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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阴阳林

不知过了多久,玉宸如从一场混沌大梦中猛然惊醒。她披散的发丝凌乱不堪,一身衣裳被水汽浸得湿透,右手还挂彩了 —— 可环顾四周,既不是她熟悉的皇城宫阙,也不是将军府的亭台楼阁,而是一片从未涉足的原始森林。

参天古木葱茏蓊郁,日光如碎金般从枝叶缝隙间筛落,在林间投下斑驳陆离的辉影;几脉清泉在石涧中潺潺涌跃,可奇怪的是,这片林子虽满眼生机,却毫无生灵,一片死寂。,连泉水流动的声响都似被无形的手扼住,半点听不见。玉宸心慌意乱地四下张望,空无一人。她鼓足勇气,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喂!喂!请问,此处可有人居?” 声音在林子里悠悠荡荡,回荡了许久,最终只落得一片死寂的回应。

她硬着头皮走入深林,循着河流的方向试图找到出路,可越往深处走,林子越显幽暗,地势也愈发低洼,一股浑浊腥臭的黑暗气流在林间悠悠萦绕,像化不开的墨团,将一切都拖向阴森与混沌。就在她几乎要被这压抑感吞噬时,林子忽然豁然开阔 —— 眼前是成片成片枯死的花簇,玄黑色的花茎倒伏在地上,间或夹杂着诡异的绛色,在寂静中散发着阴森可怖的气息。而花群中央,一株盘根错节、老干虬枝的古树赫然矗立,树叶分作黑白双色,左白如霜,右黑如墨,可叶片早已凋凌殆尽,了无半分生机。这树本该是亭亭如盖、遮天蔽日的模样,如今却只剩孤凄与悲凉,像一位垂暮的老者,在死寂中诉说着无人问津的沧桑。

一股莫名的牵引力让玉宸不由自主地向古树走去。待行至树旁,她那被苏云殷踩伤的旧伤口突然渗出一丝血珠,那血珠竟像有了灵性般,飘飘摇摇地朝着古树飞去。玉宸下意识地伸手去追,就在这时,一声厉喝猛地将她吓住:“那是谁!离阴阳树远点!”

玉宸惊惶回头,还未看清来人面庞,便被一只温热的手拉住手臂。那人挥手捻诀,一道刺目白光闪过,两人如离弦之箭般飞出密林。玉宸只觉天旋地转,失重般跌倒在地,待眩晕感稍退,才看清拉住自己的女子:她面若桃李,黛眉微挑,一头墨发高高束起,梳成利落的马尾;眼睑处晕着几抹桃脂,是精致的桃花妆;一根桃花枝形状的银簪别在发间,耳上的桃花耳珰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身着素色窄袖襦衫,领口饰着四合如意云纹;下身一条桃红马面裙,裙面印着桃花春水图,裙裾不及地,衣袖短不及腰,整个人透着一股爽利明快的英气。

苏玉宸还未及起身,那女子便柳眉倒竖,对着她大声呵斥:“你是不要命了吗?这里是阴阳林禁地,连那天界仙宫的仙姬来此都要万分小心,我这天生仙体的,也只敢在阳林里浅走两步,哪敢进那阴林半步!更别提靠近这阴阳树了!你可知这树来头多大?一万年前,四方圣神与天帝合力将滔天魔气封于此地,那树上的法阵,足以让你魂飞魄散几个来回!早知道这次的生员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我就不来当这个引渡人,顺便到这儿玩了!喂,你这个生员,还慢吞吞的做什么?还不赶快起来!”

玉宸这才挣扎着起身,怯生生地说:“这位姐姐,实在抱歉。我…… 我实在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一醒来就在这儿了,求您原谅!” 她激动得声音发颤,差点就要给人跪下。“喂喂喂,你这是做什么?” 那女子忙伸手扶起苏玉宸,语气稍缓,“说你两句就下跪,你这人怎么这般软弱?唉,算了算了,新来的生员初来乍到,自然不清楚此地凶险。那我便告诉你,这儿是三界之中的‘荒外’,你们这些凡人,都居于‘荒内’。荒外大多住着仙门子弟和精灵族人。仙门有百余门派,最出名的三大门派是昊天神境振元派、素律神境白离宗,还有艮岳神山的广陵门。这三界八荒,如今剩下六个神境,北冥有蓬莱神境,北陲是玄英神境,东域有苍灵神境,南疆是昊天神境,西极有素律神境,还有永江中游的巫山神境。蓬莱神境里住着三界仅存的上神,名唤霓虹上神,是位上古神明!每五年,荒内会举行灵生海选,她会遣人出境,从生员中选一人做自己的接班人。可这都快一万年了,她一个也没选出来。你呢,便是被选中、有灵力潜质的生员。若你能通过潜龙门的考验,验出灵根,便可留在荒外,成为仙门子弟。” 她语速极快,妙语连珠,竟让一向聪慧的玉宸都听得有些发懵。

玉宸定了定神,小心地问:“姐姐,您说了这么多,我…… 我都不甚太懂。而且,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您是谁呢。”

那女子这才如梦初醒般拍了拍额头:“哦!刚才只顾着说,倒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灵族中的桃花族人,名唤灼华。如今九十四岁,还差六岁便成年了。你叫我灼华便可。对了,你叫什么?今年多少岁?在荒外又遭遇了什么?”

玉宸便将自己在荒内的遭遇,以及如何莫名来到荒外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向灼华道来。灼华听罢,眉头紧蹙,念念道:“不想这荒内世道,竟已堕落到这等地步!上位者滥施淫威,下位者只能忍气吞声!凭什么上位者就道德崇高,下位者就活该卑微下贱?这是为什么?又凭什么!”

