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驰是被手机震醒的。
宿醉的头痛像有只手在太阳穴里拧螺丝,钝痛顺着神经爬满整个后脑勺。他摸索着把手机从床头柜摸过来,屏幕亮起的瞬间刺得他眯起眼,老王那串带着火气的长消息霸占了整个对话框,末尾那个红色的“怒”字表情像团火,烧得他指尖发麻。
“昨晚那破帖子,法务部已经盯上了。”老王的文字隔着屏幕都能透出咬牙切齿的劲儿,“平台那边怂得快,删帖加公开道歉,再敢瞎逼逼直接甩律师函!还有那些扒你车牌号、住址的,技术部把IP都记下来了,真当我们车队是软柿子?”
下面附的截图是车队官方账号的声明,黑底白字像块淬了火的铁板,每个字都带着棱角:“针对近期恶意抹黑我队车手沈驰的不实言论,现严正声明:沈驰先生的每一场胜利均源于专业素养与刻苦训练,赛事成绩经国际汽联认证,数据可查,不容置喙。我队将对所有造谣者追究法律责任,绝不姑息。”
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车队粉丝和常年看比赛的老车迷占了绝对上风,把零星跳出来的黑子按在地上摩擦。“三年前雨战那场我在现场,沈驰切弯时轮胎都快擦着护栏了,说运气的是眼瞎?”“林浩粉丝别带节奏了,上次是谁在弯道故意别车被警告的?心里没数?”“支持车队维权!造谣司马!”
沈驰刚松了口气,指尖往下滑时,林浩的名字像根针突然扎进眼里。
他没在声明底下评论,却在自己主页发了条新动态,文字轻飘飘的,却裹着毒:“某些人与其靠场外手段博同情,不如多花点心思在赛场上,省得总被人戳脊梁骨。”
下面立刻围了一群他的粉丝。“哥哥说得对!有些人就是输不起,只会耍阴招!”“仗着车队撑腰就横了?真有本事赛场上见啊!”更有人翻出三年前那场雨战的片段,恶意剪辑得只剩他冲线的最后三秒,把前面精准切弯、极限超车的镜头全剪了,配文阴阳怪气:“运气罢了,换条狗坐驾驶座都能赢。”
沈驰捏着手机的指节“咔”地响了一声“操!”昨晚被周砚压下去的火气“腾”地窜了上来,顺着血管烧到天灵盖。他点开林浩的头像,手指在输入框上悬着,脏话都到了嘴边,手机却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动着“老王”两个字。
“你可千万别冲动!”老王的声音透着股熬夜后的沙哑,还带着点急吼吼的警告,“林浩那孙子就是想激你下场跟他撕!他现在口碑烂得像堆屎,巴不得拉你一起下水,把水搅浑了好浑水摸鱼!你安心养伤,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处理,听见没?”
“他都骑到我脖子上拉屎了……”沈驰的声音咬得发紧,后槽牙磨得咯吱响。
“骑脖子上也得忍着!”老王在那头叹了口气,声音沉了下去,“你以为就林浩不服?赞助商那边刚发消息了,说这风波要是再不停,下季度的赞助费得重新评估。”
沈驰的动作猛地顿住了,像被人从背后泼了盆冷水,火气瞬间灭了大半,只剩下一片冰凉的慌。
“不是我说你,”老王的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你这肩膀的伤本来就耽误了大半个赛季,队里为了给你争取复健时间,跟赛事方磨了多少嘴皮子?现在又闹出这些事,几个金主爸爸本来就犹豫,这下更打退堂鼓了。刚才李总那边的人打电话,话里话外都是想撤资,说怕你这‘负面新闻’影响品牌形象。”
挂了电话,沈驰盯着黑屏的手机看了半天,突然觉得肩膀的旧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不是复健时那种清晰的酸胀,是种闷闷的、带着无力感的疼,像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往下沉。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楼下车水马龙,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亮,可那些热闹都隔着层玻璃,显得遥远又模糊。他比谁都清楚赞助商的顾虑——赛车本就是烧钱的窟窿,引擎、轮胎、技师团队,哪样不要钱?没人愿意把钱投给一个“麻烦不断”的车手,尤其是在他还躺在病床上,连方向盘都摸不了的时候。
林浩就是看准了这一点。那个永远只会在弯道玩阴招、靠着小动作挤掉对手的家伙,知道正面赛场赢不了他,就把战场挪到了场外。他巴不得沈驰被舆论和资本联手压垮,巴不得他从此彻底退出赛道,这样就再也没人能挡住他往前冲的路了。
“在想什么?”
