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铃苑一如即往的清静,臧莱远远瞧见黎府的马车就迎了出来,却没想到来人是黎云。
“娘子。”
黎云应声进店,只装作是常来的客人,待到了楼上隔间,她才问到:“近日店里客人都这般少吗?”
“是,好些最近都在隔壁。”
“是隔壁出了什么新花样了吗?”
“…不是。”
臧莱略有踌躇,不知该如何开口:“最近,京中那位被圣上亲口称赞的端方君子,一连几日都在**楼,所以有些来我们这装模作样的就借此机会去了隔壁,还有些一时好奇,近几日也不来了。”
臧莱说到这些就觉得冒火,冷静的脸上少见的露出烦躁的表情。
“那人是谁啊?”黎云没记得京中有这么位人物,能被圣上亲口称赞,想必来头不小。
“就是英国公府的二公子…”
臧莱说到现在才发觉,恨不能把自己的嘴封起来。
“又是他啊。”黎云说话很少带有起伏,就连竹青和丹姝两人也不能完全猜透黎云此刻心中在想什么。
“他今日可来了?”
“来了的,就在最上方那个阁间。”
“嗯。”黎云沉默了会。
“今晚的月色应当是不错的,我们也去上面看吧。劳烦臧掌柜帮我准备些酒菜,再请人回去通报一声。”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都有些怔愣,还是竹青最先反应过来,跟着黎云走去楼上。
**楼和枫铃苑这两座楼起的颇有意思,谁也不让谁一分,就通通在最上方建了阁楼,好似双峰并峙。
不过不同的是,**楼的楼顶只要钱花到位了一切好说,枫铃苑的楼顶,众人对它的印象是——开过吗?
江楠枫亦是这样想的,仗着对面没人来,窗子开得能爬进去两个人。
屋子里琴声、舞声、嬉笑声,吵得他头晕。江楠枫一连三天都在这里与人推杯换盏,此刻已是厌烦至极,忍不住将领口扯开了些。
衣衫半敞,眉目微冷,就这么靠在窗边吹风。
黎云趁着月光照进来的瞬间也朝外看去,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位——“斯文败类”。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在黎云看向对面时,对面的人正好也在盯着她。
僵持了几秒,谁也没动。
见对面毫无动静,黎云预备去把窗子关了。这夜黑风高的,一男一女隔空相望算怎么回事。
还没等她动作,只一蹲身行礼的瞬间,对面突然以莫名迅速的速度关了窗。
如此更好,正遂了黎云的意。
只是可惜,时间太短了,没能看的仔细些,黎云在心底暗暗惋惜。
不过还成,模样还算过得去,至少不是丑到让她难以下咽的那种。黎云的神情有片刻的放松。
对她来说,江楠枫就像个持续堆积的乌云,如今,谜团总算露出了点眉目。
丹姝看到她这样不由揶揄她:“哦~,原来姑娘上来是为了看一眼姑爷长什么样啊。”
此话一出,竹青也没忍住:“这下姑娘算是放心了,姑爷人如何咱先不论,就这气质倒是一等一的,面对这张脸就是红起脸来,自己都能先消三分气。”
黎云不理会她们的打趣,只说:“丑也好,美也罢。”
此话一出,刚刚还闹哄哄的两人一下没了声音,似乎都能听懂黎云的言下之意——
不是我的良人,又能如何呢?
“去拿把琵琶来。”
黎云在音律上很有天赋,不管是琵琶、古琴、箜篌还是笛、管之类,哪怕是随手摘的叶子,她都能将它吹出曲调。
枫铃苑的乐女所奏的曲子也大多是她们自己谱的,因此只有枫铃苑,不做皮肉生意也能存活下来。
毕竟,才情可贵。
“铛铛”两声
街上,楼中,似乎都安静了,人们抬头张望,迫切地想找到声音的来源。
只见楼上有一窈窕女子,背靠窗边,奈何月色太浓,看不清人。
只好细细聆听这夜色之下,声声入耳的琴声。
琴声里是什么呢?
接下来这两日,枫铃苑里的人络绎不绝,都等着再听一回,京中的人也都在讨论这首曲子。
“此曲我一听就知道,这定是一个儿女情长的故事。”此男说完还自顾自的讥笑起来。
“王兄此言差矣,那日小娘子一曲倒让我有些感慨,怕是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人同我一样怀才不遇,为我们谱的此曲吧。”
……
“呵,可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尚舞本是在门外望风的,奈何耳力极好,哪怕不用心听,这些狂言妄语也流入了她耳朵里。
爱谁听谁听,反正她听不下去了。
“欸唉,你...”
雅间里的崇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尚舞踢出门外了。
话都没说完“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屋内在小憩的人自是什么都没看见,倒是这一声不算小的关门声把他惊的一跳。
尚舞见江楠枫醒了,趁机就问:“公子,这枫铃苑可是有什么异常?”
言下之意:你到底来这儿干嘛的?
