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尔本的午后总带着点慵懒的阳光,碎金似的洒在柏油路上,把林溪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她拎着刚买的拿铁,踩着人行道上的格子砖慢慢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街景里格外清晰。街角的咖啡店飘来浓郁的香气,混着风里的栀子花香,却压不住她心头那点翻涌的涩。
三个月前离开国内时,舞团的人还在背后窃窃私语。“就她那脚踝,还想跳首席?”“上次台上差点摔倒,要不是医生给她做复健,怕是早该转业了。”那些话像细小的冰碴,藏在排练厅的镜子反光里,藏在更衣室的衣架缝隙间,每次练足尖动作时,脚踝传来的隐痛都像在替那些声音作证。
她咬着牙把扶杆磨得发亮,汗水浸透练功服的次数比谁都多,镜子里那个旋转时总忍不住趔趄的影子,藏着她不肯认输的倔强——她不仅要跳回去,还要跳得比从前更好,好到让那些冷嘲热讽都变成哑火的鞭炮。
可这会儿站在异国的街头,脚踝的旧伤早已在周砚的调理下没了知觉,脑海里却反复浮现他诊室里的样子。他低头写病历的时候,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说话时尾音总带着点温吞的耐心,连给她做检查时,指尖触到皮肤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轻。
上次她复健到脱力,趴在床上掉眼泪,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递过来一杯温蜂蜜水,杯壁的温度刚好暖到手心。那样温柔的眼角,像初春化雪的溪流,轻轻漫过她心里最软的地方。
她怎么能放弃呢?
林溪抿了口拿铁,微苦的液体滑过喉咙,反而让心里的念头更清晰。那个叫沈驰的男人,总是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横在她和周砚之间。他啃苹果时咔嚓作响的样子,挤眉弄眼替周砚编瞎话的样子,还有周砚看似冷淡,却会一一附和样子……那些画面像根细刺,扎得她昨晚在酒店翻来覆去睡不着。
可转念一想,沈驰不过是周砚的病人,顶多算朋友,他们之间哪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周砚对谁都细心,对沈驰好,不过是医生对患者的负责罢了。
她掏出手机,屏幕上还存着临走前偷偷拍的照片。是周砚在诊室窗边打电话的侧影,阳光落在他白大褂的纽扣上,亮得像颗星星。
她指尖划过屏幕,心里那点因沈驰而起的委屈,渐渐被一股执拗的勇气取代。她林溪从来不是会轻易退缩的人,练舞时摔断过尾椎骨,躺了三个月还能重新站上舞台,这点阻碍算什么?
林溪鼓起勇气再次找到周砚,当她提着食盒站在诊室门口时,沈驰正趴在周砚的办公桌上,手指点着一张赛道图上的连续弯道,嘴里念念有词:“这里的倾角比去年大了两度,刹车点得再提前十米,不然容易甩尾……”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他露着的胳膊上,肌肉线条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起伏,带着股刚劲的活力。
“周医生,”林溪轻轻推开门,食盒上系着的米白色蝴蝶结随着动作晃了晃,像只振翅的蝶,“我做了点便当,想请您中午一起吃?就当……谢您上次帮我联系康复师,不然我复健肯定没这么顺利。”她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精致的三菜一汤:翠绿的荷兰豆炒虾仁,嫩黄的鸡蛋羹上撒着葱花,还有一小碟酱排骨,米饭被压出了圆滚滚的小熊形状,鼻尖蹭着淡淡的米香。
周砚刚要开口说“不用麻烦”,沈驰突然直起身,伸长脖子往食盒里瞅,眼睛瞪得溜圆:“哟,看着挺香啊。可惜周医生中午约了我,食堂新开的窗口,据说红烧肉炖得能脱骨,筷子一戳就烂——”
“我没……”周砚的话刚起头,就被沈驰用胳膊肘撞了撞腰侧。
“你忘啦?”沈驰挤眉弄眼,声音压得低却故意让林溪听见,“昨天临下班说的,要去尝鲜,还说我这胳膊刚好利索,得补补胶原蛋白。”他说着,拿起周砚桌角放着的苹果啃了口,果皮咔嚓作响,“再说了,周医生吃惯了糙的,这么精致的菜,他怕是吃不惯——你看,他连苹果都不爱削皮,说带皮吃才够劲。”
周砚皱了皱眉,从沈驰手里夺过苹果,拿起旁边的水果刀。刀刃贴着果皮游走,动作不快却极稳,削下的果皮连成一条完整的弧线,没断成一截截。“别捣乱。”他语气淡淡的,却把削得干干净净的苹果递到了沈驰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沈驰的掌心,带着点凉意。
沈驰接过来,咬了一大口,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含糊不清地说:“谢啦周医生,还是你削的甜。”
林溪看着这一幕,鼻尖突然有点酸。她深吸一口气,从帆布包里掏出两张票,粉白色的票根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是《天鹅湖》的演出票。
“那……下周六的芭蕾舞剧,我有两张赠票,想请您去看。我在里面跳群舞,虽然镜头不多,也算……让您看看我的恢复成果,证明您的治疗真的很管用。”她的指尖捏着票根微微发颤,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周医生对踮脚尖转圈没兴趣。”沈驰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手,碎屑在阳光下飞了飞,“他宁愿在家看医学纪录片,什么《关节镜手术全解析》,能盯着看一下午,对吧周医生?”
