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很晚才睡着,凤今龄被唤醒时,还是迷迷糊糊的。
喜儿给她梳洗过后,她清醒了许多,花朝这时才进来告诉她,南老将军的病情加重了。
“昨日三喜临门,老将军高兴,喝了几杯薄酒。可夜里身体便不舒服了,咳了好几次血。”
凤今龄听了忍不住皱起眉头来,连早点都没用便急急赶过去了。
她去到时,所有人都到了,就连南开忠也没去军营。
老将军已经服过药,精神也好了许多,见她着急,轻笑着拉过她的手:“南知这般,竟让我看到阿棠的影子……只是可惜不知还能不能回京,再见她一面了……”
这位老将军操劳了一辈子,老了却被陛下提防,命他留在黎安保卫边疆,无诏不许进京。
如今病重,也见不到女儿一面。
凤今龄皱着眉,柔声安慰他道:“外祖父好好养病,快些好起来,定有机会见到母后的。”
老将军笑着摇了摇头,又把南惊澜和南惊鸿唤到床边来,“看着你们健健康康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众人都压着泪,不敢哭出声来,因着这事府中乌云密布了好几天。
在南开忠休沐时,一家子都去了寺庙里为老将军祈福。
寺庙里大多都是面如死灰的人,约莫都是家里有人病了来祈福的,药石无医时,也唯有求鬼神了。
待了两日回去,南老将军的精神竟还真的好起来了,还有精神亲自下床指导南惊澜和南惊鸿学武。
南惊澜学过些三脚猫功夫,老将军说他根骨好,想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他。
至于南惊鸿,便是跟着凑热闹的,学了没一会儿便喊累,被骂两句又不服气地接着学。
凤今龄每日最大的乐趣便是端盘点心来看他们,每次都看得不亦乐乎。
南夫人觉着那寺庙灵,每每老将军精神一不好,她便带上一家人去寺庙祈福去。
除了南开忠军事繁忙,老将军有病在身,其他人都没缺席过,就连南惊鸿也不曾抱怨过一句。
这次老将军病得有些重了,他们在寺庙吃斋念佛了好些时日。
前些日子还好端端的,这几日南惊澜一日比一日沉默了,凤今龄察觉到他有心事,可问他他又不说,她也只好作罢。
只是在某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时,穿鞋起身想去外面走走,便就这边凑巧撞上了南惊澜。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凤今龄认得她,是一个富商的小厮。
他比南惊澜还要年长四五岁,长得慈眉善目的,叫人见着便想亲近,故而她碰了两次面便记住了。
南惊澜怎么会与他相识呢?
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那小厮竟跪在南惊澜身前,哭着给他磕头。
南惊澜皱着眉侧过身去,这一侧便瞧见她了。
凤今龄抿了抿唇,也没躲藏,径直走上前去,倒是那两人一个比一个心虚。
南惊澜脸色微白,有些慌乱地看着她,那小厮也是惊慌失措,一副生怕被灭口的模样。
她走近了,南惊澜才幽幽地说了一句:“我没欺负他。”
凤今龄挑了挑眉,看向地上跪着的人,他还在抖动着肩膀,小声呜咽着,不敢发出动静。
南惊澜也觉得他的话没什么信服力,干脆撇过头去,又瞪了那小厮一眼。
那小厮吓得把头埋在了地上,带着哭腔说道:“公子没欺负奴才,是奴才不好,碍了公子的路……
公子是尊贵的将军府养子,已成了天上的云,能否高抬贵手,不要与奴才这些还在泥里打滚的计较了……”
南惊澜听了这话,眼里厌恶更深,手指紧握成拳,都掐进肉里了。
凤今龄挑了挑眉,看样子他是说不出她想听的话了,只好从那小厮下手,从他嘴里得到答案。
“方才你特意咬重‘养子’二字,可是在告诫他,他才被收养,地位尚且不稳,不要与你计较,免得横生事端,因小失大?”
