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驰用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金属齿牙在锁芯里磕磕绊绊地蹭出细碎声响,才总算“咔哒”一声拨开了锁舌。
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线漫过积了层薄灰的鞋柜,他晃了晃发沉的脑袋,试图驱散那股从喉咙眼一路烧到太阳穴的酒意——苏哲带来的那桶精酿后劲太足,此刻像团滚烫的岩浆在血管里慢慢滚。
连帽衫被他胡乱扯下来,拉链蹭过下巴时带起一阵刺痒,衣服团成一团扔在沙发上,带着一身酒气和淡淡烟味的身体重重陷进去。
柔软的布料裹住他,陷下去的弧度里还残留着上次窝在这里看比赛的温度,他长长舒了口气,喉结滚了滚,舌尖还沾着精酿啤酒那股微苦的余味,混着点没散尽的麦芽香。
苏哲那小子是真能喝。重逢的热络像团火,从童年爬树掏鸟窝的糗事烧到如今车队的新赛季规划,裹着麦芽香的泡沫一杯接一杯往喉咙里灌。
直到酒吧打烊时,吧台后的老陈冲他们摆手,他才发现自己眼神都开始发飘,连抓着门框站起来的动作都带着晃悠,最后还是苏哲架着他的胳膊,把他塞进了出租车后座。
可就算醉意像涨潮似的漫上来,把脑子泡得发沉,有个念头还是像扎了根的野草,在混沌里疯长——周砚。
他摸出裤兜里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的光刺得他眯了眯眼,像被车灯晃了似的。指纹解锁失败三次,指尖在传感器上打滑,湿润的触感分不清是汗还是刚才泼在脸上的自来水,最后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输密码,数字按得歪歪扭扭,像在屏幕上跳醉拳,输到第三次才总算解开。
聊天界面停留在三天前。他发的那句“手好像有点痒,是不是得再抹点药”后面,跟着周砚回的两个字:“别作。”
那两个字带着点冷飕飕的嫌弃,此刻在屏幕上却显得格外鲜活。沈驰盯着看了足足半分钟,忽然嗤笑一声,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周医生,”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光标在屏幕上闪得他心烦,最后又添了句,“今天训练超神,比以前还快。”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他猛地坐直了些,后背离开沙发靠背,酒意像是被这一下惊得退了大半。这说的什么狗屁话?跟个等着被老师夸的小孩似的,蠢得要命。他甚至能想象出周砚看到这句话时,可能会挑着眉梢,嘴角勾起点嘲讽的弧度。
他死死盯着对话框,眼睛一眨不眨,连眨眼都怕错过什么。屏幕上方偶尔跳出“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那几个灰色的小字像根小钩子,刚把心吊起来,两秒后又暗下去,像只探头探脑又缩回去的猫,连点尾巴尖都没留下。
十分钟过去,对话框依旧是他的独角戏。那行“今天训练超神”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像句没人接的废话。
沈驰的手指在膝盖上蹭了蹭,棉质运动裤被蹭得发皱,起了一小团毛球。他又点开输入框,这次换了个思路,从自己最熟的赛道入手:“你说奇怪不,今天赛车的刹车有点软,调了三次才好,是不是跟天气有关?”打了这行字,觉得还是太刻意,像在没话找话,又补了句,“明天你上班吗?我去给你送点上次落你那的东西——好像是块擦汗的毛巾。”
其实他根本不记得自己落了什么,上次带过去的毛巾早就被周砚洗干净叠好,塞回他包里了。
发送。
又是十分钟。
手机安静得像块捂不热的砖头,别说回复,连条运营商的话费提醒都没跳出来。客厅里的挂钟滴答作响,秒针划过表盘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每一声都敲在他心尖上,把那点残存的酒意敲得越来越淡,只剩下莫名的烦躁,像有只蚂蚁在衣领里爬,抓不着,挠不到。
沈驰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起身去厨房倒水。玻璃杯碰到水龙头时发出“哐当”一声,冰凉的自来水“哗”地冲进杯子,溅了些在台面上。他端起杯子灌了大半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打湿了胸前的衣襟,又转身去卫生间,掬起冷水往脸上泼。
镜子里的自己眼尾泛着红,是酒气熏的,额前的碎发被水打湿,贴在皮肤上,露出饱满的额头。眼神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执拗,像头找不到方向的小兽。他抬手抹了把脸,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掉,砸在洗手池里,溅起细小的水花,在池底晕开一圈圈涟漪,又很快消失。
周砚是没看见,还是看见了懒得回?
这个念头像根刺,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又摸回沙发拿起手机,这次干脆发了条语音。指尖按着麦克风,刻意压着嗓子,想让声音听起来正常点,可尾音还是泄了点酒气的含糊,带着点自己都没发现的委屈:“周砚,你忙完了吗?”说完又觉得这语气太冲,像在质问,赶紧补了条文字:“没别的事,就问问。”
这条发出去后,他干脆把手机攥在手里,指腹反复摩挲着冰凉的外壳,试图用掌心的温度焐热它。屏幕暗下去,他就按亮,再暗下去,再按亮,指尖都被电源键按得发烫,屏幕上的消息还是那几条,像被遗弃在荒原上的孩子。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远处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随着晚风轻轻晃。客厅里只剩下冰箱制冷的嗡鸣,低低的,像只蛰伏的虫,在寂静里慢慢爬,爬得人心头发慌。
一个小时过去。
两个小时过去。
手机始终保持着沉默,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他投进去的所有试探——那些笨拙的炫耀,刻意的搭话,小心翼翼的问候——都石沉大海,连点回音都没有,连圈涟漪都没惊起来。
沈驰最后把手机扔在茶几上,“咚”的一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吓得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他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望着天花板上被灯光照得模糊的纹路,那些纹路像赛道上的弯,绕来绕去,看得人眼晕。
酒劲又悄悄涌上来,头开始发沉,太阳穴突突地跳,可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堵得慌,却越来越清晰,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眼,咽不下,吐不出。
他想起周砚在医院里穿着白大褂的样子,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清瘦却有力的手腕,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若隐隐现,指尖捏着缝合针时稳得不像话,穿针引线的动作比他打方向盘还利落;想起他给自己处理伤口时,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专注得让人不敢出声,呼吸都得放轻;想起他皱着眉说“别总受伤”时,语气里那点藏不住的无奈,其实……也带着点关心吧?
那些画面混着酒吧里的麦芽香,搅得他心口发闷,像塞了团湿棉花,又沉又堵。
“操。”沈驰低骂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打了个转,撞到墙上又弹回来,显得格外突兀。他用手背狠狠抹了把脸,连带着眼眶都擦得发红,不知道是揉的还是别的什么。
也许周砚是真的忙。医院的夜班总是没完没了,说不定刚下手术,累得连看手机的力气都没有,白大褂上还沾着消毒水的味道,沾着点血渍。
他这样安慰自己,可心里那点失落,却像潮水似的漫上来,把所有的酒意都冲得七零八落,只剩下空落落的凉,从脚底一路爬到心口。
他拿起手机,最后看了一眼漆黑的对话框,按灭屏幕时,指尖都在发颤。蜷在沙发上闭上眼,沙发的布料蹭着脸颊,带着点陌生的凉意。
夜那么长,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絮语。连呼吸都带着点说不清的涩味,像没喝够的酒,又像等不到的回复,在喉咙里慢慢发酵,酸得人想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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