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万杏花开吗
明烛传媒的大楼里，一层影棚装修的场地过道上挤满了前来试戏的人。
一共有两个试戏房间，一个提供给面试主演，另一个则提供给面试其他有姓名有轮廓的配角。
配角的名额多，来试戏的各路演员艺人也多。安晴好在这些人之间穿梭，为他们派发矿泉水并简单维持秩序。安晴好看过他们，偶尔会看到几张在剧中见过的面熟的但叫不出名字的脸，但大多数还是陌生。
但要想分辨他们的咖位其实不难，安晴好发现他们每个人的气度与姿态都各有不同。有从容翻看画满批注的剧本的，有不知所措捏汗刷手机的，有边自得补妆边和临近人分享经验的，还有在小声讨论八卦的。
只要没有到达顶峰的程度，都被囫囵地放在这条队伍里，一起歪歪斜斜地站着、坐着、等待着。
而主演试戏房间门口通道却没有人，他们有专门的等待室供休息妆造。主演候选们到达的时间相对自由，先到达的会在里面接受派号，然后再依次过去。
每当那条通道上有主演候选们通过时，与那边以玻璃相隔的配角试戏房间门口都会有一小阵躁动，无数脑袋探出来直直地往那边望，神色丰富。
在通道上走了一圈后，安晴好回到主演试戏房间，路过演员入口时，一位妆容明艳的女演员正从里面出来，关门时候重重地甩了一下门，脸色不是很好。
正遇上，安晴好便主动朝对方礼貌笑笑，然后从后门进去。才进门就有讨论声灌入耳中。
“她怎么不行了，她前面几个角色都是大IP，露过几次脸观众记得她，模样咖位也合适，这个角色她上绰绰有余的。”林曙带头发声道。边上的编剧老师和选角导演不敢直接冲撞何导，只是附和着捣蒜般点头。
何骋时在桌前背着手不耐烦地走过来走过去，嘴里反驳着：“可是她不像啊，她不像这个角色怎么演啊？”
“回头让妆造老师加把油，给她多捯饬捯饬可以了吧？”林曙补充道。
“也不是妆造的问题啊，她演的那个整个的味道都不对啊！”何骋时暂时停下步子转过头来说道。
“你不是大导演吗，好好调教指导一下对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吧！总之她名字我先记下了，后面你看到合适的再来换。”林曙稳当地坐在观看席另一个主位上，泰然自若地在那位演员名字后面打了一把勾，一边又小声嘟囔道，“别都得罪完了，到时候都没人给你演。”
何骋时叹了一口气与安晴好擦肩走出了主演试戏间。安晴好不知所措地回头看了何导一眼，又浅扯一个微笑看向里面的众人。林曙拍拍凳子让她也坐过来。
*
保姆车上，实习助理小魏在前排念着等会儿的行程安排：“等下要去前几天约好的一部青春校园剧的场地试妆、拍定妆照，这个角色是主创团队那边主动找上我们的，今天如果我们过去聊下来没问题的话，是可以直接定下来的，所以整个过程会比较轻松......”
后排的鹏子哥简单听后点头，然后朝她举食指比了个噤声动作，又从随行的包里翻出一块毯子，给边上闭目休息的向银月盖上。
向银月上车后不久就直接瘫软在了座位上，再不想动弹。他的意识浮沉着，似能感知，但身体的感觉却仍旧是遥远的。不知过了多久，向银月隐约听到一些争吵的声音。
“怎么会现在才想起来？这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现在路都走到这里了，时间上也紧，你让我们怎么赶得回去呢？”鹏子哥难得严肃地批评道。坐在前排的小魏不停地低头道歉。
向银月醒来感觉到车内紧张的气氛，温和地问他们怎么了。
鹏子哥看了小魏一眼，示意她自己说。小魏怯怯地看了一眼向银月，然后吞吐地说道：“对......对不起，我不小心漏了一个行程，原本刚应该先顺路去这个《破樊笼》的古装剧组试戏，然后再去见青春剧的主创团队。现在已经往相反方向出发了，晚点再赶过去他们那边可能就已经结束了。”
“《破樊笼》剧组......”向银月念着这个项目的名字，试着回忆。
“对啊，就是那个获得xx奖的何导转型的首部作品，项目立项那天热搜上都挂了好几个小时呢。在同期里还是应该争取一下的，你看现在......”鹏子哥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继续说道，“小魏，虽然我们最近的行程是比较多比较满，但你还是要细致一点，努力跟上节奏，作为艺人的助理就是要为艺人着想，好好地帮忙，但别帮倒忙，知道吗？”
小魏不停应着“对不起”“知道了”，但眼神还偷偷往向银月那边瞥，似乎是期待着什么。
向银月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来自前排的灼灼的目光，开口道：“那就先照这个方向开下去吧，也只能回头看看有没有时间了。”说完便别过头去，作假寐状。
鹏子哥看他还要休息的模样，也自觉适时停下了嘴里的数落。