“不过…… 都习惯了,慢慢也就好了。” 苏玉宸垂下眼眸,语气缓缓道。

“唉,习惯了不还是要忍着那一口恶气。” 灼华叹了口气,随即话锋一转,“你我倒是处境相当。我打小因为是天生仙体,生来便有仙骨,没少被人嫉妒欺负。所以我没去仙门拜师,而是留在桃原,让我娘教我仙法。如今我的法力,反比那些欺我的人强上不少。今日有缘做你的引渡人,往后,在这三界四洲,我罩着你!”

“真的吗?太好了!” 苏玉宸眼睛瞬间亮了,激动地说,“你和我娘亲一样,这世上唯有你们二人肯护着我了。”

灼华轻轻一笑,桃花妆在笑靥上更显明艳:“都说有娘的孩子最幸福。今日才十月廿一,十一月一日你才须去艮岳参加灵生海选。这十日,我带你到四处转转,再见一见我母仙,让你尽快了解这里!”

玉宸忙不迭地点头同意。于是,两人一同走出森林。灼华告诉她,这阴阳林所在的地方叫徽川,川如其名,本是个美丽静好的地方。可自从万年前神魔之战后,此地便再无人居住。玉宸好奇追问缘由,灼华解释道,是有个魔化的万灵族私用禁术,才被封在此地。玉宸又问万灵族是什么,灼华答道:“是开了灵智的百花、百兽,介于妖仙之间,不归于人属,可修仙也可成妖。反正在荒外,仙妖无贵贱之分,万灵族人大多只想安居乐业,不管法力强弱。” 她又兴致勃勃地说,自己要游历天下三界八荒,写成一部《三界八荒图志》,“以前那部《四海录》太陈旧了,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三界山河变化极大,我要重修一部,让人能更好地认识这三界。”

“那…… 三界都是什么啊?” 玉宸好奇追问。

“天界、人间、幽冥。人间分荒内和荒外,我们常把荒内叫凡间,管你们叫凡人。” 灼华耐心解释。玉宸将这些一一记在心里,两人一路走,渐渐远离了那片阴森的阴阳林。“那林子分阳林和阴林,阴林你以后千万别去!听到了吗?” 灼华郑重叮嘱,玉宸忙不迭点头。

两人行至一条河边,灼华介绍道:“这是徽水,属永江支流。它最奇怪的地方是,此河是从干流流出,而非流入干流。” 说罢,她指尖微动,幻化出一叶精巧的小舟,自己立在船头摇橹,让玉宸在船尾赏景。“既是与你同游,我便不御剑回家了,顺着这永江,一路顺水到双溪,很快的,而且还能经过巫山神境,正好让你看看那传说中神境的景色。”

“神境是什么?” 玉宸满眼好奇地看向灼华。

“上古神明所居之处,便是神境。” 灼华笑答,又补充道,“天下有六大神境,我先前跟你说过的。但那几个神境都许人进入,唯独这巫山神境,自万年前神魔之战后便封闭了,无人能进。只有在永江中行舟时,才能望见神境的轮廓。闻说只有有缘之人,才能在神境的云海中看见巫山十三峰。我还真就见到过一次,可惜只数出十二峰。你今日与我一同过去,我再数数看是不是还是这样。唉,其实能数出十二峰已算极好的了,大部分人到此时,那山峰都被漫天云雾笼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灼华讲着自己的见闻,玉宸听得格外认真。她确实想尽快融入这陌生的三界,但此刻更迫切想知道自己的去路。望着脚下奔流不息的江水,她轻声问灼华:“灼华,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我们到了你的家,见过你的母仙后,那十一月一日的灵生海选,我该如何前往?若是我没有灵根,选不上,又该怎么办?”

“这个好办!” 灼华扬声笑道,“灵生海选在蓬莱神境,我们可以御剑过去,也可以用移行之术直接过去。至于灵根,就更简单了 —— 有灵根,过了潜龙门,登上腾渊梯,你就是准仙门子弟,可直接留在宗门修炼;无灵根的话,喝了忘尘山中了情泉的忘尘水,便过冥昭道,回荒内继续你的人生。历届能来荒外的生员,大都有灵根,无灵根的极少,你不必担心这个。”

听了这番话,玉宸心中大石才算落地。她继续听灼华讲自己的故事:灼华生來便有仙骨,生来便是仙身,本可以在天界任职,也能修炼成神,可她都不愿。“男子可志在四方,女子为何不可?” 她语气爽朗,“我立志做个侠女,闯遍三界,把

《三界八荒图志》修得明明白白。这三界万年来,无一人能飞升成神。修炼虽好,可我更想拥有过人的眼界。” 玉宸听着,认同地点点头。

“到永江干流了!” 灼华忽然道了一声。只见河流的流速在一瞬间陡然加快,可灼华却胸有成竹,指尖捻了个避浪诀,小舟便如离弦之箭,在浪尖上稳稳荡过。苏玉宸这才发觉,自己之前觉得徽水很宽的想法有多可笑 —— 一入永江干流,江面骤然开阔,烟波浩渺,云雾茫茫,对岸竟隐没在混沌的水汽中,全然不可见。江阔水深,水流湍急,排浪层层迭起,小舟在浪涛中疾行如飞。江道遥遥无尽,水面茫茫无边,一叶轻舟如芥子般在重山间穿梭;两岸千峰竞险,江中风浪骇人,骇浪争腾间,似要将这轻舟吞噬。

灼华停下摇橹的手,坐到玉宸身边,语气轻快:“不多时便可到巫山了。今日向晚时分,我们便能抵达我的家乡 —— 桃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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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阴阳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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