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从那晚之后，郑雁来的包裹便开始定期出现在镇中学的门卫室。
第一个包裹很大，是宿管阿姨帮着抬上楼的，在舍友好奇的目光中林之桃脸上一阵阵发烫。
她用剪刀极其小心地拆开。
里面分门别类，码得整整齐齐。
最上面是几本崭新的辅导书和一厚沓笔记本，上面还用工整的字迹写着:“初三要用到的，先看起来。”底下是几支墨水饱满的钢笔和一盒替芯。
中间是生活用品:两套纯棉的睡衣，厚度正好，摸上去软软的；几件料子柔软，颜色简单耐看的衣服裤子；两双保暖的鞋；一大包女生用的卫生巾，各种型号都有，用袋子妥帖地装好。
“之桃，这是谁给你的呀，这么多好东西。”舍友叽叽喳喳地问。
“我姐姐。”
“你姐姐真好~”
林之桃抿嘴笑了笑，紧接着就看到最下面，压着一个牛皮纸信封，她抽出来，看到里面是好几张大面额的钞票。
她的手一下子缩了回来，把信封小心地原样塞回最底层。
她第一次主动拨通了那个号码，手指紧紧捏着那个听筒。
“姐姐......东西收到了，谢谢姐姐，但是......钱我不能要。”
那边沉默了一下，传来郑雁来温和却不容反对的声音:“拿着，你正在长身体，需要营养，食堂吃不饱就去外面加个餐，买点牛奶喝。”
“我有的......”
“乖，别让我担心。”郑雁来的声音放得更软，像在哄她。
那一个“乖”字，堵回了她所有的话，她最终没能退回那个信封。
下一次包裹来时，又是装着衣物和一些学习用品，还有一些好吃的水果和小糕点，吃、喝、学习用品，一样不少。最上面，又是安静地躺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林之桃捏了捏信封，厚度让她心慌。
她赶紧跑到邮局，填了汇款单，把那笔钱原封不动地寄了回去。
附了一张纸条，字迹工整:“姐姐，我有钱，我听你的话，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可下一次寄来的包裹，还是带着一个信封。
这一次，林之桃在退还信封前，犹豫了很久，在纸条上多写了几个字:“谢谢姐姐，我真的不能再要钱了。”
郑雁来看着又被退回来的信封，无奈的笑了笑，拿起笔。
等下一次，包裹准时抵达，里面依然夹着那个信封。
林之桃拿起它，感觉比以往都沉，外面还贴着一张纸条，上面是郑雁来那一手沉稳好看的字:
“小桃子:
书要读，身体也要顾好。这是给那个‘勇敢的小桃子’的投资，我等着看她长大。
听话。”
林之桃捏着那张信纸，在午后的走廊里站了很久，阳光透过窗户，把信纸照得透亮，也把那户不容拒绝的温柔照进了她心里。
她听话，不再退钱了。
把每一个信封都收好，压在箱子的最底层，每收到一笔，就在一个小本子上记下一行:某年某月某日多少元。
她学习得更拼命，台灯常常亮到后半夜。困极了的时候，她就拿出那个小本子看一看，或者摸摸信纸上那两个字——“听话”。
心里憋着一股沉甸甸的劲儿，她必须跑得更快，长得更高，她必须对得起这份“投资”，对得起那个等着她长大的人。
她告诉自己，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些，堂堂正正地还给她。
不是偿还，是证明。证明那个“勇敢的小桃子”，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而此刻，她能做的，就是“乖”，就是拼尽全力地——长大。
十月八日，阴。天冷得快，窗户玻璃上凝了层白气，收到姐姐寄的厚衣服和棉拖鞋，很合身，脚踩进棉拖鞋里，一下子就不冷了，她说降温了，注意别感冒。
十月二十日，晴。期中成绩贴出来了，年级第一，中午去电话亭给姐姐打电话，她在那头笑，说：“小桃子真厉害。”声音听起来是高兴的。我握着听筒，耳朵有点热。
十一月十七日，小雨。入冬了，窗户关不严，风往教室里钻。同桌董董搓着手说冷。我想起姐姐信里说，热水泡脚睡得踏实。她好像总知道该怎么照顾人。
十二月三日，大风。姐姐说她下周要出差，去很远的地方开庭，电话信号可能会不好，让我别担心。我不会耽误她工作的，我只是……
把日历上那几天画了个圈。
十二月十五日，晴。做了一个很怪的梦，梦见在一条很大的船上，四周全是雾，姐姐也在船上，但隔着很多人，我怎么也挤不过去。后来船响了笛，特别响，就醒了，心慌了一早上。荒唐。
十二月二十二日，小雪。今天是冬至，食堂吃了饺子，同桌说她们家吃的羊肉馅的。姐姐，你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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