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觉得人生如此酣畅。
他起了大早,哼着小曲,在屋里走来走去,他总是高兴得忘记自己要做什么,拿了牛奶,还没喝,就跑进衣帽间挑衣服,在镜子前试了试,不怎么满意,觉得还是买点新的吧,就把衣服扔在一边,套上睡衣走出去了。
他最后进了浴室,跟往常一样打开冷水,将自己清理干净,心情还是好,好到许馨月过来的时候居然大大地震惊了一把。
“少爷?你……你没事吧?昨天干什么去了?”
许馨月担忧地看着洗完澡在院子里赏花得瑟的秦朗。
秦朗神采奕奕,在盛放的紫阳花丛里蹦来蹦去,像只殷勤采花的公蝴蝶。
“许姨,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要答应我!”秦朗突然握着许馨月的手。
许馨月立即蹦出一米远,看了看四周。
“少爷,有话好好说。”她看着秦朗,往屁股后面擦了擦手。
许馨月从秦朗七岁时就开始带他,两人虽是主仆,却情同母子。
这孩子的亲生母亲早早因为意外去世,从小就不爱说话,那段时间更是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理。
他爸他哥也懒得管他,甚至有点任他自生自灭的意思。
许馨月当年从乡下来缤城,刚离了婚,身上还带着伤痕。她擦干眼泪,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到秦家来面试,刚做这一行,手脚有些笨,但她发誓保证自己会好好带孩子,没想到秦睦时还真点头答应了。
这一带就是十五年。
秦朗自闭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秦睦时和秦漾去了英国,家里只有秦朗和一群保姆,不知许馨月用了什么方法,秦朗渐渐地愿意出门了,有一天许馨月抱来一条小白狗,秦朗就开口说话了。
越长大,秦朗脾气就越怪,偏执,阴晴不定,爱整人,搞恶作剧,喜欢看人出糗,有时候连许馨月都不得不防。
要说让她心理阴影最大的还是秦朗十岁那年,他握着两只小拳头让她猜里面有什么,越说越激动,脸蛋都在使劲儿,然而,许馨月早就闻到一股臭味,笑得很勉强,但很捧场,“是臭豆腐吗?”
小秦朗天真地摇了摇头。
“再猜!”
“……是,是,是什么呢?哈哈哈……”许馨月看到房子后大白摇着天线过来了。
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
“不会是狗屎吧?”大白先是绕着许馨月走了一圈,天线尾巴一下一下拍的啪啪响,然后又绕着秦朗走了一圈,最后在他旁边坐下,一副期待的表情看着许馨月。
秦朗狗爪子啪的打开,向许馨月扑过去,“猜对啦!”
虽然童年黑历史不少,但这些年,秦朗最亲近的人就只有许馨月。
秦朗丝毫不记得这些童年趣事,在朝阳下认真打量着比他脑袋还大的紫阳花。
“许姨,我想要一支花。”
一抬头,许馨月已经走开了,“我去拿剪刀,你别乱动,小心手……”
她一进屋,立即发现哪里有点不一样。
平时家里的保洁做完事情都会回到房里待着,怎么有人敢在客厅睡大觉?
许馨月心先是一沉,疾走了两步,却立刻顿住脚步,马上反应过来。
昨天,秦朗的一系列动作实在反常,可她知道自己的本分,从不轻易规劝别人,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少爷。
秦朗一大早起床,忧心忡忡地照镜子照了半天。
半小时后,精神高涨,冲到一楼,对着空气神神叨叨,咬着牙说一定要干!
许馨月不知道他要干啥,问他他也不说,一直皱着眉思考,还以为是公司的机密要务,许馨月只好听从他的吩咐,让托管中心把猫狗接走,自己去了市中心的房子过了一夜,实在不放心,一大早的就过来了。
难不成秦朗终于开窍了,搞这么一出是为了秘密女朋友?