那小厮猛的抬起头来,冤枉地摇着头,眼里还伤着泪光,看上去可怜极了,“奴才绝没有这样的心思!奴才害怕公子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胆子告诫他?”
凤今龄弯腰挑起了他的下巴,仔细地端详了他的表情,果真是又委屈又无辜,看不出一点撒谎的痕迹。
她轻笑一声,压着声音问道:“白天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这般怕他,是做了什么对不住他的事?”
小厮脸白了一瞬,这下明白是挑拨不成了。本来看着南惊澜怕她,还想着利用她压制南惊澜,好助他逃跑的……
凤今龄甩开他的脸,他一下子没支撑住又摔倒在地上,凤今龄却没可怜他,冷声说道:“再不说,我便把你杀了,让你同阎王说去。”
那小厮吓了好大一跳,南惊澜也是惊讶地看着她。
见没人开口了,那小厮才颤抖着交代了。
“是我算计过公子,前几日偶遇了公子,怕公子报复,这才卷了财物想逃,却不料又被公子撞上了。”
凤今龄拧了拧眉,这么巧?
转头看向南惊澜时,他却里面侧过头去,避开了她的视线,她抿了抿唇,心下了然。
这哪是什么巧合,分明是这人监视别人好几日了,今日见人要跑了才现身吓人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你是如何算计的?”
那小厮抬眸瞥了南惊澜一眼,弱弱地说道:“我得了怪病,要很贵的药材才能治,人牙子不舍得给我花钱,让我在院子里自生自灭。
公子好心,去偷人牙子的钱给我买药,结果被人牙子发现了,被狠狠揍了一顿……”
凤今龄听罢又看向南惊澜,见他一脸阴翳,便重重踹了那小厮一脚:“还不说实话!”
那小厮身上的金银珠宝掉了一地,哐当哐当地响,凤今龄惊讶地张了张嘴,这卷的款可真不少……
那小厮也顾不得捡了,又俯下身去,颤抖着说:“公子不是主动去偷的,是奴才以恩相携,逼他去偷的!
人牙子发觉钱没了后,也是奴才检举的他……我本就因得病被嫌弃,若是再被人牙子知道,他的钱被花来给我治病了,会打死我的!
所以,所以我就同人牙子说,是他想逃跑,所以才偷了钱……他交不出钱来,人牙子一直打他,说要把他脚打断,再也跑不了……
打累了,还逼我去打。力气稍小些,他便要打我。连公子一向不喊疼的,都被他打得惨叫连连,换了奴才这种病弱的,岂不是就要被打死了?
奴才害怕,只好用尽力气去打,后面不留神,真把他的腿伤了……可是奴才真的不是故意的,奴才也是被逼……”
“够了!”凤今龄被气得厉害,没忍住打断了他的话,而后抬手扇了他一个耳光,长长的指甲在他脸上留下了三道划痕。
“你倒是厉害,这般自私自利,还能给自己找出说辞来推脱。”
那小厮不敢反驳,只是低着头认错。
凤今龄而今看到这张脸就烦,踹了他一脚便让他滚了。
小厮喜出望外,边道谢边捡地上的财物,凤今龄也没赶他,就让他捡完再走。
南惊澜见她就这样把人放走了,只是垂了垂眸,却什么都没说。
凤今龄看了心里更是堵得慌,“你为何不解释?是觉得我不会信你?”
他低着头没说话,这便是默认了,凤今龄挑了挑眉,“人赃俱获,为何还怕我不信你?”
“我以为殿下心善,见了他那副模样会心软。”
凤今龄深吸一口气,戳着他的额头,让他抬眸看向自己,“他是外人,我们才是一家人,你为何会觉得我偏袒他呢?”
南惊澜在听到“一家人时”,神色微动,绷紧的唇线松了些。
可转念一想,她不偏袒,还不是把人给放了……
凤今龄在他脸上看出了一丝怨念,又忍不住戳了戳他的眉心,这眉头再皱下去,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你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是来做什么的,想在这动手?”
