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清晨总是从秦淮河上的薄雾开始。怜书站在绸缎庄阁楼的窗前,望着河面上来往的早船,心中却无暇欣赏这江南水乡的景致。自从那日险遭抓捕,已经过去了三天,她们藏身在这小小的阁楼里,如同困兽。
“书姐,用些早饭吧。”念依端着一碗清粥走来,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怜书接过粥碗,食不知味地搅动着:“耑耑说今日要去打探消息,不知情况如何了。”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是苏珊耑约定的暗号。很快,阁楼的门被轻轻推开,苏珊耑闪身进来,神色凝重。
“情况不妙。”她摘下帽子,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李维琛不仅买通了警察厅,还悬赏五百大洋寻找你们的下落。现在满城的帮会都在打听两个上海来的女子。”
念依手中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在碗里:“五、五百大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苏珊耑叹了口气,“更麻烦的是,他不知从哪儿弄到了你们的画像,虽然只有七八分像,但也足够危险。”
怜书的心沉了下去。李维琛这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她们了。
“我们得尽快离开南京。”苏珊耑继续说道,“我联系好了去武汉的船,三日后出发。这三天,我们必须格外小心。”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当天下午,赵掌柜急匆匆上来,说铺子外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在转悠,像是在踩点。
“你们千万别出声。”赵掌柜紧张地嘱咐,“我让伙计说这几日盘账,不营业了。”
阁楼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怜书从窗缝望出去,果然看见两个穿着短褂的汉子在对面茶摊坐着,目光不时瞟向绸缎庄。
“我们得换个地方。”苏珊耑当机立断,“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可是能去哪里呢?南京城虽大,但在五百大洋的悬赏下,哪里才是安全的?
傍晚时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暂时解了围。趁着雨势最大时,三人穿着蓑衣,从后门溜出,混在匆匆避雨的人群中,来到了文掌柜的铺子。
文掌柜见到她们,又惊又喜:“你们没事就好!这几日可担心死老夫了。”
他将她们安置在铺子后院的密室中,这里本是存放贵重古籍的地方,十分隐蔽。
“这里应当安全。”文掌柜安慰道,“铺子这几日正常营业,反而不会引人怀疑。”
然而就在第二日午后,危机还是找上门来。
念依这几日有些咳嗽,怜书决定冒险去药铺抓些药。她扮作寻常人家的媳妇,用布巾包着头,提着菜篮子出了门。
药铺在隔两条街的地方,怜书一路低头疾走,不敢四处张望。抓好药后,她特意绕到菜市,买了几样蔬菜做掩护。
就在她提着篮子往回走时,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李府的老钱!他正带着两个汉子在街对面的一家客栈前打听什么。
怜书的心几乎跳出胸腔,急忙转身躲到一个卖竹器的摊位后。透过竹器的缝隙,她看见老钱拿出一张画像给客栈掌柜看,那掌柜摇摇头,老钱便带着人往下一个铺子去了。
必须立刻回去报信!怜书定了定神,准备从另一条路绕回文掌柜的铺子。然而她刚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老钱的声音:
“那位大姐,请留步!”
怜书僵在原地,手心里全是冷汗。她不敢回头,只能加快脚步。
“前面那位包着头巾的大姐!”老钱的声音越来越近,“我们问个路!”
怜书知道不能再走了,否则更引人怀疑。她停下脚步,压低声音,用南京本地话问道:“什么事啊?”
老钱追上来,打量着她:“大姐可曾见过这两个女子?”他展开画像,上面果然是怜书和念依的肖像,虽然画得不太像,但神韵抓得很准。
怜书强作镇定地瞥了一眼,摇头道:“没见过。”她故意让南京口音更重些,“这是谁家的姑娘啊?长得怪俊的。”
老钱眯着眼看她:“大姐的声音...有些耳熟啊。”
怜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插了进来:
“阿姐!你怎么还在这儿磨蹭?娘都等急了!”
只见苏珊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把挽住怜书的手臂,对着老钱赔笑道:“这位大哥对不住,我阿姐脑子不太灵光,没冲撞您吧?”
老钱疑惑地打量着她们。苏珊耑今日打扮得像个寻常人家的小姑娘,两条麻花辫,穿着花布衫,与平日那个干练的女主编判若两人。
“你们是...”老钱还想再问。
苏珊耑已经拉着怜书往前走,边走边大声抱怨:“让你抓个药都能走丢,下次再不带你出来了!”她声音很大,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老钱看着她们的背影,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追上来。
转过街角,苏珊耑立刻收起那副天真模样,低声道:“快走,他可能还会跟来。”
两人快步穿行在巷弄中,七拐八绕,确认无人跟踪后,才从后门回到文掌柜的铺子。
一进密室,怜书就虚脱般地靠在墙上,脸色苍白。
“吓死我了...”她喘着气,“差一点就被认出来了。”
念依急忙扶住她:“书姐,你没事吧?”
