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周若禾因常年劳作习惯,早早便醒了。她听着隔壁房间开门声,等着周若霖敲自己的房门,但熟悉的脚步声却越等越远,她也只好接着等待,等待别人的安排,等待别人为她指明方向。
窗外传来悦耳的琵琶声,她打开窗户,见朦胧湖面上瓢着几艘画船,偶尔传来女子嬉笑声,周若禾以为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来游玩。
周若霖来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太阳照耀着整个湖面,浮光跃金,跃进了屋内,整个房间亦是光影流动波光粼粼。
“给你买了两身衣裳,你看是否合身。”
说着把提在手上的墨绿色包袱递给周若禾。
“等你换完衣服,我们上街逛逛。”
“好”周若禾抱着那绸缎包袱,慌得不知道该用哪只手关门。好在周若霖贴心地帮她把门拉上。
周若禾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手里流光溢彩的包袱,最后决定把它放在床上。拆开一看,最上放着一双白色布鞋,鞋下压着两件衣裳。一件黄的似三月田里的菜花,一件红的是九月山上夺目的茱萸,触感冰凉丝滑。
脱下一身洗得泛白的青布衣,只剩内里,没了颜色的小衣和亵裤。看着床上那两身扎眼的衣裳,纠结了许久,最后选了那身鹅黄。
对着窗边的镜子,穿戴整齐,活动活动,除了肩有些宽,其他也都合适。周若禾看着镜中的自己,圆润黝黑的脸,光滑绸缎里包裹的粗糙小衣。周若禾觉得自己像是,偷穿了小姐衣服的乡下丫头。换上袜子穿上鞋,刚好合适,周若禾不知道对方如何得知自己穿多大的鞋。
一切妥当,这才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站在周若霖门外,敲了三下,想喊一声兄长或者哥哥,但试了又试,终是没能发出声。
门开了,里面的人打量的目光袭来,周若禾两手揪着衣袖,像是等待批评的孩子。
“尚可。以后回家了,量身定做的会更好。”
“嗯”周若禾那张黝黑的脸,隐约透出了一点绯色。
日上三竿,周若禾二人先在巷尾吃了豆花馄饨,随后在街上买了些坚果点心,最后在店里买了一些肉蒲果干,最后大包小包地回了客栈。
没做停留,回了客栈托小二雇了辆马车,便往码头去。
青阳码头,鱼龙混杂,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周若禾二人,穿过人群,来到两队官兵把守的渡口。周若禾感受到四周的威压,头也不敢抬,默默地跟在周若霖身后。周若霖掏出一个信函,为首之人看后立马施礼放行。
把行李放好,出了房间。直到看到手腕般大小的纤绳,周若禾才惊觉脚下的不是一座高楼,而是一艘巨大的船。
周若禾还在好奇着船有多大,昨日那个伶俐小厮突然出现。身背一包袱,抱着一把剑,眼神凌厉。
“公子,李大人出公务还未归。”他抱剑对着周若霖低头抱拳道。
“属下已经把信交给了李府管家。”
“嗯。”
“这是叔父身边的刘侍卫。”周若霖对着周若禾介绍道。
“属下刘牧拜见小姐”刘牧闻言立即抱拳躬身行礼。
周若禾看着眼前给自己行礼的刘牧,随即双手交叠于胸躬身回礼以示礼貌。刘牧见此,把身体放得更低。周若禾刚想接着回礼,周若霖就出声打断了他们二人间的你来我往。
“你先下去。离开船还有半个时辰,你看看是否还要买些吃食。”
“属下告退。”退了两步才转身离去。
周若禾愣愣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心想自己是不是回礼的姿势不太对。没来得及深想,周若霖转身对她温柔道“我送你回房中歇息,我稍后要去见一个人。”
“好。”周若禾乖乖地答道。
“你可以走走逛逛,莫下船就行。”周若霖嘱咐道。
“好。”
周若霖走后,周若禾在房中坐了一会儿。实在无聊便和衣躺床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直到船开动后才醒过来。心中一震烦闷,听到旁边没什么动静,想来周若霖还未归。思索片刻,周若禾出了门。
舱房内两侧是并排的几间厢房,两排厢房中是长长的客厅。穿过客厅来到甲板上,映入眼帘的是三根巨大的桅杆,桅杆上的风帆被吹得呼呼作响。四下空无一人,周若禾依在栏杆上,看着江中往来的船只,长吁了一口气。
微风拂过,旌旗招展,周若禾一直紧绷的神经得到了些许放松。往船头走去,被栏杆上乱飞的旌旗糊一脸。挣脱开来,视野无碍,才惊觉船头甲板上有人。
一墨色锦衣男子,负手迎风而立,垂在两旁的冠缨,被风吹得胡乱搅动。细瞧那一张冷峻的脸;眉骨如刃,斜飞入鬓,压着一双神情哀伤的凤眼;鼻梁陡直,徒生几分疏离;薄唇轻抿,露出三分寒意。
周若禾还在呆呆地望着,她没看到男子袖中攥成拳的手,也没看到拳中攥成团的信筏。她只看到那男子察觉有人后,一个眼神射了过来;眼里射出的寒意,把周若禾三魂七魄摄走了五魄。周若禾试图抓住一点东西来缓解自己的慌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扯了扯袖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将鬓角的头发拢到耳后。
“若禾。”周若霖的声音突然出现。
“哥,哥哥。”周若禾看着突然出现的周若霖,像是正在做坏事被抓的孩子,慌乱间叫出了那声迟到的哥哥。
“嗯,回来见你不在,特来寻你。”周若霖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回道。