周砚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沈驰猛地回头,看见他穿着白大褂站在玄关,手里拎着个印着医院标志的保温桶,晨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漫进来,把白大褂的边缘镀上一层浅金色,冲淡了他平日里拒人千里的冷意。
“没什么。”沈驰下意识地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里那点没藏住的烦躁和慌。
周砚却像揣着台X光机,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他走过来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时冒出的热气带着淡淡的南瓜香,瞬间漫满了整个房间。“老王给我打电话了。”
沈驰猛地转头看他,眼里满是诧异。
“他说你今早没去复健室。”周砚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递到他面前,白瓷勺里的粥稠得能挂住,南瓜的甜香混着米香直往鼻子里钻,“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林浩也好,赞助商也罢,都不是你现在该操心的事。”
“怎么能不操心?”沈驰接过勺子,却没往嘴里送,盯着那碗粥出神,“如果赞助真的撤了,我可能连明年的参赛资格都没有了。没有赛车,没有团队,我还比什么?”
“那又怎么样?”周砚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十七岁第一次参加区域性邀请赛的时候,有赞助商吗?不是照样拿了冠军?”
沈驰愣住了,手里的勺子悬在半空。
记忆突然被拉回很多年前。那时候他还在读高中,开着辆从废品站淘来的旧车,自己攒钱换了引擎,连件像样的赛车服都没有,穿着件洗得发白的T恤就上了赛道。决赛那天也是个雨天,赛道湿滑得像块抹了油的玻璃,前面的车手一个个打滑冲出赛道,他却凭着一股愣劲,从最后一名硬生生追到第一。
冲线时赛车的引擎发出濒临报废的嘶吼,黑烟都快冒出来了,可他摘头盔时,笑得像个傻子,雨水混着汗水从额角往下淌,眼里的光比终点线的灯还亮。
“赛车手靠的是方向盘,不是赞助费。”周砚看着他的眼睛,眼神清亮又笃定,像手术刀一样精准,一下就戳中了他心里最硬的那块地方,“你要是真觉得自己能赢,就该知道,真正能决定你能不能留在赛道上的,从来都不是那些写着数字的赞助合同,是你自己。”
沈驰低头看着碗里的粥,热气模糊了视线,眼眶突然有点发热。他想起昨晚路灯下,周砚蹲在他面前,一字一句说他“干净得像手术刀”时的样子;
想起自己鬼使神差地凑过去,在他脸颊上碰了那一下时,他瞬间绷紧的侧脸;想起他耳根泛起的、像草莓糖一样的红晕,在夜色里又甜又烫。
心里的烦躁和慌,像是被这碗温热的粥一点点熨平了,连带着肩膀的疼都轻了些。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抬起头,眼里的迷茫散得一干二净,又燃起了熟悉的狠劲,像蓄满了油的引擎,随时都能轰鸣起来,“复健我会加倍做,每天多练两个小时,保证比原定时间提前一周归队。林浩想玩阴的,我就等伤好了,在赛道上把他彻底赢回来,赢到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至于赞助商……”
他笑了笑,嘴角勾起点以前的痞气,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等我拿了下一站的冠军,站在领奖台上,他们会自己找上门的。到时候该发愁的,是选哪家的合同。”
周砚看着他眼里重新亮起来的光,没说话,只是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放在桌上。那是他装草莓糖的盒子,边角被磨得有些发亮。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糖纸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撒在赛道上的金粉,又像终点线最耀眼的那束光。
沈驰拿起一颗剥开,草莓的甜意在舌尖漫开时,他突然觉得,就算现在有再多的麻烦,就算前面有再多的坎,只要身边还有这颗“草莓糖”,还有心里那股不肯熄灭的火,就没什么能真正拦住他。
林浩也好,赞助商也好,那些躲在屏幕后面敲键盘的黑子也好,所有的质疑和阻碍,终会被他用速度和实力,彻底甩在身后。
他的战场从来都只有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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