校园剧的剧组那边结束得比预想中快，主创团队对向银月的角色定妆照非常满意。到了后面的商谈环节，主创团队们反复表达了向银月与他们角色的适配度，提供了很好的片酬与条件。至于他们嘴里滔滔不绝的创作理念、市场分析与期许，因为向银月一行人赶时间给及时打住了。
当他们一行人到达明烛传媒时，正好离结束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没来得及换身适合剧情的古装，向银月就穿着常服闯进了主演试戏间。
“老师们好！”向银月上前鞠一躬，“我是向银月，我今天想试的角色是男二孟云哲。因为今天出了点意外赶过来比较急，没来得及换衣服，我可以就穿着常服试戏吗？”
观看席的林林姐微笑点头，让编剧老师把对应台本递过去。在台本递过来的空荡，向银月一下子就发现了坐在观看席角落的安晴好，目光**地朝那边望过去，他想给她递一个笑，惊喜的、调侃的。但那边的人儿似乎是毫无觉察一样，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而且，还从后门溜了出去。
向银月安静地把目光收回来，专注到手上所给的台本上。
“林林姐我去对面把何导叫回来。”安晴好用这个由头从后门溜了出去。怎么能叫溜了出去，这明明是她本分该做的事情。安晴好暗自平息着不自觉慌乱的心跳，推开了另一间试戏房间的门。
何骋时方才到对面的试戏房间观摩了一会儿，自发相中了几个暗露锋芒的演员，等见到安晴好来叫他，他就扯一张纸记了一溜儿名单要到林曙那边去争取。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导演，多少要争一争一些演员的决定权。
等安晴好再跟着何骋时回到那间主演试戏间，向银月正准备开始他的表演。
他找了屋子里的一个角落准备，低头酝酿了一会儿，抬头之时迷惘的眼神四处环顾一圈，最后在前方定住，朝着这个方向大步迈开，手上的动作似乎是努力拨开阻挡在他面前的无关人，迫不及待地要到心心念念的人面前。
但他却在最后仅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的一只手紧紧攥着自己衣角，脸上的表情从那种迫不及待渐渐变成愠怒，好看的眉头皱着，脚步不自觉后退几步。时间停滞几秒，向银月最终却像是心软妥协了一样，大大地张开双手拥抱住了莫须有的来人，眼角湿润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房间里的所有人为这场戏的余韵安静了一会儿，但没过多久何骋时就最先打断了这安静的气氛。他哗啦啦地翻看剧本，一边问编剧老师：“诶我们有安排这场戏吗？在哪来着？”
编剧老师忙答着：“有的有的，男二孟云哲的戏今天主要是给了这三场，您不记得可能是因为其他的演员老师主要选的是另外两场。”
而一边的林林姐最先带头鼓起了掌，她巧笑着探头到何骋时那边：“怎么样？记下吧，何导！”
“记记记！”何骋时难得不与她别扭，还蛮有兴致地给向银月抛了个问题：“你是怎么想到选这场戏的？其他人要么选了男二的玩闹戏份，大力塑造这个角色的温柔可爱，要么就是另外一个极端，要演他陨落前的固执与疯狂，虽然有点狰狞就是了......但是你不同，你选了个中庸温和的，反倒最有人物的底色。特别是那个生气的戏点，啧啧，妙啊妙~”
向银月往安晴好的方向看了一眼，想捕捉她对自己表演的反应，然后才回答道：“呃，这个看起来台词更少。”
“好小子。”何骋时忍不住笑了声，“总之，你对角色把控的不错，挺贴的。”
“谢谢导演！”向银月道谢，结束后就离开了房间。
安晴好这才将视线追过去，看他的身影从门后消失，心头因着某个猜想不停地擂着鼓。
直到半小时后，她帮忙收拾好试戏的场地后准备休息，打开手机发现十分钟前有条未读信息，点开发现是向银月。
‘约饭！[期待/]’
看到消息安晴好愣了一下，随后回复：‘你没有别的安排吗？’
‘约饭~’对面依旧这样一句，‘我还在，等你来。’
*
安晴好终究是不忍心拒绝。
她也讲不明白这样的重逢算不算是自己多年前选择时的期待，还是他们之间的联系真的没有那么容易断开，就连天公也觉得之前的平淡结局不能作数，要给他们一个未完待续。
不论是哪一种，于她来讲，都不算什么坏事吧。
他们找了一家私密性还不错的餐厅落座，在上菜之前，两人都有些拘束。
直到菜式都一一呈上来，是他们熟悉的家乡小炒，两人才终于相视而笑。
“你的口味都没有变化吗？其实你也可以点些你更喜欢的东西。”这是气氛稍微缓和后安晴好的第一句话。
“其实吃过各种样式，最熟悉的还是最喜欢的。你呢，这样可以吗？”向银月主动将碗筷烫过，反问道。
“我都行，只是比较担心你......”安晴好眼神变得俏皮起来，双手弯曲拱起放在脸颊两侧，“鹏子哥他们知道吗？”
向银月举在空中的筷子顿了一下，尬笑着说：“偶尔一次不会知道的，只要你......”