苏珊耑倒了杯水递给怜书:“我在对面茶楼看见老钱往这边来,就知道要出事。”她神色凝重,“这里也不能待了,他们既然找到这附近,迟早会查到文掌柜的铺子。”
文掌柜急得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明日才有船啊!”
就在这时,铺子前堂传来吵闹声。四人顿时噤声,只听伙计在和什么人争执:
“都说了掌柜的不在,你们改日再来吧!”
一个粗鲁的声音回道:“少废话!我们接到线报,说你们这里藏了逃犯!再不开门,我们就闯进去了!”
密室里,念依吓得浑身发抖,怜书紧紧握住她的手。苏珊耑则迅速扫视密室,寻找其他出口。
“从这边走。”文掌柜推开一个书架,后面竟是一条狭窄的通道,“这是从前防土匪用的,通到隔壁的裱画店。”
四人鱼贯而入,文掌柜最后进来,小心地将书架恢复原状。就在书架合拢的瞬间,前堂传来了破门而入的声音。
通道又黑又窄,只能容一人弯腰通过。他们摸黑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出现亮光——出口到了。
隔壁的裱画店老板是文掌柜的老友,见到他们从密道出来,丝毫不惊讶,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后门备了车,直接出城。”裱画店老板言简意赅,“我有个亲戚在栖霞山下的村子里,你们可以去那里暂避。”
就这样,在天黑前,她们已经坐在了一辆装满稻草的牛车上,摇摇晃晃地出了南京城。
栖霞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宁静,山脚下的村庄炊烟袅袅,与城中的紧张气氛恍如两个世界。裱画店老板的亲戚是位姓陈的老农,话不多,但很可靠,安排她们住在山腰的一处废弃山神庙里。
“这里平时没人来。”陈老农留下些干粮和水,“明日我再来送饭。”
山神庙虽然破败,但还算干净。三人简单收拾出一块地方,铺上干草,总算能喘口气。
夜幕降临,山风呼啸。念依靠在怜书肩上,轻声道:“书姐,我们还能回南京吗?”
怜书望着庙门外漆黑的夜色,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答案。
苏珊耑在门口望风,忽然低声道:“有人上山了。”
三人立刻紧张起来。苏珊耑悄悄挪到窗边,透过破洞往外看,只见点点火光正在向山腰移动——是搜山的人!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念依声音发颤。
怜书忽然想起什么:“是那辆牛车!我们出城时,可能被眼线盯上了!”
火光越来越近,已经能听见人声。苏珊耑当机立断:“从后窗走,上山!”
她们爬出后窗,钻进茂密的树林。山路崎岖,黑暗中更是难行。念依的旧伤未愈,没走多远就气喘吁吁。
“我...我走不动了...”她扶着树干,脸色苍白。
怜书蹲下身:“我背你!”
“不行!”念依摇头,“这样我们都跑不掉!”
就在争执时,山下传来老钱的喊声:“她们在山上!分头搜!”
苏珊耑环顾四周,忽然指向一处藤蔓密布的山壁:“那里有个山洞!”
拨开藤蔓,果然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三人钻进去,苏珊耑小心地将藤蔓恢复原状。
山洞不深,但很隐蔽。她们屏息静气,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来来去去。有一次,藤蔓被拨开,火光透了进来,但那人只是粗粗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直到天色微明,搜山的人才渐渐散去。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苏珊耑低声道,“等天亮了,肯定会再来的。”
怜书望着洞外渐亮的天色,忽然道:“我们不能一直逃下去。”
“书姐的意思是?”
“李维琛如此执着,定有缘故。”怜书眼中闪着决然的光,“我们要弄清楚他为什么非要找到我们不可。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念依担忧地看着她:“可是...”
“耑耑,”怜书转向苏珊耑,“你能帮我查清楚吗?李家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为什么非要与张家联姻不可?”
苏珊耑沉吟片刻,点点头:“我尽力。但在那之前,你们必须保证安全。”
晨光透过藤蔓的缝隙照进山洞,在山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三个女子在这个隐秘的山洞里,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从被动逃亡,转向主动出击。
南京城的危机尚未解除,但她们已经找到了新的方向。无论前路如何艰险,她们都将携手面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