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比上一次更加猛烈，仿佛整个灵魂都被强行抽离，投入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
眼前的景象飞速地扭曲、分解、然后又重组。
耳边的声音变了，不是清晨的宁静，而是一种熟悉的、压抑的安静，她听到旁边有人在小声地撕着面包包装袋。
林晚猛地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趴倒一片的同学，窗外的天还没有完全亮透，教室里亮着惨白的日光灯。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着的是那套土里土气、黑白相间、胳膊和腿边还带着荧光条的高中校服。
和记忆中的场景一模一样，她在课间补觉，胳膊下压着的，是英语答题卡，旁边是一张数学卷子。
卷子上清晰印着：“2023-2024年秋季学期第一次月考数学试卷”。
就是今天！
成绩刚刚公布，她的名字排在榜首的这一天！
她的血液仿佛瞬间冷却，又瞬间沸腾。她转过头，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冰冷而精准地瞬间锁定了目标。
她的同桌，朱晓婉。
那人正和后排的另一个女生凑在一起，说说笑笑。
可能是因为心理原因，林晚看着她，总觉得她是在假笑着，她的眼神时不时地朝自己这边瞟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嫉妒和虚伪。
林晚在心中暗骂:当时的自己怎么就像个瞎子一样，完全没看出她们眼神里的恶意？
见她抬头，朱晓婉立刻换上一副更恶心的、甜得发腻的假笑，像是戴上了一张完美的面具，凑了过来：
“哇！晚晚你好厉害啊！第一名诶！怎么考的呀，快教教我嘛......”
就是这套说辞！一字不差！
之前的自己还傻乎乎地心生欢喜，以为得到了学霸的认可，真心实意地跟她分享经验，结果转头就成了她嘴里“炫耀嘚瑟”、“看不起人”的罪证。
看着她伸过来想碰自己试卷的手，林晚没等她的指尖落下，猛地一抬手——
“啪！”地一声清脆利落，把试卷抽走，对折，再对折，然后毫不犹豫地塞进了桌洞最里面。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和驱逐意味。
朱晓婉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假笑也彻底凝固了，像是面具突然裂开了缝隙。
她大概从来没想过，这个平时闷头读书、看起来逆来顺受、很好拿捏的软柿子，会是这个反应。
林晚的动静有点大，周围好几个补觉或闲聊的同学都安静下来，好奇地看向她们。
“你......你怎么了？”朱晓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语气里迅速带上了被冒犯的委屈，仿佛她才是那个被无故针对的受害者，矫揉造作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就问问你，怎么考的第一，你这是什么态度呀？”
林晚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像一根冰冷的针扎破虚假的平静：“教你？我敢教，你敢学吗？不怕我这种‘眼神不对劲’、‘可能带了小抄’的人，把你带沟里？”
“哗——”
这话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炸弹，瞬间在她们周围那片区域炸开。
高中的座位是按照成绩自选，所以这里坐的都是班级前十，是王丽最关注的“好学生”区域。
林晚看到朱晓婉和旁边那几个女生的脸色瞬间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像是见了鬼一样。
也是，毕竟软柿子变硬了，不好拿捏了。
一想到这里林晚更生气了，总有些渣滓贱人把别人的善良温和、礼貌教养当成她为所欲为的理由，甚至在霸凌别人之后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打了胜仗。
实则，这些“胜仗”都是见不得人，上不了台面的素质低下行为，然而那些人永远意识不到。
林晚看着她们有趣的表情，突然觉得可笑。
她们大概在想：这些她们昨晚晚自习后躲在饮水机旁边窃窃私语的坏话，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怎么可能？！
果不其然，朱晓婉开始她的经典表演，眼神躲闪，自以为人畜无害地装傻充愣：“林晚，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呀？”
林晚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积压了两年的怒火在这一刻找到了最佳的出口，她的语气反而异乎寻常地平静下来，却因此更显得瘆人：“需要我把你们昨天晚自习在饮水机前说的原话，一字不落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复述一遍吗？需要我现在就去办公室找班主任王老师‘汇报’一下，你们是怎么联手编造故事，造我考试作弊的谣的吗？”
她们彻底慌了。
林晚欣赏着她们慌张的样子，看着她们的眼神疯狂躲闪，那些互相交换着惊恐的目光成了这个课间最有趣的风景线。
“林晚，你考得好就可以随便冤枉人吗？”一个温柔的女声插了进来，是她们小团体里的另一个核心，班级第二陈乐源。
她的声音总是那么温柔体贴，以至于以前的林晚一直以为她是个好人。
