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渝守在母亲床边，直到她呼吸变得绵长平稳，紧蹙的眉头也微微松开，才轻轻松了一口气。他蹑手蹑脚地起身，关掉厨房那盏小灯，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壁灯，免得母亲半夜醒来害怕。
回到自己那个只有几平米的小房间，一股压抑感并未散去。他径直走向那个小小的、堆满杂物的阳台。夜晚的凉风涌了进来，吹散了些许屋内的沉闷。他靠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母亲的病，拮据的生活，沈隋那莫名其妙的五万块和更莫名其妙的“保护”要求……所有事情交织在一起，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他深吸一口烟，任由尼古丁的味道麻痹神经，试图将那些烦扰暂时驱散。楼下是虞城永不熄灭的零星灯火，远处传来模糊的车流声，这个世界依旧在运转，不会因为某个角落里的困顿而停留。
一支烟燃尽，他将烟头摁灭在旁边的铁罐里。夜已深，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回到房间，甚至没力气脱掉外套，就直接倒在了那张坚硬的木板床上。身体接触到床板的瞬间，沉重的眼皮就合上了，几乎是在几秒之内，他就陷入了昏睡，将白天的纷扰和夜晚的沉重暂时隔绝在外。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沈家别墅灯火通明，与宋渝家的昏暗形成鲜明对比。
沈隋洗过了澡，换上了舒适的丝质睡衣，脸上和身上的伤处已经细致地涂抹了药膏。他坐在宽敞客厅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对面坐着同样洗完澡、穿着精致睡裙的沈晴。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昂贵的玉石茶几，上面摆着佣人刚送上的温牛奶和切好的水果。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安静，与之前在巷子里面对混混时的嚣张跋扈截然不同，但也绝非寻常兄妹间的温情。
沈晴用银质小叉子戳着一块蜜瓜，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所以，我们品学兼优的哥哥，现在开始玩这种‘落难公子寻求不良少年庇护’的戏码了？”她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沈隋嘴角的淤青，“还搞得这么逼真。”
沈隋端起牛奶杯，动作优雅地喝了一口，脸上没什么表情，对于妹妹的讽刺不置可否。“效果达到了，不是吗？”
“是啊，效果很好。”沈晴扯了扯嘴角，“好到人家直接伸手要钱，你还真给了五万。爸要是知道你这么挥霍，不知道会怎么想。”
“我的零花钱，怎么用是我的自由。”沈隋放下杯子，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至于爸那边，你管好你自己就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接近庄语是为了什么。”
沈晴的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了那副高傲的样子：“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还是想想怎么圆你这个谎吧。宋渝看起来可不傻。”
“他是不傻。”沈隋的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色，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但他有软肋。而且……”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冷静，“这才刚刚开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汽车引擎声和钥匙转动的声音。
沈隋和沈晴交换了一个眼神，几乎是在瞬间，两人身上的那种尖锐和算计便收敛了起来。沈隋微微垂下眼睫，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脆弱。沈晴则坐直了身体，脸上挂起了乖巧温顺的笑容。
别墅大门被推开，一对衣着光鲜、气质不凡的中年男女走了进来，正是沈家父母。
“小隋，晴晴，还没睡啊？”沈母温柔地问道，随即看到沈隋脸上的伤，惊呼一声，“哎呀！小隋，你的脸怎么了？”
沈隋抬起头，勉强笑了笑，声音放轻了些：“妈，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
沈父也皱起眉头：“怎么这么不小心？去医院看了吗？”
“看了，皮外伤，不要紧。”沈隋答道，语气温顺。