江楠枫也没计较自己被吵醒了,闻言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才说:“没什么异常,这儿的曲子不错。”
“这茶也不错,清热降火。”
又喝一杯,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很忙。
尚舞瞟了眼窗外的枯树,如果眼睛能冒火,她应该能把这些树盯烧了。
她一想到这大好的时光不是用来睡觉,而是在给自己主子守门她就怒火中烧。
江楠枫回京第二日被授兵部职方司郎中,主管军情和城防工事,虽是正五品,却无兵权,圣上又特许他婚后上职,这两日确实清闲的很。
正当他思索着要不要改日再来的时候,忽然,屋外的灯一下子都灭了。
江楠枫顿时警惕,却听到门外渐渐传来悠扬的琴声……
江楠枫将手中紧握着的茶杯放下,起身朝外走去,同大多数在二楼的客人一样,倚在栏杆上听,似乎一点不介意有人会认出他来。
听着听着,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他回想起当日在窗台间的声声峥嵘,如歌如泣,令他久久不能回神。
所以他才一连三日都蹲在枫铃苑,想再听一回。
但待的越久越觉得,他是不是有点荒唐了,听到了能怎样呢,无非是再听了一回,给自己徒增念想。
毕竟,很多欲念有一有二,便再三再四的想。
想到这,江楠枫不禁轻叹一声,其实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执着。
此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枫铃苑的中心,无人注意到有人悄然离去。
舞台上的轻歌更是无暇顾及。
轻歌外出游历了三年,她本想着这次回来培养培养后辈,退居二线得了。
谁料想这一首曲子实在是难。
难在其神,而非其艺。
旁人并非无法演奏,只是需要足够的阅历,才能懂得其中韵味。
所以,轻歌一拿到谱子就开始加班加点。就在刚刚上场前,轻歌都在抱着琵琶练。
这样忐忑而激动的感觉有多久没出现了?她记不得了。
只是觉得又回到了曾经第一次登台的时候,做了万全的准备,为了一举成名。
而这一次,是为了整个枫铃苑。
“铛,铛。”最后两个音重重落下的时候,就像是海面上的礁石,引来无数浪潮。
在一片雷鸣掌声中,轻歌只觉得:真他爹的畅快!
台下,亦有眼尖的认出她来:“轻歌!轻歌回来了!”
“太好了,我的耳朵有福了!”
亦有不明就里的人疑惑问道:“她怎么了?”
有人在忙中抽空回答他说:“轻歌琴艺,绝世无双!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在一片掌声雷动之中,轻歌缓缓退台,这时忽然有人高声问道:“敢问轻歌姑娘,此曲名为何?”
轻歌略停了一瞬,抬眼望向阁楼,随即说道:“《愿平生》。”
愿平生女子皆顺遂,愿女子生平事事如意。
当然,台下的人大部分都不能明白这名字真正的意思,轻歌也明白。
她想:总有一天,她们,会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些埋藏在琴弦诗歌之下的暗语,要让那些不可言说的公之于众。
轻歌下台之后,浑身气儿一松,揉着手对臧莱说:“年纪小的下手就是,没轻没重的,这三天给我累的,都没怎么合眼。”
她说着真有点困了,把手往眼睛上一搭,继续道:“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所思所想,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想得多一些,总比想得少了好。”臧莱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倒是轻歌,替她重重地叹了一声:“唉,希望江家那位是个真端方君子吧。”
‘老天爷啊,我家这么一颗好白菜,不能被猪拱了对吧,拜托拜托。’这些是轻歌在心里拜托的,她寻思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就没说出来。
她们两个算是看着黎云长大的,虽只比黎云大上几岁,却是把她当亲闺女来对待。
轻歌教她琴棋书画,臧莱教她制香品茶,顺带偶尔还负责谈心的业务。
“嘶,我们是不是应该教点那方面的知识?”轻歌福至心灵问了句,总觉得自己的义务没尽到位。
“你有吗?你就教?”
臧莱和轻歌都没成过亲,谈不上有什么经验。
“老娘理论知识丰富。”轻歌颇为得意地挑了挑眉。
说起这个她可不困了,非要拉着臧莱仔细说说。
夜深了,黎云却没什么困意。
今日她本要亲自去枫铃苑看看情况的。也是巧了,黎近瞻三日前来信说自己也是今日回来,黎云只好留在家中和大伯们一起为他接风。
黎近瞻今天喝的有点多,拉着黎云说了好些幼时的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她大伯今日也没收住,兄弟两个都喝多了。大伯母去煮醒酒汤的时候,她和黎烟青相视一笑。
似乎都在回忆这样的情景多久没出现了,可是好像马上又很难再现了。
黎烟青不怎么喝酒,他在刑部任刑部郎中,经手的公务繁多,即便是下了职也清闲不了。久而久之,往日春意盎然般的公子,现在却似秋日里的枯树——苍凉遒劲。
只是现在,眼前这位刑部牛马却端起了酒杯,黎云见状不由打趣道:“大哥今日不看卷宗了?”
黎烟青碰了碰她的酒杯,没说话。
“也是,人还是需要劳逸结合的。”黎云替他说。
她酒量不错,今晚已经喝了不少,但看上去依然神色如常,只是比平常兴奋了些。
一杯酒下肚,有些话也好说了。
“我打听了一番,江家家风严谨,这点倒是和传闻中一样,作风方面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至于这江楠枫适不适合做你的夫君,还得你自己考量。”
“大哥虽想你姻缘圆满,却不想看你委屈求全。”
他看了眼醉酒的二老,随后低声道:“圣上这次口风紧,父亲事先也不知道,没给咱抗旨的机会。”
说了一半,他朝后面的碧山伸手,碧山递给他一个长匣子,黎烟青接过,边向黎云展示边说:“咱们家是书香门第,他们家世代为将,你嫁过去总不能身无长物。”
黎云看向他手里的玉笛,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长了些,随着他话音落地,手中用力一拔:
剑锋寒光倾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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