在他们二人谈话间,船头那男子行至他们面前。周若霖立即拱手躬身行礼,那男子微微点头示意,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屋吧,我让人炒了几个菜,也不知你爱不爱吃。”周若霖一脸温柔道。
二人回了舱房,吃了午饭。周若禾原本打算出舱吹吹风消消食,却被一阵呕吐打断。胆汁灼喉咙的眩晕将她盯死在床榻上。周若霖告诉她是晕船症。
躺在床上,看着照顾自己的周若霖,周若禾羞愧难当。
“对不起。”神情恹恹地说道。
“不必自责,来把这碗半夏汤喝了。”
周若霖端着碗,用调羹一边搅动一边吹。
“我自己喝吧。”周若禾双颊微红地说道。
“好。”周若霖把碗给她,看着她一脸笑意温柔。
“不必自责,哥哥都叫了。兄长照顾妹妹是应该的。”
周若禾不答话,接过碗,试了试药温,一口喝了下去;药苦得她眉毛直蹙。喝完,周若霖自然地接过碗,递给她一杯茶。
一路顺风顺水,第三日中午,船在嘉州码头停下。周若霖有事走不开,让刘牧陪着周若禾下船逛逛。下了船,周若禾身体好了很多这日。也不敢走远,只在码头转转。看着路边的凉粉摊,周若禾一下来了精神,她这几日晕船都没什么胃口。
“老板,要两碗凉粉。”一边说着一边在桌子旁坐下。
“客官稍坐,凉粉马上来。”女老板把桌上的碗抱手上,擦了擦桌子道。
周若禾看着她身旁抱剑而立的刘牧,眼神带着疑惑他为什么不坐下:“坐下,一起吃。”
“属下站着就行。”刘牧不为所动。
“坐下一起吃吧,你站着我吃不下。”周若禾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站着。
“这几日一直没什么胃口。今天运气好。你要是不吃,我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吃。”看着旁边非要站着的人,周若禾讪讪地说道。
“客官你的凉粉,请慢用。”老板端着两碗凉粉打断了二人的对峙。
“请慢用。”
老板走后,周若禾看了看刘牧,刘牧闭了闭眼,这才在周若禾对面坐下。二人沉默不语地吃了凉粉。
“老板,结账。”吃完周若禾喊道。
“客官,两碗总共十二文。”女老板在围裙上擦了擦满是水的手道。
周若禾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衣兜,这才想起那日周若霖给的银子,上船后自己怕丢,把银子放在了枕头下。下船忘了拿,此时自己身无分文。求助似的看着对面的刘牧,对方已经从怀了掏出十二文放在桌上。
“谢谢客官,客官慢走。”女老板笑着从桌上把铜钱扒拉进手心。
周若禾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刘牧讪讪说道:“等回去后,我还你。”
“出来时,大人给了属下一百两,小姐可随便花。”刘牧在怀里拿出一个钱袋,双手捧着给周若禾。
“不用不用,给你的就是你的,刚才算我借的。”周若禾慌忙摆手道。
二人往前走了走,路遇一老汉挑着枇杷叫卖。
“枇杷,枇杷,新鲜的枇杷。”
“枇杷怎么卖。”周若禾看着框里的枇杷问道。
“十文一斤,客官你尝尝。”老汉放下担子,给周若禾摘了两颗。周若禾尝了尝,微酸,略贵,想来还没到季节,不过行船吃很合适。
“这一筐我都要了,能不能少点。”周若禾习惯性地讲着价钱。
老汉愣了愣“客官你要是要一筐,这个筐大概有三斤,带着筐大约有一称,收你六文一斤。”
“称吧。”
老汉簸了簸筐里的枇杷,把筐提手勾在称勾上,提起称绳,在称杆上拨弄着称砣找平。
“小姐你看,有十一斤左右,六十文,你看可以吗。”老汉拿着称给周若禾看。
一声小姐,让周若禾瞬间愣住。
“小姐,不行的话,你看五十五文怎么样。”老汉小心翼翼地问道。
周若禾僵硬地转身,对着刘牧说道“借我一百文。”
刘牧把手里的钱袋递给了她,打开钱袋,里面多的是碎银子,两串铜钱。周若禾取了一串出来,把钱袋还给刘牧。
转身把钱递给老汉“这里大概一百文,这筐也不能白送我。”
她忘了,她已经是买个零嘴都能花二两银子的小姐了。她怎么还和人计较三文两文的。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老汉放下手里的称双手捧着周若禾手里的一串钱。
周若禾刚想去提那个筐,刘牧已经快她一步上前把枇杷拎上。
二人没再逛,回船的路上,周若禾心里悔道“不该给那么多钱,就算是公主,一文的东西也不能花两文买啊。”,就这么一路带着悔意回到船上。
周若霖还没回来,周若禾在舱房的客厅,用荷叶把枇杷平均分成三份,三人一人一份。
货船再次启航,驶离了嘉州渡口,舱房中传来一女子声音:
“你拿着吧,枇杷还是你的钱买的呢。”
“当然,钱我会还你的。”
日子就这么一日一日的过,周若禾晕船症好了很多,只是每日吃饭没什么胃口,全靠桃酥肉脯度日。周若霖见状,让厨房做了些清粥炒了点豆芽,周若禾这才勉强吃下。
夜里,周若禾正坐在船尾甲板吹风,刘牧突然前来递给她一个油纸包。
“是什么?”周若禾一边打开一边问道。
“茯苓膏。”刘牧面无表情回道。
周若禾拿起一块茯苓糕,闻着淡淡清香。尝了一口,清淡微甜。
“真好吃。”
女孩笑靥如花,又恢复了往日生机。
货船冲破了黑夜,走进了黎明。
后面的日子,周若禾精神了许多,每日皆与周若霖同食,兄妹二人也愈发亲近。
周若禾常常上甲板吹风,只是再未遇见那锦衣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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