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黎云没想到的,身无长物的长物原来是这个长。黎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黎烟青见黎云没反应,觉得她没懂自己的意思,又低声说:“他若无德无义,你就找机会一剑了结了他,大哥给你兜底。”
郁兰之本躲在屏风后免得打扰兄妹两个讲话,听到这句话冲上来就是一个巴掌就往黎烟青脑袋上招呼。
“啪”的一声,被惊吓到的不止黎云一个,桌上两个也忽然直起了身。
“打得好!明春你记着,若有人对你不好就这么招呼他,出了事爹带你走!”
黎云听了前半句还以为她爹刚是在装醉,还好有后面半句,她才笑着应着。
“行了,一个两个嘴里说不出来半句像样的话。墨儿,快扶你叔父去休息。”
黎烟青,字子墨,家里长辈一般喊他墨儿。
墨儿本人脑子里还在震荡,便晃晃悠悠地去扶更晃悠的叔父,两人相互搀扶,倒也不曾倒下。
郁兰之又喊人把黎怀远送回房,却不见她自己亲自搀扶,倒是坐下来跟黎云闲聊:
“陪我坐会儿吧明春。”
天色已晚,黎云还挂心着今晚枫铃苑的情况,正想着该怎么合理地开口,就听郁夫人双手揉着额头说:
“你大伯酒品太差,喝醉了就到处找人说话,等他说完了我再回去。”
郁兰之仿佛能看透她在想什么,一下子就戳破了她的小心思。
黎云尴尬一笑,默了会儿又想到自家大伯平时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实在是难以想象。
“真想不到大伯喝醉了酒是这样的。”
“是啊,这种事情一般都只有身边之人才知道,也一般都是身边之人承受。”
“夫妻之间亲密无间,却不该让我们做不想做的事。墨儿之言虽是过了,却并非无理。”
“孩子,记着,万事都不要强迫自己,你的所作所为永远都有黎家为你负责。”
“是…”
黎云有些哽咽,是将离家的恐慌和孩子般的委屈。在触及到这些无声息的关怀时,总在静寂出喷薄。
她终是有些无法忍住自己的泪水,匆匆向郁兰之告别。
只是一个转身,在入目皆是黎家的一草一木时,黎云想起自己和黎烟青在这个家里凡是有路的地方追逐打闹。
她边走边想,偶尔黎烟青惹急了她,她就找东西扔他。
冬天扔雪,秋天扔叶。
长大了扔书卷,却常常被大伯父责罚。
现在想来,大伯父表面上是同罪论处的,可她总是会被郁兰之的人喊过去,这其中应该也有不少黎怀远的手笔。
再长大一些,他们俩见面的时间就很少了。黎烟青下场科考,入朝为官,她也吵着和父亲一起出去经商。
再回来时,京中已然流言四起,有说她大伯母苛待侄女,将她关起来了,也有的说是她祖父不让她出门。
总之,黎家人的人品多多少少在背后被人质疑过。黎云现在想来只觉得好笑。
她这么想便也这么笑了,完全忘记自己刚刚还在潸然泪下。
丹殊吓了一跳,连忙问:“娘子,您没事吧?”
“没事,我们回去看看竹青有没有回来。”黎云用一双哭红的眼睛笑着跟丹殊说。
这是没事的样儿吗?
丹殊在心里有了大大的疑问。
黎云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心情也平复的差不多了。
竹青看见她们回来,难掩心中兴奋,迫不及待地跟黎云说今天枫铃苑中发生的事。
“《愿平生》”
果然很符合轻歌的脾气,黎云心想,这世界上能明白她的所思所想的人不多,她们算其中之二。
这一夜算是热热闹闹的过去了。
黎云本想着剩下三天她还是照常度过吧。不过府上越来越浓的喜庆气氛,以及当她穿上那件为她量身定做的婚服时,她还是心跳加速了。
不过,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在衣服里摸到了一封信。
黎云不知道这封信是哪冒出来的。
她的婚事说直白了,一当赏赐,二为冲喜,虽算不上国事,却也不仅仅是家事。
所有事宜都是宫里派人来操办,她的婚服更是今天才由尚服局赶制出来,由宫中女官亲手交到她手里。
谁能有机会把信塞到衣服里?莫非是宫里的人?