秦朗从小就喜欢闷声干大事,有这么个惊喜不奇怪。
许馨月露出笑容,轻手轻脚走进客厅。
一进屋,人傻了。
“啊——”
陈鳕猛的睁开眼,翻了个身,从沙发摔下去,直接趴在地板上。
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啪嗒啪嗒,秦朗惊慌失措跑进客厅。
三个人,六只眼睛,面面相觑。
“……就是这样。”
秦朗给许馨月递了一杯水,他嘴唇上留着一撇牛奶印。
仿佛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许馨月只觉得自己心脏病要发作了,她喝了口水压惊。
直到秦朗平静无比的如同开会说废话一样说完昨天今早的一切过程,陈鳕木然僵着,还是没缓过劲儿来。
他身上还是那套篮球衫,蓝白相间,左胸口有个盾牌绣标。
许馨月从一开始的震惊到麻木到接受只用了一瓶水的时间。
“这么说,陈鳕以后就是你的男朋友了?可是,你问过他的意见吗?”
秦朗把牛奶往陈鳕面前推,示意他也喝点儿。
“这还用说,当然没意见,陈鳕,你说,对吧?”
陈鳕的脸色很差,木偶似的,像没听见,也不回答。
秦朗搂了一下他的肩膀,对许馨月狡黠一笑,“他默认了。”
陈鳕的身体因这个动作而大幅度晃动了一下。木然僵直的人突然暴起,夺过秦朗推过来的牛奶,将它重重地摔在地上,尖锐的刺响和碎裂声在空旷的房屋中回荡。
两人被吓了一跳。
秦朗站起来,拉住想要逃跑的陈鳕,把他挥拳的双手折到背后,轻而易举降服了他。
许馨月看了一眼茶几和地上的白色,腥甜的牛奶气味让她如梦初醒。
“少爷,让他走!”
秦朗一愣神,陈鳕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砰的一声,许馨月小心翼翼:“……那个,少爷,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鬼才喜欢他!”
秦朗气得发抖,但在许馨月面前,他没表现得那么明显,垂下头,背过身,什么都没说,只想上楼回卧室补觉。
走到楼梯口,余光瞥到一样东西,定睛一看,是个蓝白相间的电动车头盔,秦朗阴沉的目光像是找到了愤怒的出口,他气冲冲走过去,想着某个人的圆脑袋,一脚踢飞。
头盔在墙上撞出几道折线,竟神奇地飞出玄关,砰的一下,撞在门上。
许馨月飞快跑出来。
看了一眼空荡的楼梯口,迷惑着转向门口。
“叩叩叩”
有人敲门。
许馨月心有余悸,迟疑着缓步挪到门前,捡起那个顽强的头盔。
忽然身后似乎响起一阵脚步声,许馨月正纳闷,往后看了眼,还是什么人也没有,她微叹口气,隔着猫眼看了一下,居然是陈鳕。
她犹豫了下,还是打开了门。
陈鳕的表情立刻舒缓了几分,他看到了自己的头盔,忙伸手准备去接,“阿姨,我的头盔。”
许馨月把头盔交给陈鳕。
“孩子,你怎么样啊?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你存一下阿姨的手机号,有什么事一定要跟阿姨讲,阿姨会给你补偿的,你别把这事往外说,少爷他……”
“我怎么了!?我会吃了他吗?”
忽然,怒吼声响彻云霄。
陈鳕吓得一激灵,只见秦朗整个人陷进暗色的阴影,抱着手臂,懒洋洋阴恻恻地靠着墙壁,敛着眼皮,目光阴暗,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像要下一刻就张牙舞爪,邪魔变身,露出血盆大口,猝不及防将人吞吃入腹,一根骨头都不剩……
陈鳕那还顾得上其它,同情地看了眼贴着墙站,尽量不阻挡秦朗视线的许馨月,赶紧提着屁股跑了。
此后,陈鳕就请了病假,足足一个星期没去公司。
秦朗耐不住了,亲自联系了人事小王,他先是倒打一耙:“我说了要给陈鳕批假吗?”
