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到了荆州转乘马车。虽路途颠簸,但一路有驿站酒店可休息,周若禾比坐船精神。
这日,白日行了百里路,夜晚入了汉中褒城驿。
褒城驿地处要塞,南来北往往来人口众多,驿站常年热闹非凡。
周若禾三人刚踏进西院门,就听见对面传来一妇人咒骂声。
“别说他是个五品知州,现在就是皇帝陛下来了,老娘我也做不出那么多人的饭来。”话落,接着锅便是碗瓢盆摔摆声。随后厨房内跑出一个人。迎头便撞上在前提着灯笼给周若禾三人引路的驿丞。
“大…大人。”小厮慌忙行礼道。
驿丞拂袖示意小斯下去,接着再次侧身引路“请。”
引着周若禾三人到了厢房前,四间厢房坐北朝南,中间横着修了一间东西向两通的厨房,把四间厢房隔成了两厢一院。刘牧与周若霖住西边,周若禾住东边挨着厨房的厢房。把周若禾厢房的灯点上,驿丞才转身毕恭毕敬地对周若禾与周若霖道“二位请自便,有什么需要,招呼下官就行。”
“有劳了。”周若霖对其拱手道
“下官告退。”说完急切地往厨房方向跑去。
周若霖没进屋,在门外对着周若禾道“你先歇息,稍后我看能不能弄些吃食。”
“好。”周若禾应道。
看着周若霖消失在拐角,周若禾才关了门。屋内灯影昏黄,简洁明了。屋子正中间放着一张斑驳陆离的桌子,桌上有一盏陈旧的油灯,桌旁有两把歪斜的椅子;屋子左侧靠墙有一张灰暗罗汉床,床上叠放着一床单薄棉被;角落里有一盆架,架上有一木盆一块帕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周若禾将行李放在桌上,刚准备收拾收拾,隔壁就传来妇人说话声。
“谁想吃谁来做。”
“侍候官家老爷侍候小姐夫人还不够,还要侍候奴婢小厮丫头。”妇人抱怨道。
“把我当奴婢的奴婢了?”
“我的姑奶奶,你小点声。”驿丞急切提醒道。
“王易山,这就是你跟老娘说的跟着你吃香喝辣,今日忙到现在,什么也没吃上。”声音更大了。
“还不如在酒楼里做厨娘呢。”声音小了些许,似自言自语。
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周若禾心想,这不得整夜听人墙角啊。拿起桌上的油灯,用手掩了掩;观床后的板壁,缝隙间微光溢出;原来厢房与厨房间是木板做的隔断。连柴火燃烧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说不让你做,你非要做。再请个人就是了。”驿丞说道。
“哼,骗鬼呢。说得轻巧。”话说得干脆,炒菜声也未曾停过。
“请个人,饭也不消做了,这驿站里的人,都跟着后院马厩里的马吃草料了。”
“大人,大人,又来人了。”一阵呼喊声紧压着那妇人的话尾。
一阵无话,惟有烈火烹油声。
“你回房歇息吧,一切我来应付。”至此,隔壁再无人声。
周若禾扯开床上的棉被,虽然简陋,却是新洗晒过的。听着隔壁舀水声,周若禾思索了一下,便打开了桌上的包袱,取出了一包猪肉脯和一包桃酥,出了门。
“有人吗。”周若禾站在厨房门外,敲了敲门说道。
“何事。”妇人语气不悦。
周若禾进了厨房,见灶台前站着一三十青春的妇人;身材壮实,满脸敦厚,头发用一青色帕子包裹着,腰系一白色围裙。眼里带着质问。
“我与兄长入夜才到。想来厨房看看能否自己做些吃食。”周若禾一脸诚恳地说道。
“灶台在那儿,那边有菜,吃什么自己做。”妇人指了指旁边的灶台和对面窗前的案台。
“好。打扰了。”周若禾也不恼,笑着道。
看了看桌案上的食材;一筐鸡蛋和几把油菜和着几根葱,罐子内有少许猪油,灶台上的甑子,有些冷饭。周若霖喜食清淡,给他单独蒸个饭,做个水蒸蛋和炒油菜。她与刘牧吃猪油蛋炒饭就行。
洗了油菜,切了葱。麻利地舀水刷了锅,往灶里扔了柴,在妇人那灶里抽了一根烧得正旺的柴引燃。
那妇人也不理她。只自顾自地掀开锅盖,用筷子戳了戳锅里的肉,热气蒸腾,肉香瞬间布满整个屋子。
“娘子好手艺。”周若禾在灶台前矮凳上坐下,看着旁边的灶台锅里的肉赞道。
“看你干活麻利,不像千金小姐。”刀娘看着干活麻利的周若禾说道。看对方穿着打扮不像个婢女,干活却不像个小姐。
“千金小姐才当了几日,乡野村妇却是做了几十年。”周若禾拿着烧火棍掏了掏炉灰,掏完拍了拍衣服道。
周若禾舀了几瓢水倒锅里烧上。坐下便打开两包油纸包裹的零嘴。拿起一块桃酥递给对方。
“娘子。劳累一天了,歇歇。”随即把零嘴放在对方灶台上。
刀娘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才两手接过周若禾手里的桃酥。
“叫我刀娘就行。”刀娘笑道。
“好,刀娘。”周若禾笑着应道。
锅内水开,舀出半碗水搅了两个鸡蛋反扣一个碟与淘洗好的半碗米,一同上锅蒸。
转头见刀娘吃完手里的桃酥就没再动灶台上的桃酥肉脯。周若禾又拿起肉脯递给她道:“刀娘莫见外。”
“娘,你怎么还不回屋。”刀娘才接过周若禾手里的肉脯,门外进来一睡眼惺忪的两三岁女童,一脸委屈似要哭。
“娘马上回去,双儿乖。”说完刀娘起身抱起女孩。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灶台,纠结着什么。满眼温柔地看着孩子,扶摸着孩子的头。
“这里有我看着。”说着,周若禾起身把零嘴包上。上前递给刀娘怀里的小女孩。