见他仍皱着眉,叹了口气,没再理会他,直接唤了藏在角落的暗卫出来,“去叫醒那个富商,告诉他他家小厮偷了我的玉佩。
那玉佩是皇家之物,若是丢了,他全家都跑不了。”
南惊澜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看到她腰间玉佩仍在那挂着,有些迟疑地问道:“若是他抓了人,寻不出玉佩怎么办?”
凤今龄见他还会替人考虑,勾了勾唇,也不吊他胃口,“吓他几日,便说外祖父还在病中,没有闲暇与他他计较,便当为外祖父行善积德了。”
南惊澜微怔,看到她狡黠的眸子,表情一点点松动,语气也柔和了许多,“殿下真是老谋深算。”
“你会不会用成语?”
凤今龄惊得睁大了眼睛,又要伸手戳他,南惊澜这次却拦下了她的手,而后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殿下方才碰了脏东西。”
凤今龄疑惑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方才碰了那小厮的下巴,还赏了他一耳光。
原来是介意这个,那方才还隐忍着一言不发,像个木头人一样……
凤今龄被他惹得起了逆反心理,抽出手来捏了捏他的脸颊肉,“我是老谋深算,你便是小人得志。
我回头就让舅舅多给你请几个夫子,免得光学武学得连句夸人的话都不会说!”
南惊澜也不脑,只是笑着看她闹,他今日心情好,就算被打一顿也没关系,更何况她力道不大,一点也不痛,反而像是挠痒痒似的。
打闹过后,凤今龄仍不忘劝他:“日后再有这种情况,可不能小嘴一撇就不解释了,这不是平白受了委屈?你不信旁人,还不信我吗?”
南惊澜被她挠得脸上热得慌,听见她这么说,难得乖巧地点了点头,“好,以后都找殿下为我做主,殿下便是我的青天。”
凤今龄见他又开玩笑,刚严肃起来便又忍不住笑了。
解决了这一桩心事,南惊澜戾气一天比一天少了,凤今龄越看越满意。
可好景不长,南老将军还是没熬过今年开春。
他们都围在南老将军床边,见凤今龄过来了,挪了挪位置,给她让了个道。
她走过去时,老将军脸上浮现出一抹和蔼的笑容,嘴唇轻轻颤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阿棠,你来了……”
凤今龄微微一顿,却很快反应过来,微微颔了颔首。
南疏棠,是皇后的名字。
凤今龄跪在床边,拉住了老将军的手,轻声说道:“是阿棠来了,您可要快些好起来……”
“好……听阿棠的。”
老将军缓慢地抬起手来,摸了摸凤今龄的脑袋:“阿棠莫要怪我……将你一个人,丢在京城……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凤今龄咬了咬唇,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阿棠不会怪您的,阿棠一直很想念您……”
老将军松了口气,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好……你们都要好好的……”
一旁的南开忠已是哭得泣不成声了,南夫人边小声抽泣着,边安抚着南惊鸿。
南惊澜的脸色也惨白如纸,仿佛失去了生机。
他在懊悔,先前为他祈福时没有再虔诚些。希望神明大人有大量,让他重申一遍他的愿望。
希望这位老人病好起来,最好康健得再活个几十年,让他新得的家人陪他久些,再久些……
可事与愿违,老人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他颤抖的手便失力垂落,眼神也逐渐失去了光彩。
在手掉到床边时,眼皮也缓缓地合上了。
昨日还笑着说他体质弱,要给他配些草药入浴,未曾想今日便长辞人世了。
南开忠悲痛地高喊了一声:“父亲!”
而后满屋子的人都痛哭起来,哭声此起彼伏,让人揪心不已。
幸而南夫人早有准备,没被老将军突如其来的噩耗打得手足无措。
操办一场丧事本是劳心劳神的事,可她却能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毫无瑕疵。
报丧的人已出发去了云中都,等到皇上皇后收到死讯,这场丧事也该办完了。
而凤今龄也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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