“就是！嚣张什么！”有人小声附和，是她们的小喽啰。
“我嚣张？”林晚猛地转头，视线像冰冷的探照灯扫过她们每一个人，把她们那点龌龊心思看得透透的，“我靠本事考的第一，我想嚣张就嚣张！总比某些人，自己考不好，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只会背后搞小动作、泼脏水强！”
“你骂谁老鼠呢！”
“谁对号入座就是谁！”
课间的争吵迅速吸引了全班的目光。嗡嗡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起，各种好奇、探究、看热闹的眼神聚焦过来。
果然，没多久，教室门口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班主任王丽，板着一张别人欠她几百万的债主脸，眼神严厉地扫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林晚身上。
“吵什么吵！林晚！又是你！考次第一就无法无天了是吧？跟我到办公室来！”她甚至不问一句缘由，不分青红皂白，直接点名，和记忆里的偏袒护短一模一样。
还又是我？！！！
要是以前的林晚，此刻肯定已经吓得脸色发白，满腹委屈却又不敢辩解，只能低着头跟她出去，准备迎接一顿劈头盖脸的“做人要谦虚”的训斥，以及可能到来的请家长威胁。
毕竟，她没有靠山，也没有说话的权利。
但这次？
林晚嗤笑一声，非但没动，反而抱起了胳膊，直视着王丽，声音清晰地回应：“王老师，我下节有课，不去!”
王丽的脸瞬间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意外和被顶撞的愕然，但她很快强装镇定，厉声道：“你还敢顶嘴？不是考得很好吗？还用听讲？！立刻跟我过来！”
“那你找我去干嘛？”林晚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提高，确保整个走廊里的人都听得见，“是听你教育我‘做人要谦虚’、‘女孩子不能太要强’？还是听你暗示我妈，该有点‘表示’了？”
王丽气得脸色铁青，手指颤抖地指着她：“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王老师，收不到想要的东西，就这么针对一个学生？”林晚毫不退缩，反而逼得更近，目光锐利如刀，“纵容甚至煽动其他学生孤立、诬陷考得好的同学，这就是你的师德？这就是你教书育人的方式？”
“你！你胡说什么!简直反了！让你家长现在过来！”王丽几乎是尖叫起来，试图用权威压人。
“找！现在就打电话！”林晚声音斩钉截铁，甚至带着一丝鼓励，“正好，我也需要一个手机，立刻打电话给市教育局监察科，实名举报一下W城第二中学高三8班班主任王丽，长期暗示学生家长行贿，索要礼品未果，便打击报复、纵容校园冷暴力，诬陷学生考试作弊！咱们看看，最后是谁的处分先下来！”
整个走廊死一般的寂静。所有学生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仿佛不认识这个同班了两年的同学了。
王丽的脸从铁青变成惨白，毫无血色，指着她的那根手指抖得像得了帕金森。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威胁的话，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有额头上瞬间冒出的密密麻麻的冷汗，暴露了她内心极致的恐惧。
她比谁都清楚，林晚说的，句句属实，而且刀刀见血。
林晚看着她那副虚张声势又不堪一击的样子，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野蛮的畅快感席卷了四肢百骸。她深吸一口气，掷出了最后的、也是最重的一枚炸弹：
“还有！你瞒着全班，把国家助学金的名额，偷偷给了那几个私下给你送过礼的人！这件事，够不够给你一个处分？！”
说到这里，林晚的心也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
班里明明有很多真正的贫困生，午饭都舍不得吃好一点的，她却把名额给了家里住着楼房、开着豪车的学生！其中一个人，王倩蕊，还曾当着她的面笑嘻嘻地说，那点助学金还不够她爷爷奶奶一个月退休金的零头！
所有学生都哗然了！助学金的事情关乎切身利益，瞬间激起了更大的波澜。
王丽彻底崩溃了，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不稳。她眼神涣散，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最终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几乎是踉跄着、狼狈不堪地转身逃离了教室门口。
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林晚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憋闷了两年的浊气。
原来，撕破脸皮是这么爽的一件事。
原来，无所顾忌的感觉，这么好。
她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一个平行时空，也不知道那个“真正”的、懦弱的自己后来该如何面对残局。
但起码在此刻，她做了自己的主。
她为自己，痛快淋漓地主持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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