“这点零嘴给最乖的双儿。”周若禾笑着对双儿说道。
“不可,不可,这般贵重,不可。”刀娘一手抱双儿,一手推拒道。
“给孩子的。”周若禾把两大包塞给了双儿。
双儿看着手里的纸包,又看了看抱着自己的娘,不知所措。
“再贵也是吃的,零嘴只有孩子最能尝出其中滋味。莫推辞。”周若禾道。
“那就代双儿谢过姑娘馈赠。”刀娘抱着孩子笑道。
“你且去,这里我看着。”周若禾道
“还不知姑娘贵姓。”离开前刀娘感恩地问道。
“周若禾。”周若禾笑着道。
刀娘离开后,蒸蛋和饭也好了。蒸蛋浇了半勺酱油撒上几粒葱花。往灶内扔了两根柴,放油、打蛋、炒饭,放酱油和盐,一气呵成,最后撒了一把葱花,锅气十足的猪油蛋炒饭便好了。她问着油香四溢的炒饭,想起了客栈那碗红烧肉,不由的一阵恶心。因为晕船,一月以来也不吃荤腥。周若禾觉得自己变娇气了,以前过年能吃上就不错了,现在还烦恼上了。
接着再做了个猪油炒油菜,便退了灶里的柴。打开炖肉的锅盖,用筷子戳了戳,软烂脱骨。
“我们大人的红烧羊排好了没。”门外一小斯还没进门就出声问道。
“哦,好了。”周若禾本能地回应道。
说完,立刻在架子上拿了碗,盛好肉放在托盘里端给了小斯。那小斯一脸疑惑地打量着周若禾。周若禾不明所以。等人走了周若禾才反应过来。对方拿自己当奴婢,自己也忘记了自己是小姐。
与刀娘这短暂的相处,她便又做回了大桥村的周若禾;即便已经离开了一个多月,即便已经由南到北山川迥异,她还是一不小心就现了原形。
周若禾正准备拿碗盛锅里的炒饭时,门外进来一人。一身墨色锦衣,一张冷峻的脸。是船上遇见的锦衣男子。
周若禾忘了自己要干什么。来人也愣了一下,不知是意外厨房有人,还是意外厨房里的人是周若禾。
周若禾看着那一双深邃的凤眼,一不注意就沉沦迷失其中。
“你可是来寻吃的。”周若禾慌忙把目光移开,试探性地问道。
来人不答话,只自顾自地看了看四周,似在思索着什么。
“今日已经没什么吃的了。”见对方不答话,周若禾讪讪地说道
“我刚做了些炒饭,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分些给你。”说到后面周若禾脸跟烧了一样。
“可。”来人嘴里吐出一个字,声音低沉。
周若禾拿着锅铲的手愣了一下,随即低头急切地上前在他身后的架子上拿了一个碗,忙不迭地在锅里给他装了一大碗,放在案盘上端给了他。对方端了饭也不动,周若禾不明所以地抬头与之对视,眼神满是疑问。
“筷子。”表情未变,语气似询问,似索要。
“哦哦,好。”说完慌乱地转身,在架子上拿了筷子和勺子放在盘中。
“多谢!”声音低沉不带任何情绪。
等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周若禾才站直身抬起头,叹了一口气。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想着对方都亲自来厨房了,想来也是不入流的小官。
盛好饭放在食案里,出了厨房,往周若霖房间去。
“哥哥。”周若禾敲了三下门,唤道。
合书声应声而起,不多时门便打开。
还没等对方出声,便把案盘塞到周若霖手里,笑着说道。“我做了些吃食。”
周若霖接过后,她便准备端起盘中一碗炒饭“我给刘侍卫送去。”
刚说完还没拿起,周若霖便急切阻拦道“不可。”
周若禾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便把碗放下。
周若霖看了看门外,侧身说道“你先进来,我给他送去。”。
他转身把案盘放桌上,把两人的饭拿了出来,沉默不语地端了一盘炒饭出了门。
周若禾愣愣地站在桌旁,知道自己犯了错,只是不知道犯了什么错。
周若霖没多久便端着一个空盘回了屋,门大敞开。
“坐吧。”周若霖看着周若禾,无奈地笑道。
一阵无话,屋内只剩筷子与碗摩擦声。
“再过半月就到京城了。”周若霖一边夹菜一边说道。
“京城不比蜀地。”
“人多了,规矩也多。”
周若禾低着头乖乖地听着,脸胀得通红,
“不必想太多,到了京城自会习惯。”周若霖夹起一片青菜放周若禾碗里,安慰道。
周若霖本想和她说说家里的人员情况,又想着提前说了也无济于事。说了只是徒增烦恼而已。到了京城再说不迟。
“还没谢谢你做的饭。若不是你,今晚我们得饿着睡觉了。”周若霖看着对面心事重重的周若禾,笑着说道。
女孩闻言,笑得一脸羞涩。一双干净清澈的双眼,在昏黄的灯光下,闪闪发光;一月前还黝黑的脸庞,如今白了许多,此时正透着健康的粉,只觉憨态可掬;明眉螓首一副敦厚之态,丰腴朱唇多了一分女儿风情。
二人用完饭,周若禾便回了自己屋子。洗漱后躺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周若禾想起今日种种,离洛阳越来越近,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她想不露怯,想要初见时举止落落大方;但落落大方的是蜀地农女周若禾,官家小姐周若禾,是畏首畏尾手足无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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