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最终还是没叫救护车。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混着窗外飘来的晚风,凉丝丝地贴在皮肤上,他半蹲下身时膝盖在水磨石地面上磕出轻响,沈驰的胳膊搭过来时带着滚烫的温度,像团火似的烫在他颈侧。
他几乎是把半边身子都沉下去,才勉强撑起沈驰的重量,对方半边身子挂在他身上,疼得每吸一口气都带着抽气声,却还在嘴硬:“轻点……你想二次伤害啊?”周砚没理他,只是把他扶得更稳些,白大褂的领口被沈驰拽得歪到一边,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血管。
一步步挪向检查室的路好像格外长,沈驰的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先是浸湿了鬓角的头发,后来干脆洇透了周砚的白大褂后背,晕出一片深色的水迹,贴着脊椎骨往下滑,凉得周砚指尖都在发颤。
做CT的时候,沈驰趴在仪器台上,冰凉的塑料贴着他汗湿的衬衫,疼得额角青筋直跳,指节攥得发白。
他偏过头看站在操作屏前的护士,声音里还带着笑:“你看我这算不算工伤?为了保护人民医生,舍身挡拳头……怎么也得给个锦旗吧?就写‘医者仁心,患者舍命’,反过来也行啊。”话没说完就被周砚按住了脑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头发传过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微颤,指腹蹭过他发烫的耳廓:“别动,影响成像。”沈驰能感觉到那只手在抖,不是害怕,倒像是憋着股没处撒的火,烫得他后颈的皮肤都在发麻。
检查结果出来时,周砚捏着片子的手指都在用力,指腹把胶片边缘捏得发皱,连带着里面的影像都跟着蜷起小角。左肩韧带二次撕裂,比上次的伤还重,片子上那道模糊的阴影像块浸了水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
他在诊室里来回走了两趟,皮鞋跟敲在地面上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像在敲鼓,一下下撞着沈驰的耳膜。最后他转身去拿固定器材,绷带拆封时发出“撕拉”一声轻响,缠得比上次更紧,力道却拿捏得极准,指尖拂过皮肤时轻得像羽毛,仿佛沈驰是件稍碰就碎的玻璃制品,连呼吸都得放轻些。
“得养一个月。”周砚的声音有点哑,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他低头拆着另一段绷带,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这期间别说开车,连抬胳膊都得悠着点,吃饭最好也找人喂。”
沈驰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棉质枕套吸走了他说话时的热气,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甘心的瓮声瓮气:“那下个月的邀请赛……我准备了好久。”光是想想车库里那辆调试到最佳状态的赛车,他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连带着肩膀的伤口都更疼了。
“取消。”周砚打断他,语气硬得像块冰,却又藏着点不容置疑的坚决,他把一卷新的纱布放在床头柜上,发出轻响,“要么现在乖乖养伤,要么以后彻底告别赛道,你选一个。”
诊室里静了半天,只有墙上挂钟滴答作响,秒针移动的声音被拉得很长。沈驰突然闷闷地笑了,肩膀因为笑而牵动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声音里却带着点得逞的狡黠:“周医生,你这是关心我啊?藏得够深的。”
周砚没吭声,手里的绷带却“啪”地打了个死结,勒得沈驰肩膀一紧,他又赶紧拆开重缠,指尖快得有点慌乱,缠到第三圈时才稳住手,指腹在打结的地方顿了顿,轻轻压了压。
傍晚的时候,沈驰的车队经理和阿杰都赶来了。王经理一进门就看见沈驰绑得像粽子的肩膀,手里的文件袋“啪嗒”掉在地上,急得在诊室里直转圈:“这可怎么跟赞助商交代?下个月的邀请赛可是重头戏……违约金都够买辆新车了!”
“我来跟他们说。”周砚突然开口,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诊断证明递过去,上面盖着医院的红章,油墨鲜亮,“韧带撕裂需要绝对静养,这是医疗建议,具有法律效力。”他语气平淡,却透着股让人没法反驳的底气,像手术刀划开皮肉时的精准利落,连王经理那些没说出口的焦虑都被这几句话斩得干干净净。
王经理愣了愣,接过诊断证明,看着上面周砚那行龙飞凤舞的签名——平时总觉得这签名冷冰冰的,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此刻却奇异地让人安心,笔画里藏着的力道像是在说“有我在”,心里的慌突然就压下去了大半。
等人都走了,周砚端了碗粥进来。是医院食堂的白粥,米粒熬得糯糯的,他刚才特意回办公室拿了罐肉松,用勺子细细拌在里面,冒着热气,香味混着白粥的米香漫开来。“吃点东西。”
沈驰刚想坐起来,肩膀一扯又疼得龇牙咧嘴,倒抽一口冷气,冷汗瞬间冒了一层。周砚放下碗,伸手想扶他,手伸到一半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缩了回去,指尖在半空顿了顿,像被烫到似的。沈驰看在眼里,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人往床边拽了拽,力道不大,却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执拗:“帮个忙呗,冰山大人。我这伤号动不了。”
周砚没动,任由他拽着,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烫得沈驰心口发暖。他弯腰从床底抽出个软枕,小心翼翼地垫在沈驰背后,调整角度时指尖不小心蹭到对方的衬衫,布料下的皮肤滚烫,他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沈驰靠坐起来,才发现周砚的白大褂袖口还沾着点淡粉色的奶油,估计是早上在甜品店扶他的时候蹭到的,在雪白的布料上格外显眼,像点错了位置的腮红。
“你怎么不换件衣服?”沈驰舀了勺粥送进嘴里,肉松的咸香混着米香在舌尖散开,他突然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跟我似的,成了战地记者,满身勋章。”
周砚低头看了眼袖口,没说话,只是伸手把沈驰散落在额前的头发拨开,指腹蹭过他发烫的额头,动作轻得像在碰易碎的瓷器。等沈驰吃完粥,他收拾碗的时候,突然冒出一句,声音轻得像叹息,被窗外的晚风吹得发飘:“下次别再这么傻了。”
沈驰愣了愣,看着他转身去洗碗的背影,白大褂下摆扫过地板,留下道浅淡的痕迹。窗外的夕阳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周砚的白大褂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像幅没画完的画,带着点温暖的烟火气。水龙头哗哗的水声里,能听见他洗碗时格外轻的动作,生怕碰碎了什么似的。
他摸了摸缠着绷带的肩膀,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像有只小蚂蚁在里面爬,心里却突然松快起来。这一个月的静养,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至少,有人会拿着绷带,在灯光下小心翼翼地给他缠伤口,连打结都要试三次;会端着加了肉松的白粥,站在床边看着他吃,眼神里藏着没说出口的在意;会用那冰一样的语气,说着最软的关心,像裹着糖衣的药片,苦里带着甜。
沈驰突然觉得,这一拳挨得值。疼是真的疼,但心里那点被小心翼翼捧着的暖,比肩膀上的伤更让人记挂。他闭上眼睛时,好像还能听见周砚刚才按在他头上的掌心,那点藏不住的微颤,像心跳,敲在他心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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