不用他把话说完，安晴好就回复了一句明白。
他们最先聊的就是这样浅淡的一些东西，直到话语变得苍白也就安静了下来，有一些欲语还休的东西在筷子与碗碟敲击声中暗暗地酝酿。
“你今天的试戏其实挺不错的，我们导演很喜欢你。”安晴好主动夸奖道。
“哦？真的吗？”向银月回应一句，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液体。
“他今天和林林姐闹了一天。林林姐给他推的人他都不太满意，但遇到你就安静了。”安晴好边夹菜边点点头。
“何骋时导演啊，听说他是转型导演，我对他其实不是很熟悉。”向银月一只手撑着下巴回忆着。
“何导的纪录片特别好，他是我一直很敬仰的前辈。他的作品选题挺小的但都很有力量，既尖锐独到又很温柔。我考试那会儿特别喜欢放他的作品，感觉能找到做影像的意义感。”安晴好不知不觉说了很多，“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也可以给你推荐几部。至于他的转型，这是大家都在注目的事情，新鲜吧，然后就是期待一下。”
向银月看着她侃侃而谈的样子，轻轻地笑着：“好啊，你给我推荐啊。嗯，你好像真的很喜欢你在做的事情，挺好的。”
安晴好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他认真看过来的那双眼睛，里面温温柔柔的，偶有一闪而过的小心翼翼，她点点头，“算是吧。冥冥中就走上了这条路，或许变化有时候是无声无觉的吧。”
“那你能看出我有什么变化吗？”向银月一只手放在脖颈后面，垂眸试着问。
安晴好试着想了一下，没多久就笑着摇摇头，“或许有吧，或许也没有，其实在我的视角看来感受不大，而且也没那么重要了。”
“没有那么重要啊，”向银月重复了这一句，“说的好像我们以后再也不联系一样。”
“啊？”安晴好被方才向银月那句带着小小怨气的话惊了一下，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直白与生动的发言。
“我是说既然如此，何导的组我之后也不用去了，反正你也不是很想看见我。之前也是，一下就走了，朋友都不当了。”向银月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液体，继续输出。
安晴好马上抢过向银月一直握在手里的杯子闻了闻，“你在喝什么呢？怎么感觉你有点......不对劲......”
一股甜丝丝的酒味进入鼻腔，对面的向银月两颊有点红彤彤地说：“啊，这是这家店特供的米酒，还挺甜的，你要不要试试，应该没什么度数。”
安晴好有些失笑地看着他：“谁跟你说米酒没度数的？”
“那个叔叔说的......”向银月竖起根手指喃喃道。
“行了行了，别喝了，你还清醒着吧？”安晴好突然有点愁，毕竟如果他真醉了，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把他怎么办。她等会儿还要上晚班呢......
“醒着......”向银月垂眸，声音有些低落地回复，“就是突然有点难过。”
安晴好看他颇有些眼泪汪汪的样子，嘴微张问道：“你......你该不会要哭吧？！”
“想哭，但是感觉男孩子哭有点搞笑。”向银月瘪着脸。
这下安晴好终于绷不住了，直接爆笑出来。笑着还不忘伸出一只手简单拍拍向银月的肩膀，毫无诚意地说“别哭了”。
给向银月气的，不醒也醒了。
离开的时候，向银月朝她晃了晃手机，说着“常联系”。
安晴好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的时候，脚步愈发轻快，好像有什么重重的思虑卸下了。
*
预见娱乐大厦内，小莫姐刚刚从满桌子的工作里抽身出来，在茶水间没坐多久就听见外头鹏子哥回来后与几个同事寒暄的声音。她探头出去看了一眼，然后发消息叫他过来。
半盏茶后鹏子哥乐呵呵地过来了，坐下后主动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今天怎么样？那两个组的草拟合同到了么？”小莫姐开门见山地问。
“校园剧那边的差不多到了，另一个古装那个说是今晚或明早会传真过来。”鹏子哥点开手机里校园剧那边的文档给她看。
小莫姐接过简单浏览了一遍，然后让他发出来，又接着问：“小魏呢？是躲着我？”
鹏子哥尴尬地笑了一下，“她说她家里有点事，今晚就先回去了，反正现在这个时段也没规定一定要来对吧？你也不要对人家太苛刻......小孩嘛.....”
“小孩？银月你可以当小孩惯一惯，随便来了个年轻好看的实习生你也惯着。”小莫姐脸色不是很好，但和平常的严厉不一样，在这时颇有些傲娇的意味。
“哪敢哪敢，但人家.....”鹏子哥看自己越说话对方的脸色越黑，识趣地住嘴了，“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春天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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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戒断反应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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