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啊，这个寻思草是不是不新鲜了。”
刚坐下，安临竹就听到马三娘的疑问。
虽然听起来像疑问，但她的眼尾没有上扬，是绝对的肯定句。
不对啊，他走之前明明拿的是昨天刚采的那株，怎么可能不新鲜？
但是马三娘不至于没事找事为难他。
于是安临竹从马三娘手里接过来看了眼。
这一看可不得了！
安临竹简直要被自己气昏厥，他脑子抽疯了吗？
昨天因为湿气太重，所以安临竹把寻思草放在一个玻璃瓶里。
然而今天带的居然是2天前顺手摘下来的那一株！
寻思草有时效性，所以他留着那一株只是单纯做装饰而已。
真是淋了一夜雨脑子被淋坏了，他不禁腹诽。
安临竹尴尬地与马三娘平静如泊的眼睛对上，刚想难堪地说对不起，就听到了“咚咚”的敲门声。
两人同时愣住。
月牙村人少，马三娘更是没什么熟悉的人，这个时候是谁在敲门？
安临竹连忙跑过去开门。
他获救了......希望这是一个非常紧急到能把马三娘立刻支走并且短时间内回不来的事，他内心祈祷。
这样他可以立马跑回去重新把寻思草拿回来。
打开门，看清楚人，安临竹瞪大了双眼。
他在做梦吗？
当看到那人手里拿着的玻璃瓶时，这种不真实感很快被巨大的惊喜淹没。
是的，这个人就是顾清晏。
他睡眠浅，在安临竹睁开眼时就已经醒了，不过不想起也不知道怎么和他聊天，所以干脆装睡。
但是等安临竹给他盖上了毯子而不是把他叫醒吃东西时，顾清晏才隐隐意识到他要出门。
还没等他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求投喂”说出口，安临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早知道一开始就说了，这时候犯什么王子病呢，顾清晏狠狠教训了自己。
他叹了一口气正准备继续挨饿时，突然看到了安临竹那晚采的草药。
结合刚刚安临竹走前顺走的另一株类似、但是没有玻璃瓶保护的草，顾清晏觉得他有必要提醒一下。
好吧，顾少爷绝对不会承认更多是因为他饿得没边了，想跟着安临竹找点吃的。
可惜顾少爷一路上都没找到机会和安临竹搭上话。
因为安临竹实在走得太快了，而顾清晏腿伤还没好。
—
“晏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亲哥。”
安临竹高兴得简直想给顾清晏磕一个。
他上前给了顾清晏一个巨大的熊抱，忽视他刹时僵硬的身体，左手拿着玻璃瓶，右手抓住顾清晏的手腕另他进来。
马三娘看到面前这个陌生的矜贵面孔先是一惊，后来注意到安临竹和他相连的手以及手里拿着的寻思草就放心了。
脸上重新挂起笑，招呼他们来坐。
有了“真货”，安临竹宽下心来，简单跟马三娘解释了下事情经过，接着介绍顾清晏给她。
不过他知道月牙村的人都怕生，所以只说顾清晏是他爷爷养在另一个地方的义子，是他的义兄。
聊的时候顾清晏全程安静地在一旁不出声，只在安临竹编篡他身份的时候抬了下眉，不过也没反驳，毕竟他没准备说真实身份。
只是男生上前抱住他时从身上传来的清香，似乎还隐隐萦绕在他的鼻尖，以及手腕上的温热，仍旧还滞留着缠绕着挥之不去。
顾清晏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人可真社牛。
突然，一阵“咕咕”声打断了安临竹和马三娘的对话。
他们寻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顾清晏有些赧然地移开了头，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安临竹敏锐地看到了他泛红的脖颈。
居然有人害羞不红脸红脖颈的？
他新奇地探头过去想多看几眼。
感受到安临竹的突然靠近，顾清晏按着他的肩膀往外推了推，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这么不矜持的吗？
安临竹不知道他在顾清晏心中已经成为了一个“不矜持”的人。
如果知道了，安临竹绝对会觉得这个人矫情又敏感，明明是正常距离。
但不管怎么样，被推开的安临竹心中只有一种想法。
他觉得顾清晏果然和话本里的少爷一样，有着莫名其妙生人勿近的病。
鬼知道是谁在他背上待了将近一个早上的。
安临竹坏心眼作祟。
他耷拉下眼睛受伤地看着顾清晏，就像在看一个负心汉。
顾清晏看着安临竹黯然的表情，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冷漠了，毕竟这个少年救了自己。
他有些歉意，“抱歉，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只是不习惯别人靠那么近。”