可她所认识的宫中的人无非是圣上皇后,旁的也没和她们说上几句话。黎云在快速地在头脑里盘算,面上却是不显。
竹青看黎云摸着衣服好一会儿没动,便小声提醒到:“娘子,是婚服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是这婚服做的实在精巧,不愧是尚服局所出。”黎云嘴上向后面的女官说着赞美之词,手上则迅速把信向竹青怀里一塞,恰好丹殊挡在旁边,后面的人看不到。
竹青一吓,动作都僵住了,她抬头对上黎云的眼神,忍住了没出声。
“黎娘子满意就好,那便快试试吧,若有不合适的地方,还来得及改一改。”说话的是打头的是尚服局的司衣。
黎云微笑着冲她点点头,目光扫过她带来的一群人。
按理说她应该是这里资历最老的,后面的应该都是一些小侍女。
因为那封信,黎云对这群人格外注意。
等等,黎云看到后排有一个人格外扎眼,目光在那人身上多停留了两分。
不看还好,仔细一看她的模样、气质,似乎都与面前这位司衣差不了多少。
衣着好替换,可一个人自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是无法更改的。
黎云心下起疑,未免打草惊蛇,只说:“还请诸位在此稍候。”
说着,她便让竹青和丹殊帮她关门更衣,却听那司衣说:“黎娘子,这一套婚服服饰繁琐,您头一回穿戴还是让我们来吧。”
她刚说完,黎云便瞧见有一群人上前,其中也包括那可疑的人。
黎云本想趁此机会看看那信上是何内容。听闻此言,她心下一转:也好,要是那人真有问题,正好看看她想做什么。
“那便麻烦诸位了。”她莞尔一笑,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屋内,已过了一刻有余,黎云才堪堪穿好婚服。这期间,她倒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觉得这位女官实在是很细心。
她的婚服共七层,除却贴身的明衣是素纱单衣,因着是冬日,外头的花钗礼衣还在领襟处镶了雪貂裘在内。
便是这样层层叠加在黎云身上,却也不显臃肿,反倒处处熨贴,其中一半的功劳归于她。
她帮黎云穿衣时,从最内一层便开始注意,每一层都弄平整了才继续下一层。
她还担心黎云因此嫌她速度慢而向黎云致歉,倒将黎云说不好意思了。
毕竟,她还在心里猜疑人家。
如此一番,等一切都穿戴好了,黎云也没发现这些人还有什么异常,她不得不感叹:不愧是宫里的人,个个都谨慎得很,那些小侍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更无其他异样。
黎云心想:莫非是她多虑了,或许放信的另有其人。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先看眼信的内容再说,靠猜也猜不出个什么。
只是...
黎云看了看簇拥着她的人,心中暗叹:脖子真酸,衣服真重。
待一群仪容整肃的宫人轰轰烈烈地离开黎家后,黎云立马屏退下人,关紧门窗,向竹青伸手。
竹青一愣,或者说从刚才她就没缓过劲儿来,定了定神才从怀中把那封信摸出来。
丹殊原本还沉浸在“娘子穿婚服真美”的感慨中,见两人的动作如地下接头一般,瞬间就警惕了:“姑娘,这哪来的?”
“有人藏在婚服里的。”黎云还未打开,仔细端详着信件,抽空回答她。
“什!唔”
后面半个字还没出声,丹殊就被捂住了嘴。
竹青说:“娘子,我们先出去,您有事喊我们。”
“好。”
她边拖着丹殊边往门外走,回过神来的丹殊拍拍她的手让她放开,保证自己不乱说话后竹青才将她放了。
等她们都走后,黎云几乎脱力地坐下,她不敢相信,那信上写的竟是:
明春吾儿亲启。
原来,原来,她还是有母亲的。
一直以来,黎府的人都对她母亲避而不谈。她小时候还会向大人们要母亲,可怎么都没有回应,她也就不问了。
她还以为她母亲已经...
幸好,幸好,黎云不禁红了眼眶,手里颤抖着翻开书信,入目是郑重的一字一句:
爱女明春,久违芝宇,时切葭思。
自吾离去已过数年,感岁月如梭,叹今宵苦短,爱子之心无尽矣,然自愧不曾伴尔同行。
今朝来信唯有三愿,一愿吾女勇敢无畏,岁岁无忧愁,二愿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三愿今生志成得相见。
言不尽思,再祝珍重。
母字思女夜
一封只几十字的信,黎云看了一遍又一遍,似在反复确认什么。
到最后,这几十字,她字字不落都记住了,在心里的一字一句补全了她的缺口,却又冲破她的心防。
黎云再也控制不住满眶的泪水,一滴毫无预兆般的就滴落在信上。
就像今日,阔别已久的母亲再次占满她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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