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察觉到周身空气凝滞的那一刻,委托人露出一种怅然的表情,她仿若无机质的眼珠左右扫视着,不停画圈的手指陡然放松的摊开放在桌面上,削葱般白净的手指如同被海浪冲上岸的水母,一动不动的似乎其主人已经失去了控制力。
滴答滴答,雨势渐大,窗外雨水敲打的声音逐渐模糊,此地,两人相对而坐的小圆桌笼罩在温柔的橘黄色灯光里,如同一片飘落在时间汪洋之外的岛屿,所有喧闹都不能侵扰这里半刻,静默蔓延,在雨夜里显得格外珍贵。
她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白色的水汽朦胧了她的眉眼,只留一抹猩红色的唇启合:
“已经很久了,魔鬼用它尖锐的声音不断刺穿我的耳膜,有时我仅仅只是坐着,却要忍受大脑在失聪和摇滚乐之间反复切换,你能理解那种感受吗?”
“我想一定是可以的,不过,我们的时间还很多,不妨从您的名字开始如何呢?”
此时从容不迫主导对话流程的沈厢玉,像一个真正的绅士那样,语速适中,语气柔和,当然,这一切要忽略他杰出的外观,毕竟没有哪一个绅士会容许自己的外表如此破败,宛如在垃圾桶里捡垃圾吃的流浪汉。
略微停顿,对方继续道,“好吧,莘泽问,这是我的名字”。
“沈厢玉,幸会,尽管我们已经在梦里相遇,但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会面,美丽的女士,请您放心,正如先前幻境里承诺的那样,以所有的身家担保,能为您解决问题是我的荣幸”。
“但愿如此,不过,”她扯着嘴角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您刚才一番手法,我自然已经充分信任您了,但出一种保证还是要再讲,沈老师,你相信这个世界,存在另一种生物在与我们共享这片土地吗?”
“我总是,在不经意之间被它们拽进未来,然后看到本不属于这个时间的秘密。”
能看透时间吗?这是被开了天眼?还是生来就有的预言功能呢?沈厢玉来了点兴趣,在这个逐渐污浊不堪的人间里,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阴阳眼了。
“我能听到、能触摸、甚至闻到了它们的气味,那是黏腻的、混合着一种、呕”似乎是回忆到了什么,她面露厌恶之态,“下水道里的,恶心的老鼠味儿”。
沈厢玉不安的看了她一眼,像是在怀疑莘泽问描述味道的真实来源,究竟是来自境外的邪恶生物自带的,令所有有智慧者本能憎恶的恐惧感,还是来自他这个学艺不精的半吊子走投无路之时施展的邪术呢?
其来源未可知,但真实当过老鼠的沈·地下鼠鼠·厢·现在是一只硕鼠·玉习惯性迟疑了。
“比如呢?”
“沈老师,事情太多也太混乱,最近的一次,是三天前,我站在窗户前,那里靠近洗漱台,准备拿起牙刷洗漱时,突然听到一声尖叫,会是谁?还没有等我思考这个问题,洗脸盆就咚——的掉下去,然后有三个女生在叫嚷着,有人跳下去了。”
“跳楼吗?”
她无声的点点头,“我的第一反应和您一样,所以我转身和室友说,有人跳楼了,非常不幸,她们进来的时候,一切回归了宁静,什么也没有发生,不过……”
莘泽问停顿了,颇为谨慎的斟酌着用词,半天才继续道:“这一次她们没有再容纳我,我被举报给了辅导员,她们说我是个疯子,精神病。哈哈,真是可笑,我难道是第一天这样吗?没有人愿意听我解释,也没有人真正关心过月亮的低语、消失的遗憾,在最有能力改变的过去,我却一个人站在未来,所以讲的话总是没有人在意,直到不可挽回的局面发生”。
没有人知道黑夜的嘈杂,除非他陷入奈落的河里溺亡,被向往解脱的不明生物死死纠缠,彼时,只能听到自己心跳与呼吸的世界才称得上是寂静。
“所以,你就开始在网上给别人免费预言?“
预言讲出必须要消耗代价,有时依靠牲畜作为祭品,有时依靠讲出者的血液或者什么别的器官,这也是最让沈厢玉费解的一点,委托人近三天起码预言了三十几条评论,并且全都是有关生死祸福的大事,哪怕是造诣很高的前辈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消耗,何况是眼前这样一个毫无灵力波动只是开了天眼的普通人呢?