沈晴在一旁适时地补充：“哥就是走路不小心，我已经说过他了。”她站起身，走到父母身边，语气撒娇，“爸妈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们都等困了。”
温馨的灯光下，一家人看起来和睦而幸福。仿佛几个小时前巷子里的交易、网吧里的微妙气氛、以及兄妹俩之间冰冷的对话，都从未发生过。夜晚掩盖了太多东西，而在不同的窗户后面，少年们各自的心事，才刚刚开始酝酿。
后半夜，宋渝是被冻醒的。虞城九月的昼夜温差开始显现，他只盖了条薄毯，窗户也没关严，凉意渗了进来。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睡意已经全无。
房间里很安静，隔壁母亲似乎也睡得安稳。他摸过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刺眼的光让他眯了眯眼。时间显示是凌晨三点多。
鬼使神差地，他点开了王者荣耀。登录游戏，完成日常任务后，他下意识地点开了好友列表。列表里人不多，大部分都是灰色头像，唯独一个ID叫“S”的头像亮着，而且显示正在游戏中。那个头像，是星空。更重要的是，头像框旁边，明晃晃地挂着代表顶级氪金玩家的“贵十”标志。
宋渝盯着那个标志看了几秒，扯了扯嘴角。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他正准备退出游戏，一条游戏内的好友消息弹了出来。
S：渝哥，还没睡？
是沈隋。
宋渝手指顿住，回了两个字：醒了。
S：一起吗？我辅助你。
宋渝看着这条消息，想起那五万块钱，又想起沈隋在巷子里狼狈却执拗的样子。他沉默了一下，回了句：行。
他接受了沈隋发来的组队邀请。进入组队房间，沈隋的游戏ID就是简单的“S”，头像下的英雄池显示，他常用的果然是辅助位。
“我玩打野。”宋渝开了麦，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好。”沈隋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很轻，带着电流特有的质感，听不出情绪。
游戏开始，宋渝直接锁定了镜，皮肤是手感极佳的炽阳神光。轮到沈隋选择时，他秒锁了瑶，并且直接使用了荣耀典藏皮肤。
进入加载界面，看着瑶那个华丽炫目的典藏皮肤标志，宋渝挑了挑眉。这皮肤可不是光有钱就能随时买的。
游戏开始，宋渝的镜操作行云流水，意识顶尖，在野区穿梭自如。而沈隋的瑶，仿佛天生就长在了他的头上，护盾给得恰到好处，技能衔接流畅，视野也做得极其到位。他几乎不说话，只是安静地跟着宋渝，但每一个举动都显示出他绝非新手，甚至可以说是顶尖的辅助玩家。
“First Blood！”
“Double Kill！”
“Legendary！”
在沈隋精准的配合下，宋渝的镜如同天神下凡，大杀四方，节奏带得飞起。一局游戏几乎呈碾压态势获胜，宋渝拿下了MVP。
退出结算界面，宋渝还没反应过来，游戏内就连续弹出了好几个礼物提示。
【好友 S 赠送您皮肤：李白的“鸣剑·曳影”】
【好友 S 赠送您皮肤：李信的“一念神魔”】
【好友 S 赠送您皮肤：澜的“赏金猎手”】
【好友 S 赠送您皮肤：耀的“李逍遥”】
……
几乎是他常用英雄的所有顶级皮肤，像不要钱一样砸了过来。
宋渝愣住了，对着麦克风脱口而出：“……你干什么？”
耳机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沈隋平静无波的声音：“这些皮肤手感更好。赢了有加成。”
宋渝：“……” 神他妈赢了有加成。这借口还能再烂点吗？
他看着屏幕上那一连串的皮肤赠送信息，又想起那轻飘飘到账的五万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这沈隋，到底想干什么？用钱砸死他？
“不需要。”宋渝的声音冷了下来，“别送了。”
“……哦。”沈隋应了一声，没再说送皮肤的事，只是轻声问，“还继续吗，渝哥？”
宋渝看着屏幕上“胜利”的标志和自己华丽的数据，又瞥了一眼好友列表里那个亮着的“S”头像。最终，某种对胜利和碾压的渴望，或者说是对当前这种怪异却高效配合的惯性，让他点了“准备”。
“开。”他言简意赅。
新一局游戏开始。沈隋果然没再送皮肤，但他的瑶依旧精准地跟在宋渝的镜身边，护盾、控制、治疗，无一不恰到好处。两人之间几乎不需要交流，却打出了惊人的默契，一路连胜。
窗外，天色依旧漆黑。狭小的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宋渝脸上。他专注地操作着，带领着队伍走向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耳机里很安静，只有游戏的音效和沈隋偶尔简短的报点声。
这种沉默的陪伴和高效的胜利，暂时驱散了深夜的寒冷和现实的沉重。宋渝没有再去想那五万块，也没有去想沈隋古怪的行为，他只是沉浸在这场由金钱和技术共同构筑的虚拟世界里，享受着片刻的所向披靡。
而网络另一端的沈隋，看着屏幕上那个大杀四方的“镜”，以及她头顶上属于自己的“瑶”，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