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结束晚诊时,手机在白大褂口袋里震动了两下。他刚摘下听诊器,指尖还带着患者的体温,点开屏幕就看见医院同事转发的论坛链接,标题像道烧红的烙铁——《昔日赛车新星酒吧买醉,疑因禁赛抑郁自甘堕落》。
点进去的瞬间,屏幕上的文字像密密麻麻的针,扎得他指尖发麻。匿名用户贴了沈驰在酒吧门口的照片,角度刁钻得像故意偷拍,刚好拍到他仰头灌酒的侧影,喉结滚动的弧度被放大,红着眼眶的样子被歪曲成“失魂落魄”。
配文极尽嘲讽,连他三年前那场雨中逆转的经典战役,都被说成“靠天气投机取巧”。下面的评论更像涨潮的污水,涌着恶意的泡沫,有人扒出沈驰的车牌号,有人猜他“被赞助商抛弃后酗酒度日”,最恶毒的一条说:“早点退圈吧,省得哪天死在赛道上污染环境。”
周砚捏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指腹硌在屏幕边缘,疼得发麻。他想起早上沈驰回复的那个“嗯”,言简意赅得像块石头,当时只当他又在偷懒,现在才惊觉那背后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憋气。原来不是忘了打卡,是被这些东西缠住了。
他几乎是跑着去停车场的,白大褂的下摆扫过走廊的扶手,带起一阵风。发动车子时,方向盘都因为手颤而微微偏移,导航搜出沈驰常去的酒吧街,屏幕上的路线像条扭曲的蛇,缠绕着他乱了节奏的心跳。
老城区的霓虹晃得人眼晕,周砚把车停在巷口,凭着那张模糊照片里的涂鸦墙,一家家往里找。重金属音乐撞得他耳膜生疼,烟酒味混着劣质香水的气息,让他胃里一阵翻涌。直到在最角落那家酒吧门口,看到蹲在路灯下的身影。
沈驰缩着肩膀,头却没埋得太低,下巴抵着膝盖,眼神直勾勾盯着地面的裂缝,像在研究赛道上的积水线。外套扔在旁边的花坛上,露出的胳膊线条绷紧,肌肉的起伏里藏着克制的颤抖——不是害怕,是憋着股没处撒的火。周砚走过去时,听见他磨牙的声音,像头被关进笼子的狼,在隐忍地蓄力。
“沈驰。”他放轻了声音,却没刻意放软,知道这人吃软不吃硬。
沈驰猛地抬头,眼里还蒙着层酒气带来的水汽,看到是他,愣了愣,随即撑着膝盖想站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却因为腿麻踉跄了一下。周砚伸手扶住他,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才发现那颤抖不是冷的,是憋着劲的——指节都在用力,像随时要攥碎什么。
“你怎么来了?”沈驰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酒气,眼神却没躲闪,直愣愣撞过来,带着点被撞破的恼羞成怒,“我……我就是出来透透气,不行?”
“透气需要喝到站不稳?”周砚的语气有点硬,却弯腰把地上的外套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披在他肩上时,特意把领口往紧了拢了拢,“跟我回去。”
“不回。”沈驰挣开他的手,动作带着股蛮劲,却没真用力推他,只是又蹲了下去,这次没抱膝盖,而是伸直了腿,脚掌抵着路灯杆,像在赛道上踩刹车,“他们都在骂我……你也觉得我是靠歪门邪道?”他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点豁出去的狠劲,“我明明……明明每次过弯都比林浩快零点三秒,每次出弯都把油门踩到底,我拼尽全力赢的比赛,凭什么被说成偷来的?”