唉，这种正经人比村子里的小混混不好逗太多。
“我刚刚逗你的，没在意。你不习惯我以后不接近你就是了”，安临竹重新挂起笑。
顾清晏松了口气，嘴角微弯，“演技不错。”
“谢谢，天下第二。”
“……”
马三娘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友好地笑了笑，“刚好我蒸的饭已经好了，你们休息一会准备吃吧”，说着便走进了厨房。
安临竹遂大大方方地转过头看着顾清晏。
那双清冷漂亮的柳叶眼阖动着，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顾清晏喉头微缩，忍不住开口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安临竹轻笑着摇头，随后收敛起脸上的神色，身体往前一倾，胳膊肘搭在桌面上，手微微拖着头，头侧向顾清晏的方向，语气认真得可怕：
“你今天特别帅。”尤其是手上拿着玻璃瓶的时候。
顾清晏被直球砸得找不到方向，他掩饰性地清了清嗓，生涩地道了谢。
随后又生硬地转开话题，“对了，我怎么称呼你？”
安临竹有些可惜地把视线从突然泛红的脖颈上移开，在马三娘“帮忙来端菜”的声音中起身。
“我叫安临竹，靠近竹林的意思，随便你怎么叫。”
顾清晏在心里悄悄默念了他的名字，跟上去帮忙端菜。
其实顾清晏没吃过那么难吃的饭，油重菜又咸，还有他最讨厌吃的茄子。
不过他一点没有表现出来，甚至因为长时间的饥饿又盛了几碗。
注意到顾清晏一点没吃那个茄子，安临竹爽爽地和马三娘分摊了。
安临竹会做饭，而且比马三娘做得好吃很多，但是如果他不来陪马三娘吃，就没有人陪她了。
—
回去时正值下午2点左右，是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候。
阳光倾泻在地面上，叶片蜷成墨绿色的漩涡，叶边都泛着焦褐色，就连空气也在高温中扭曲成流动的线条。
安临竹非常怕哂。
“我们走另一条小路，虽然有点远，但很凉快，全当散步了。刚好说说你接下来的打算。”
“好。”
他们绕到马三娘家后面，穿过居民区，从一个不起眼的小桥上走过。
青石板沁出昨晚雨水的凉意，树菇上有片悄然落下的叶子。
溪水在卵石间流淌，水蜘蛛踩着倒悬的云影不停地跳动着，再往上看，野草的清香被蜻蜓搅散，弥漫在各个地方。
顾清晏从来没见过如此清新美丽的地方，他的人生中几乎充斥着冷冰的高楼大厦，要么就是阴森可怖、鲜血横流的除寐战场。
走到第七棵榉树时，安临竹的影子忽然坠进水里的漩涡，有尾红鲤在小溪里游动着、啄花了满溪的倒影。
好美，顾清晏有点怔愣，停下了脚步。
谁也不知道说的是景还是人。
在他走神时，前面清瘦的身影像是感觉到什么，转过身来。
树影漏下的光斑在安临竹优越的眉眼跳跃，光影交叠间，那张清冷的脸完整整地印在了顾清晏的眼中。
微风撞碎蝉鸣，卷着安临竹身上的皂香味灌进顾清晏的鼻尖。
他不知所措地，只顾着看安临竹眉尾处落着的红色小痣。
安临竹忽然偏头朝他挥手：“跟上啊，和我聊聊你。”
手指掐进掌心的感觉生疼，顾清晏惊觉耳蜗里灌满了树叶坠落的回响——像雷声碾过六月麦浪，像槐花扑簌簌跌进泛着涟漪的池塘。①
此刻，他心跳加速。
—
“你是说你也不知道怎么出现在那里的？”
安临竹皱起好看的眉，有些疑惑。
他还以为是哪个不知道的村子里迷路的猎人呢。
“是的，我的确不知道。”顾清晏肯定地说。
安临竹突然不说话了。
顾清晏不想这么快结束话题，所以他接着刚刚的疑问又补充了点：
“我参加训练营的时候受伤了，本来是跌下了悬崖的，但是一睁眼就在山上了。”
“等等，训练营？”
安临竹长大嘴巴，好奇地走到顾清晏前面，转过身来面朝他倒着走。
突然的面对面打乱了顾清晏的步伐，他与那双灵灵的眼睛对视，“嗯，除寐训练。”
“你是异能者！”
“嗯。”
“那你们异能者是都需要参加这个训练营吗？”
顾清晏停住脚步，隐隐觉得安临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很不对劲。
看到顾清晏没继续走，安临竹也跟着停下来，双眼发光地追问，“你们除的寐是哪里来的？官方抓的吗？”
“不是，那个地方原来就有很多寐，只是官方有控制等级。”
“哇这样啊……你们训练苦吗？”
顾清晏的眼里迅速回闪过那些伤痛缠身的昨日往昔。
不过更多的是与好友们并肩作战的画面，还有一道道劫后余生的“谢谢。”
良久，他牵起嘴角：
“还好。”
顾清晏又想起安临竹那座破旧的房屋，里面只有单人床。
“没有你苦。”
这是实话，顾清晏虽然从小被管束着、控制着，但他从不缺吃喝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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