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半球的夏日总带着灼人的热情,日光像融化的金子,铺天盖地倾泻而下,将窗棂切割成明亮的碎片。
沈驰躺在家里养伤,半旧的藤椅被晒得发烫,他却没心思顾及,脑海里反复闪现的,总是周砚穿着白大褂在诊室里低头写病历的模样——睫毛垂着,侧脸线条冷硬,指尖握着钢笔,落笔时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认真。
下一秒,沈驰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拎着刚买的草莓蛋糕出了门。那家店的奶油是现打的,混着新鲜草莓的酸甜气,他记得周砚上次无意中提过一句喜欢。蛋糕盒上的鹅黄色丝带被他攥得发皱,边缘的纸壳都被指腹按出了深深的印子,像他此刻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跳。
还没走到诊室门口,走廊里的吵嚷声就像炸开的烟花,猛地钻进耳朵。女人尖利的哭喊裹着男人的怒吼,像无数根针在扎耳膜,震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沈驰心里咯噔一下,那股莫名的心慌瞬间攥紧了他的胃,他几乎是小跑着转过拐角,视线撞进一片混乱里。
周砚就站在那里,白大褂的下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却衬得他脊背挺得愈发笔直。一个烫着栗色卷发的中年女人正指着他的鼻子骂,唾沫星子像细密的雨,溅在他胸前的白大褂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在干净的布料上格外刺眼。旁边站着个壮实的男人,胳膊上的青龙纹身随着肌肉颤动,仿佛要活过来一般,他正把一份病历狠狠摔在周砚脚边,纸张散落一地,其中几张还被他踩在了脚下。
“庸医!我老公腿都肿成这样了还让出院,是不是收了钱想害死他!”女人的嗓门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刺耳得让人牙酸。她一只手死死拽着周砚的白大褂袖口,布料被扯得变了形,露出里面手腕上青色的血管,像蜿蜒的溪流。另一只手猛地往周砚胸前推去,“你给我跪下道歉!不然我今天就死在这儿,让你这破医院开不下去!”
周砚站在原地没动,仿佛脚下生了根。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像结了层薄冰。唯有攥着病历夹的手暴露了他的隐忍——指节泛着青白,几乎要嵌进塑料边缘里,硬生生捏出几道弯月形的印子。“术后恢复指标连续三天达标,肿胀属于正常组织反应,”他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继续住院属于过度医疗,医保不会报销,对患者恢复也没有益处。”
“你放屁!”男人突然抬脚,狠狠踹在旁边的治疗车上。不锈钢盘“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镊子、剪刀撒了一地,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睛红得像要吃人,突然挥拳砸过来——拳头带着风,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直冲着周砚的脸去。那架势,是摆明了想把人鼻梁打断。
沈驰想都没想,手里的蛋糕盒“啪”地摔在地上。草莓奶油混着鲜红的果粒溅了一地,像朵被踩烂的花。他几步冲过去,胳膊一横就把周砚往旁边猛地一拽,自己像块坚硬的石头,硬生生挡在了前面。
那拳头没躲开,结结实实砸在他的左肩。
“砰”的一声闷响,像块烧红的烙铁砸在棉花上。沈驰只觉得肩膀瞬间麻了,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紧接着,钻心的疼顺着骨头缝往骨髓里钻,像是有人拿了把生锈的螺丝刀,正狠狠往骨缝里拧。他疼得眼前发黑,冷汗“唰”地从额头上冒出来,顺着下颌线往下滴,砸在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踉跄着退了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咚”的一声,才算没直接栽下去。
可嘴里却没闲着,他对着那对夫妇吼:“动手打人算什么本事?”声音因为疼而发颤,却透着股赛道上被人恶意别车时的狠劲,“医院到处都是监控,想进去蹲几天?我认识交警队的,让他们调监控给派出所送一份,够你们喝一壶的!”
那对夫妇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横劲唬住了。男人举着拳头僵在半空,像是没料到会突然冲出这么个人;女人也忘了哭嚎,张着嘴愣在原地,卷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上。
周砚几乎是立刻冲过来,伸手想扶沈驰的胳膊。指尖刚触到他肩膀的布料,就被沈驰猛地甩开——那一下碰,疼得像有人在剜他的肉。“别动……”沈驰咬着牙,牙关打得咯咯响,额头上的冷汗顺着眉骨往下滑,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妈的,比上次撞车还疼。”
周砚没再碰他,只是飞快地转身打开诊室里的急救箱。他的动作快得指尖都在抖,拿出冰袋,又抽了条干净的蓝色毛巾裹上,边角都捋得整整齐齐。他蹲下来,膝盖碰到地面时发出轻微的声响,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冰袋垫在沈驰肩膀下,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促:“别硬撑,我叫救护车。”
“叫什么叫……”沈驰缓过点劲,他抬起头,视线穿过眼前的水雾,正好对上周砚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慌——像平静的冰面突然裂开了道缝,底下是汹涌的担忧和后怕,几乎要溢出来。沈驰突然笑了,扯得嘴角都疼,“对付这种人……就得比他们横。”他转头瞪着那对夫妇,眼神狠得像赛道上被激怒的猛兽,眼眶因为疼和怒而发红,“我朋友是这医院最好的运动创伤医生,多少世界冠军都找他看,轮得到你们在这儿撒野?他让出院就说明没事,再闹我直接报刑警,告你们寻衅滋事!”
保安这时候才呼啦啦赶过来,两个穿制服的架住男人的胳膊,另一个把女人拉开。女人还在挣扎着骂骂咧咧,声音却没了刚才的底气;男人被保安钳着胳膊,脖子拧得像只斗败的公鸡,恶狠狠地瞪着周砚,却终究不敢再动。
诊室门被周砚“砰”地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的嘈杂。沈驰再也撑不住,顺着墙一点点滑坐在地上。左肩像被人拆开了似的,疼得他喘不上气,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连周砚的声音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点模糊的回响。
周砚蹲在他面前,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他伸手想探沈驰的脉搏,手伸到一半又猛地顿住,像是怕碰着他哪里就疼,只能悬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能站起来吗?我带你去做检查。”
沈驰摇摇头,疼得连说话都费劲,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歇会儿……就好。”他的目光扫过地上被踩扁的蛋糕盒,奶油混着草莓粒糊在米白色的瓷砖上,像幅狼狈的抽象画。他突然觉得有点可惜,“本来想……庆祝你……今天没被我气到。”
周砚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白大褂脱了下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很轻,他轻轻披在沈驰身上,动作温柔得不像他。那上面有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混着周砚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像雨后的青竹,裹住他,奇异地让人安心。沈驰看着周砚紧绷的侧脸,看着他紧抿的嘴角和微微发红的耳根——那是急的,也是气的。
他突然觉得这一拳挨得不算亏。
至少,他看见这冰山脸上,除了冷淡和专业,还有别的表情。
比如现在,周砚正垂眸看着他,眼底的疼惜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藏都藏不住。那里面有自责,有后怕,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连周砚自己都没察觉的在意,像藤蔓一样,悄悄缠上了沈驰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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