莘泽问轻轻的笑,低哑的像猫头鹰夜里发出的叫声,带着点凄厉,带着点血腥,沈厢玉听的直皱眉。
“对啊,您应该懂得,这个时候,总是想报复点什么,我只是压抑了太久,急需一个恰到好处的机会来告诉人们世间的真相,不过,结果你也知道了,说出去又如何?结果还是一样,没人能忤逆命运的垂怜,哪怕是以生死为代价。“
“那您现在如何呢?”
“哎,她们连请愿书都签上了,我也没有什么办法,现在只能先办理休学了,和家人住在一起,不过我也很担心,他们真的能容纳我吗?就像从前那样,你知道古代西方的女巫吧?”
对面的沈厢玉配合的点头,“当然,传言她们预言人的生命,暗中杀死仇人,驾驭着黑夜的力量,也唤起人们心中最糟糕最幽暗的**。”
“对,作为一个怪物,早晚会被赶出去,没有人能接受,这一切什么时候是个头。”
听到这里,沈厢玉已经确定对方是沾染诅咒导致的灵魂离路,肩上三火不为阳反为阴,以透支生命为代价毫无底线的溶解在黑暗的世界里,并且诅咒的级别很高,只要她还活着,这一切就不可能会有尽头,因为这种层面的诅咒只会随着生死移动,但是,沈厢玉摩挲着口袋里的铜钱,或许祖师爷留下的法器能有用武之地呢?
青云拂尘可断尘缘,也可破阴阳之路使离岸人回头,对付这种诅咒,确实有几分效用。
“如我承诺的那样,只要您配合,这一切会有最后的答案,深渊的诅咒需要前往深渊的河流里放逐,罪恶的存在总是妄想借助无辜的生命,重新降临在人间,莘小姐,您很特殊也很不幸,被选为它降临人间的路牌了。”
沈厢玉摆出一副神神叨叨装起来样子的时候,到颇有几番神棍的气息。
“路牌?还有深渊的诅咒?沈老师讲的有点太高深了。”
“可以理解为,诅咒通常需要借助外界的媒介,也就是说,需要附着在其它物件上才能起效,只有接受者心甘情愿的许可,诅咒才会被接纳,从而发挥真正的效果,至于其他时刻,诅咒所附着的物件,比如清晨玫瑰上沾染的朝露,盛夏最后一朵蔷薇的花瓣,你傍晚路上随手摘下的花朵,只会不断地消亡、流转、再度降生,并没有固定的形态”。
“您可能搞错了,我这个毛病从小就有,怎么会是诅咒。”
沈厢玉只是直视着莘泽问幽暗的眼睛,自顾自地向下解释道:
“至于路牌嘛,正是由于诅咒赐予了你来自深渊的力量,莘小姐,你已经成为了容纳罪恶力量的最好容器,它正在四处寻找更多邪恶侵染你,好变成它降临人间最好的踏脚石。”
“所以我说,你是它回来的路牌啊。”
可能是店里的冷气打的太足,莘泽问听的手臂发凉,她冷傲的眉拧在一起,试图消化这非比寻常的信息,正巧吧台上的店员挥动着手里的叫号单,她便起身取餐去了。
“你好,你们这里最近的厕所在哪里?”
闻言,店员放下手中的棒打柠檬杯,为她随手指了个方向。
莘泽问转身走到餐桌旁将餐盘放下,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提包,借口上个厕所转身离开了麦麦。
金黄色的巨大拱门下,沈厢玉坐在桌前,用手抓着不属于他的那份薯条塞进嘴里,透过雨水不停滑落的巨大落地玻璃,目送那道修长的背影举着伞慢慢消失在视线里,他很清楚的知道,莘小姐根本就不会回来。
但是无妨,把香香脆脆的薯条蘸进鲜红的番茄酱,沈厢玉老神在在的嚼着这顿晚餐,他遇见的逃单顾客可太多了,自有办法让他们交出该有的尾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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