小王很无奈,支支吾吾:“可小陈的确是病了,医院的病例都有,也不好不批吧?”
他是没想到平时温和有礼看着还有点社恐的老板竟然有这么不是人的一面。
小陈鞠躬尽瘁,为公司拉了不少客户,使得经营一直亏损严重到现在不那么严重,甚至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扭亏为盈,公司上下谁不知道这可都是小陈的功劳。
秦朗不仅没怎么表扬过小陈,也没什么实际行动表示一下,好歹给涨涨工资,然而一毛都没有。
铁公鸡不过如此。
现在吝啬到连病假都不给批了,非人哉啊!
小王叹了口气。
这呼吸气流如同惊涛骇浪,顿时让对面炸毛了。
“你赶紧把他给我找过来,我今天下午两点一定要在公司看到他!还有,他桌子上那棵发财树好几天没浇水了,你,现在,马上,跑着去给它浇点水!”
“是是是。”小王马上冲进植物博览之家,把陈鳕的发财树从头到脚浇得透透的,直到叶片锃亮无比。
浇完,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立刻发给了秦朗。
想了想,也给陈鳕发了张过去。
陈鳕:嗯?
小王:苦笑.GIF,秦总让我干的,我就说嘛,他很器重你的,下午能来公司一趟不?(拜托,一定要来!)
陈鳕:好。
小王:双手合十,谢谢,谢谢,谢谢,双手合十。
对面再也没有消息。
而秦朗这边像是故意晾了他几分钟,才回道:不错。
小王狗腿子似的贴上去:谢谢秦总,小陈答应了,下午会回来。
平时不超过三句话回答就高冷失踪的秦朗今天居然史诗级破例了。
不到一秒,秦总回复:干得好,告诉大家,本周末去迪士尼团建。
小王一看消息,眼睛都瞪大了,兴奋得从椅子里跳起来,刚想把这个好消息宣传一下,手机叮的一下,又收到一条信息。
秦总:先保密!
小王马上一脸失望,坐回去,恹恹地回了个“好”。
没人能拿得准秦朗的脾气,有的时候好得离谱,全公司一起去马尔代夫度假的好日子有,秦朗浑身戾气,堪称苛刻地让员工接二连三改报表的时候也有。
所以,作为员工的基本修养就是不要对老板抱什么希望!
秦朗在偌大的衣帽间选美。
许馨月手里拿着几件他试过觉得不错的,但还达不到他觉得完美无瑕的地步,只能等他一试再试。
“这些是新到的?怎么才这么几件?”秦朗眉间微蹙,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是不那么满意。
许馨月夸都夸累了,忍着哈欠,“少爷,我看这身就很好啊,别换了,休闲一点,显年轻!”
他身上是今年秋款男装高定,一点没改,每一件都跟穿在模特身上一样合身,尤其突出他那高挑的身材和完美的比例。
秦朗偏着头,摆弄着衣领,嘟囔着说:
“真的吗?可我本来就挺年轻的,他比我还大两岁呢。”
许馨月这几天把陈鳕查了个清清楚楚,家里几口人,几亩地,在哪儿上学,跟谁谈过恋爱都了如指掌。
看着秦朗正处于上头期的赔钱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才把这孩子养歪了,一直都很自责,总想着包容他的任性和固执。
可知道陈鳕也是个苦孩子之后,心酸得想掉眼泪,事实上,她的确也难受了好一阵。这件事,陈鳕一点错也没有,可是秦朗,她又不忍心看他失落的样子。
“少爷啊,你知道小陈他……”
许馨月一口气憋在心里,堵的厉害,不说点什么真的过不去那个坎。
“什么?”秦朗回过头,警惕地看着她。
“他……他也许不喜欢男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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