周砚没看林溪,只是收拾着桌上散落的病历单,声音平静:“确实没空,那天要给沈驰做复查,他韧带恢复得虽然不错,还是得再细致查查。”
“复查?”沈驰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头发都跟着晃,“对,复查,重要得很!周医生说我这肩膀是‘重点保护对象’,半点马虎不得。”
林溪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圈——周砚嘴上说着让沈驰“别捣乱”,却记得他爱吃带皮的苹果,削好的苹果永远第一时间递给他;他说要给沈驰复查,可沈驰的复健早就结束了,上周拆绷带时还说“恢复得能去开赛车了”。那些藏在细节里的纵容,像细密的针,扎得她心口发疼。
“你到底想怎么样?”林溪突然拔高声音,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帆布包上洇出小小的湿痕,“我只是想感谢他,你为什么非要一直针对我?我又没做错什么!”
沈驰忽然愣住了“我只是不想有人打扰他工作。”他收起玩笑的神色,语气冷了些,眉峰拧在一起,“他每天看诊到半夜,累得连轴转,没功夫应付这些虚头巴脑的。”
“我不需要你替他说话!”林溪瞪着沈驰,胸口剧烈起伏,又猛地转头看向周砚,眼里带着最后一丝期待,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叶,“周医生,你真的……一点都不想看吗?就当看个新鲜也行啊。”
周砚的视线落在沈驰胳膊肘内侧那道浅疤上,那里是上次受伤最严重的地方,现在只剩淡淡的粉痕。他沉默了两秒,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抱歉。”
林溪看着他眼里从未有过的认真,那认真里没有半分犹豫,终于明白了什么。她狠狠瞪了沈驰一眼,把票往桌上一摔,票根弹了弹落在地上。“幼稚!”她丢下两个字,转身跑了出去,白裙子的裙摆扫过门框,带起一阵风,卷着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涌进来。
诊室里静了几秒,只有墙上的钟摆滴答作响。沈驰挠了挠头,有点不自在地踢了踢桌腿:“是不是……太过分了?她好像真哭了。”
周砚弯腰捡起地上的票,叠得整整齐齐放进抽屉最深处,声音听不出情绪:“她会明白的。”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沈驰,嘴角噙着点似笑非笑,“还有,下周不用复查。”
沈驰愣了愣,随即笑开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凑到周砚身边:“那正好,别去食堂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周砚挑眉:“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啦!”沈驰拽着他的白大褂袖口往外走,脚步轻快得像刚松了刹车的赛车
车子驶出医院停车场时,沈驰特意拐去街角的花店,买了束向日葵,明黄的花瓣在风里晃得热烈。周砚看着副驾上的花束,指尖敲了敲方向盘:“买这个做什么?”
“衬今天的天气。”沈驰把花塞到他怀里,发动车子往城郊开。柏油路渐渐变成蜿蜒的山路,两旁的桉树退成模糊的绿影,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带着松针和泥土的气息。
最终车子停在一处悬崖观景台。远处的海平线正浮着枚橘红的落日,把云层染成蜂蜜色,浪涛拍打着礁石,碎成一片金箔似的波光。沈驰拉着周砚在观景台的长椅坐下,从背包里掏出两罐冰咖啡,“啪”地拉开拉环递给他。
“去年出事前,我总来这儿练车。”沈驰望着远处的赛道残影,那里曾是他摔断胳膊的地方,此刻却被夕阳镀得温柔,“那时候总觉得,速度能解决一切,现在才发现,慢下来看看落日,也挺不赖。”
周砚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被夕阳晒得发亮的侧脸。沈驰的胳膊还贴着肌效贴,却在说起赛道时眼里闪着光,像头终于回到草原的小兽,浑身的棱角都透着鲜活的劲儿。
周砚忽然开口,指尖碰了碰他贴胶布的地方“你总把复查当负担,却好像记得每个弯道的倾角。”
“那不一样。”沈驰仰头灌了口咖啡,喉结滚动的弧度在光里格外清晰
“赛道不会骗我,你也不会。”他转头看向周砚,眼里的认真比落日还亮
“就像这向日葵,你以为我随便买的?你上次给我开的药单上,备注说我缺维生素D,得多晒太阳——这花跟着太阳转,比你天天催我‘去散步’管用。”
周砚被他说得一怔,随即低笑出声。夕阳的光落在他睫毛上,把那点惯常的清冷都融成了暖调。他举起手里的向日葵,花瓣上的纹路在光里看得分明,像谁用金线绣了层细绒。
远处的落日正一点点沉进海里,把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拉得很长,被最后的余晖镀成温暖的金边。海风吹过,带着咸湿的气息,卷走了诊室里的消毒水味,只剩下咖啡的微苦、阳光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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