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车冲过终点线的尾气还在维修区盘旋，沈驰摘下头盔时，额前的碎发像被水浸过的黑绸，一缕缕贴在汗湿的皮肤上。他扶着方向盘大口喘气，指节因长时间用力而泛白，泛着健康的粉色，视线却亮得惊人——刚跑完的十圈计时赛，成绩比预想中快了近两秒，仪表盘上的数字还在微微跳动，像在为他鼓掌。
太久没这样把油门踩到底了。引擎的轰鸣还在耳膜里震荡，胸腔里翻涌着熟悉的热意，这比任何鲜花或掌声都让他觉得自己真的回来了。可握着方向盘的手越稳，心里那点烦躁就越像野草似的疯长——这双手利索了，他还能找什么由头去见周砚？总不能拎着瓶碘伏上门，说自己没事干想给人擦擦桌子吧？
“呵，这不是我们的‘前主力’吗？”一道带着嘲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林浩抱着胳膊站在维修区边缘，赛车服的拉链敞着，露出里面印着赞助商标志的T恤，嘴角勾着毫不掩饰的不屑，“怎么，休养这么久，就只敢在训练赛里找找存在感？真到了正赛，怕是连方向盘都握不稳吧？”
沈驰擦汗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他，眼底那点没处撒的火正好找到了出口，新仇加上旧恨
“我的事，轮不到你这种货色多嘴。”沈驰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沙哑，还裹着层没压住的戾气，像淬了火的刀片，“有闲工夫在这吠，不如多练两圈，省得下次正赛被新人套圈，哭着找你妈喂奶。”
“我管不着？”林浩被骂得脸一涨，脖子都红了，往前两步故意撞了下沈驰的肩膀，力道不轻，“沈驰，别以为你以前拿过几个冠军就了不起。现在车队的资源都在我这，你回来也只能当个替补，识相点就早点滚蛋！”
“滚蛋？”沈驰嗤笑一声，手已经攥成了拳，指节咔咔作响，刚要抬手把这蠢货推开，一道清润的男声突然插了进来：“哦？我倒不知道，车队什么时候轮到队员来决定谁留谁走了？”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一个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不远处，身形挺拔如松，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一块简约的银表，手里拿着份文件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像蒙着层薄冰，带着几分审视看向林浩。
沈驰愣住了，心里那点因为周砚而起的闷火瞬间被惊得散了一半。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撞见苏哲。
苏哲径直走过来，目光在沈驰被汗水浸湿的赛车服上停了半秒，像是确认他没吃亏，才转向林浩，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天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是新加入的赞助商代表，姓苏，苏哲。刚才听这位队员的意思，是对车队的安排有意见？”
林浩显然没料到会突然冒出个赞助商，脸色瞬间变了变，刚才的嚣张气焰跑得无影无踪，勉强挤出笑容：“苏、苏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跟沈驰开玩笑呢。”
“玩笑？”苏哲挑眉，视线慢悠悠扫过沈驰沾着油污的手套，又落回林浩身上，“用‘滚蛋’当玩笑？看来车队的队员不仅车技需要提高，教养更得补补。正好，我刚跟车队经理提了，接下来会增加礼仪培训，林先生可得好好参加，别到时候丢了车队的脸。”
林浩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像被人扇了两耳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苏哲平静无波的注视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后只能咬咬牙，狠狠瞪了沈驰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维修区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机械运转的嗡鸣。
苏哲这才转过身，看向沈驰，刚才的疏离感散去，眼底漾起真切的笑意，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好久不见，阿驰。怎么回事？跟这种人置气，掉价。”
沈驰看着眼前的人，眼眶忽然有点发热。他和苏哲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后来苏哲出国打理家族生意，两人联系才少了些，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重逢。心里那点别扭劲还没过去，他闷声道：“总比看着个蠢货在眼前晃强。”顿了顿，又低声嘟囔了句，“再说了，不顺心的事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件。”
苏哲哪能看不出他那点不对劲，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回来接手家里的生意，正好得知你在这支车队，就顺道投了点资。”他目光扫过沈驰的手，话里带了点了然，“手利索了？我还以为得再养些日子。”
“早利索了。”沈驰别开脸，声音有点闷，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利索得……连找个人的借口都没了。”
苏哲挑了挑眉，没追问，只是目光落在沈驰身后的赛车上，语气认真起来：“我知道你这两年不容易，但我更知道，你离不开赛道。至于别的事……”他笑了笑，眼里闪过点促狭，“想找个人，还怕没理由？实在不行，我投资的车队缺个顾问，你觉得周医生有空来给队员讲讲运动康复吗？”
沈驰猛地转头看他，眼里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引擎：“你认识周砚？”
“上周陪我妈去复诊，正好碰到他。”苏哲笑得更促狭了，“怎么，我这理由够你用吗，阿驰哥？”
阳光透过训练馆的高窗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暖金。沈驰看着发小眼中熟悉的狡黠，心里那点因为周砚而起的郁结忽然就散了，连带着刚才被林浩搅起来的火气也烟消云散。
他咧嘴笑了，抹了把脸，重新戴上头盔，声音透过面罩传出来，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等着吧，我会让所有人都看看，我沈驰，从来没离开过。”至于周砚那边……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稳稳握住方向盘的手，眼底闪过抹狡黠——苏哲这小子，总算做了件人事。
苏哲站在原地，看着沈驰坐进赛车，引擎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刺耳，卷起一阵风。他笑着抬手，对着绝尘而去的赛车方向无声地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傍晚的墨尔本浸在橘红色的晚霞里，港口的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得沿街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沈驰换了身干净的黑T恤，和苏哲坐在酒吧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两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在杯壁上撞出轻响。
酒吧里放着舒缓的蓝调，灯光昏黄如蜜，映得苏哲的侧脸柔和了许多。窗外是渐次亮起的街灯，像一串散落的星辰，沿着海岸线蜿蜒伸展，远处的港口停泊着几艘游艇，桅杆的剪影在暮色里轻轻摇晃。
“说真的，能看到你重新握方向盘，我挺意外的。”苏哲抿了口酒，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电车，“没想到能在这再次相遇”
“就是啊！这可能就是我们割舍不断的缘分吧。沈驰笑了笑，指尖划过冰凉的杯壁
苏哲挑眉，眼底的笑意藏不住：“你之前一直心心念念的真是周医生？”
沈驰没否认，灌了口酒，威士忌的辛辣滑过喉咙，烧得食道暖暖的：“他人挺好的，专业，耐心，就是……有点太正经了。”他想起自己每次找借口去诊室，周砚总是一脸严肃地给他检查，偶尔露出点无奈的表情，心里就有点发痒。
“正经点好，能治住你。”苏哲笑起来，“说起来，他跟我妈说过你的情况，说你恢复欲极强，骨子里那股劲没断。”他看着沈驰，眼里带着真切的欣慰，“阿驰，你现在真的很不一样”
沈驰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墨尔本的夜来得慢，晚霞还在天边恋恋不舍地燃着，把云层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粉。港口的风卷着水汽吹进来，带着点凉意，却让他觉得浑身舒畅。他想起刚才在赛道上的速度，想起苏哲递来的台阶，想起周砚诊室里淡淡的消毒水味，忽然觉得，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好像也没那么难。
“对了！”苏哲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是不是还欠我一百块钱！
“我靠！大哥不是吧，你都是总裁了，还跟我计较初中的事情。”
苏哲一脸正经地摇头表示“不管，不管”
沈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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