洛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外的等候区,几乎成了他的第二个办公点。李秘书从一开始的惊疑不定,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甚至开始习惯性地为他准备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以及同步一份洛羽的行程表副本——这显然是得到了某种默许。
他不再试图闯入洛羽的私人空间,只是安静地待在外面,处理自己的公务,但所有的注意力,都像雷达一样锁定着那扇紧闭的办公室门。洛羽的咖啡凉了,他会无声地示意李秘书更换;洛羽会议时间过长,他会提醒李秘书注意安排休息;甚至洛羽微微蹙一下眉,他都能敏锐地察觉到,眼神里瞬间染上担忧。
洛羽对他的存在,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漠视的态度。不主动交谈,不给予眼神,仿佛他只是空气。但一些细微的变化,却在悄然发生。
他不再对白泽宇的跟随表现出明显的排斥和驱赶。有时白泽宇让李秘书送进来的文件或茶水,他会沉默地接受。有时在电梯里“偶遇”,他也不会立刻转身离开,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周身散发的冷气足以冻僵旁人,却独独没有对白泽宇发出“滚出去”的指令。
这种默许,于白泽宇而言,已是天大的恩赐。
他像一只被驯化的大型犬,谨慎地把握着距离,用全部的感官去捕捉主人每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并做出最精准的、无声的回应。他的目光总是追随着洛羽,那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眷恋、愧疚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欲。
洛羽并非毫无所觉。那如影随形的目光,像温暖的阳光,又像灼人的烙铁,无时无刻不熨烫着他的后背,让他无法真正忽视。他有时会感到莫名的烦躁,一种领地被人侵入的不适感,但更多的,是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逐渐习惯成自然的依赖。
比如,某次一个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对方临时更换了谈判代表,提出了一些极其刁钻苛刻的新条款。洛羽虽然表面冷静应对,但眉宇间细微的蹙起和指尖无意识的敲击,还是泄露了他瞬间的压力。
会议中途休息时,李秘书送咖啡进去,发现洛总杯里的水一口未动,而洛羽正揉着眉心,看着屏幕上复杂的条款,眼神冰冷。
李秘书退出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等候区的白泽宇。
白泽宇立刻抬起头,眼神带着询问。
李秘书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用口型无声地说:“条款棘手,对方换人了。”
白泽宇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他迅速拿起自己的平板电脑,手指飞快地操作了几下,调出一份加密文件,快速浏览后,将其中的几个关键数据和风险点标记出来,然后通过内部加密通道,无声地发送给了李秘书。
李秘书看了一眼,眼中闪过惊讶,随即会意,立刻将平板送进了办公室。
洛羽看着屏幕上突然多出的、标注清晰的分析和建议,目光微微一凝。那精准的切入点和一针见血的风险提示,正是他此刻需要的。他没有问来源,只是沉默地看了几秒,然后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起来,调整了接下来的谈判策略。
接下来的会议,进展顺利了许多。
会议结束后,洛羽走出办公室,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在经过等候区时,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目光极其短暂地扫过白泽宇的方向。
白泽宇立刻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像一只等待夸奖的大型犬。
洛羽却迅速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但那一刻极其短暂的视线交汇,以及那没有出口的斥责,已经让白泽宇的心脏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酸软得一塌糊涂。他知道,哥知道了,并且……默许了这种无声的帮助。
再比如,洛羽有轻微的低血糖,工作忙碌时容易忘记吃饭。过去只有李秘书小心翼翼地提醒,往往收效甚微。
现在,每到午餐时间,白泽宇总会“恰好”让李秘书送进去一份精心搭配、口味清淡却营养均衡的餐食,附着一张打印的、毫无个人痕迹的便签,上面只有简单的营养成分表和热量提示。
第一次,洛羽看也没看,直接让拿走。
第二次,他沉默了片刻,让放在了旁边。
第三次,他拿起筷子,吃了几口。
后来,这成了惯例。他不再拒绝,甚至会按时吃完。虽然他从不对餐食做任何评价,但李秘书发现,如果某天送去的餐食里偶然有洛羽极其厌恶的某样食材(虽然白泽宇的清单上绝不会出现),洛羽的眉头会蹙得更紧一些。
这种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挑剔”,让白泽宇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更加孜孜不倦地研究着洛羽的喜好,乐此不疲。
最明显的一次,是在一个商业酒会上。
洛羽作为主角之一,被众人簇拥着,应接不暇。一个试图攀附的合作方负责人,带着几分谄媚和不知分寸,一次次地向洛羽敬酒,甚至试图将酒杯硬塞到他手里。
洛羽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周身的低气压几乎能冻结空气,但出于礼节,他并未立刻发作。
就在这时,白泽宇如同鬼魅般,极其自然地插入了两人之间,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却冰冷疏离的微笑,接过了那杯递向洛羽的酒:“张总,洛总近日胃不适,医生叮嘱忌酒。这杯,我代劳了。”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他便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随即放下酒杯,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合作的事,明日请与我的助理预约时间细谈。”
那位张总被他的气势所慑,又自知理亏,讪讪地退开了。
白泽宇转过身,看向洛羽,眼神瞬间从冰冷的锐利切换为小心翼翼的关切,低声问:“哥,没事吧?”
洛羽看着他,看着他嘴角还残留的一丝酒渍,看着他眼中那清晰无比的、毫不作伪的担忧和维护,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极轻地撞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几不可查地摇了一下头,便移开视线,走向了另一边。
但那一刻,他周身冰冷的低气压,似乎悄然消散了几分。
白泽宇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擦过嘴角,心底泛起一丝混合着甜与涩的暖流。哥没有推开他,没有斥责他多管闲事。
这于他而言,已是巨大的进步。
夜晚,老宅书房。
洛羽在处理最后几份文件。白泽宇就安静地坐在书房角落的沙发上,捧着一本书,却一页也未翻动,目光时不时地飘向书桌后那个专注的身影。
窗外的夜色深沉,室内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动文件的声响。
时间悄然流逝。
当洛羽终于合上最后一份文件,抬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眉心时,一杯温热的牛奶被无声地递到了他的手边。
他抬起头,看到白泽宇不知何时站到了书桌前,手里端着杯子,眼神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哥,喝完再睡吧,助眠。”
洛羽的目光落在杯子上,又移向白泽宇的脸。灯光下,他眼底的疲惫和那抹不易察觉的青色清晰可见。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去接。
白泽宇的心微微提了起来,眼神里掠过一丝紧张。
几秒钟后,洛羽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他伸出手,接过了那杯牛奶。指尖不可避免地与白泽宇的指尖有了一瞬间的触碰。
两人都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白泽宇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手,耳根微微泛红。
洛羽垂下眼帘,端着杯子,沉默地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舒适的暖意。
他没有说谢谢,也没有看白泽宇,只是安静地喝着。
白泽宇站在一旁,看着他,心脏像是被那温暖的奶香包裹着,充满了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这一刻,无声的纵容如同暖流,悄然融化着冰封的河面。虽然距离真正的春天还很遥远,但坚冰之下,已有暗流涌动。
他知道,他正在一点点地,重新走进他的世界。
以一种全新的、卑微的、却无比坚定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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