周砚看着他泛红的眼角,那里面不是委屈,是不服,是像赛车引擎过载时的轰鸣——炸得人耳朵疼,却透着股不肯熄火的劲。那些被刻意压下去的画面突然涌上来:沈驰在诊室里练复健时,疼得额头冒汗却非要多做一组的犟;被打时想都没想挡过来的快;还有赛道上冲线后,摘头盔时眼里烧得滚烫的光。
他突然蹲下身,视线与沈驰平齐,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看过你所有的比赛录像。”
沈驰愣住了,抬头看他,眼里的火暂时熄了些,露出点诧异。
“从你第一次参加区域性邀请赛开始,”周砚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七号弯的切线角度,比赛事手册标的最优路线还精准三度;雨天刹车点的控制,误差不超过半米;还有上次和林浩并驾时的防守,你明明可以卡他内线,却留了十公分的安全距离——干净得像手术刀。”他顿了顿,补充道,“比某些只会在网上敲键盘的人,比某些赛场上玩阴招的人,干净多了。”
沈驰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喉咙里的哽咽堵了回去。他别过脸,用袖子抹了把脸,不是哭,更像在擦掉碍事的水汽,再转回来时,眼里的红更深了,却亮得吓人:“总有一天,我要在赛道上把这些都赢回来。林浩他妈的算什么东西,那些骂我的人又算什么,等我拿了年度冠军,看他们还能说什么。”
“嗯。”周砚应了一声,看着他眼里重新燃起的火,突然觉得刚才的担心有点多余。这不是需要人哄的小孩,是辆暂时熄火的赛车,给点油就能重新轰鸣起来。“但现在,你得先把肩膀养好。”他伸手,用指腹敲了敲沈驰的左肩,“韧带长不好,别说赢比赛,方向盘都握不稳。”
沈驰被他敲得一缩,却没躲,反而挺了挺胸:“我知道。复健我没偷懒,今天的还没做,回去就补。”
周砚没再说话,只是陪着他蹲在路灯下,任由晚风吹乱两人的头发。沈驰开始絮絮叨叨说赛道的事,说林浩上次在弯道故意别他车的小动作,说自己新研究的过弯技巧,说等伤好了要去跑哪条赛道——语气里的狠劲慢慢变成了兴奋,像在规划一场志在必得的战役。
直到沈驰说得口干舌燥,周砚才伸出手:“能走吗?我带你去吃点东西,甜的。”
沈驰抬头看他,眼里的光还没褪,却笑了,带着点痞气:“草莓糖?”
“嗯,草莓糖。”周砚点点头,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这次沈驰没晃,站稳后还拍了拍他的胳膊,“谢了啊,冰山大人。”
“谢什么。”周砚没看他,却往他这边靠了靠,让他能更稳地借力。
沈驰没再说话,乖乖地跟着他往车那边走,脚步稳了不少。晚风带着点凉意,吹得他酒意散了大半,心里那点被熨帖的暖意却越来越清晰。
走到车边时,他看着周砚低头开车门的侧脸,路灯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鼻梁的线条干净利落,像他手里那把精准的手术刀。
不知是哪根神经被触动了,或许是刚才那句“干净得像手术刀”,或许是此刻并肩走的安稳,沈驰突然倾过身,飞快地在周砚的脸颊上碰了一下。
像羽毛拂过皮肤,又像电流窜过四肢百骸。
周砚的动作猛地顿住,侧脸的肌肉瞬间绷紧,连耳根都在夜色里泛起红。
沈驰自己也懵了,像踩错了油门的赛车手,心脏“咚咚”撞着胸腔,比任何一次冲线时都要剧烈。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半步,眼神躲闪着,声音都带了点慌:“我……我不是故意的……”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远处酒吧传来的音乐隐隐约约飘过来。
周砚没说话,只是拉开车门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侧过身,把副驾驶的门彻底拉开,声音听不出情绪,却比刚才低了些:“上车。”
沈驰乖乖坐进去,安全带扣了三次才扣上。车开出去时,他偷偷往旁边瞥,看见周砚握着方向盘的手还在微微发颤,侧脸那片被碰到的皮肤,在路灯的光影里,红得像颗熟透的草莓糖。
他突然觉得,今晚的风里,好像都飘着甜丝丝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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