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了许多理由拖延,但归期还是如约而至了。
凤今龄走的那日,南惊澜送了她一盏花灯,是他亲手做的。
她说怎么总是见不到他呢,原来是去做花灯了。
凤今龄接过花灯,仔细打量了一番。
不得不说南惊澜的手艺就是厉害,这花灯比先前那盏河灯还要精巧许多,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
而那消失了许久的时空管理者就在此时凭空冒了出来。
【灯即是等,花灯即是等待的意思。他赠你一盏花灯,是让你等他呢。】
“还有这层意思啊。”
凤今龄看着手中的花灯,顿时情绪有些复杂,不知如何去形容。
轻叹一口气,问道:“我们真的会成为宿敌吗?”
【史册记载的事不会改变。】
【终有一天,他的剑会指向你。】
“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没有。】
“这样啊……”凤今龄叹了口气,不再为难它了,提着花灯走上了马车。
南惊澜看着喜儿扶着她上了马车,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而后她又掀开车帘同他们招手,他脸上才有了笑意,嘴唇也上扬起来。
可放下车帘后,他的嘴角也随之垂下了。
奇怪,明明人还在他视线范围中,他便已经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了。
明明南家几口人都在他身边,和他一同在这目送凤今龄离开,可他却依旧觉得有些孤单。
甚至,他有些羡慕喜儿……
因她喜欢喜儿,母亲允许喜儿跟着她去了云中都。
而他如今是南家养子,自然不能跟她走了。
他很喜欢南家,可她是他在这第一个认识的人,他也很舍不得她……
可凤今龄却不知道这些,回到云中都,她也就专注在阿谣的事上了。
可惜云中都鲜少有人提起阿谣,甚至有人压根不知道这个名字,关于她的消息更是寥寥无几。
在第二年开春,谢家大小姐生辰那日,她赏脸去了,谢家人都很是开心,那寿星公也一直陪在她身旁。
“听说太傅还有一个女儿,怎么一直没见她?”
“她自幼便体弱多病,前些年父亲听说苏州适合养病,便亲自送她到那去了。”
凤今龄挑了挑眉,有些意外谢太傅的说法。
她可没听说过阿谣说她幼时病弱,想来只是谢家对外宣传的一种说法罢了。
同是谢家女儿,谢晚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举止端庄,礼仪周全,堪称京城女子的典范。
而阿谣走南闯北,四处奔波,曾在荒野中风餐露宿,体验过人生百态,与循规蹈矩的高门贵女截然不同。
谢太傅古板,非要把女儿养在深闺中。偏偏有个离经叛道的父亲,非要带着小女儿四处云游。
他想瞒下这些,也是意料之中。
“原是如此,我说怎么鲜少听人提起过她呢,竟是去了苏州。不知她何时才会回来呢?”
“要等到病好了吧……应当要个三年五载的。殿下怎么突然提起她来了?”
“突然听人提起,有些好奇罢了。”
竟还要那么久……
凤今龄脚步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身后的谢家大小姐:“听闻谢家在和凤家议亲,谢大小姐可见过凤家公子了?”
谢晚瑜羞涩地低下头,露出浅浅一笑,“凤公子才入京,晚瑜还未有幸见过。”
“听雨轩要办一个棋会,那棋会颇有趣,头奖又是园主珍藏的玉雕棋盘,凤公子爱棋,应当会去。”
谢晚瑜听懂了她的暗示,有些期待地看向她的父亲。
可谢太傅却皱着眉,似是不太赞同。
凤今龄又说道:“那棋会要人都戴面具,不问姓名,不见真容,只较量棋艺,倒是少见的玩法。”
听到此话,谢太傅脸上也有些许动容了,见自己女儿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便微微颔首应下了。
后面有同僚找他议事,他便留了两个女儿家自己闲聊。
“若那日都戴着面具,那臣女如何认出哪位是凤公子呢?”
凤今龄微微一笑,故作神秘地说道:“我自有法子。棋品见人品,既是要议亲,那还是多了解一下为好。”
凤家公子凤清和是她亲爹,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阿谣说若不是她长姐溺水而亡,与凤家这桩婚事是落不到他头上的。
她只要好生护着谢晚瑜,再撮合一二,便能阻止阿谣和父亲成婚,再次成为一对怨偶了。
谢晚瑜的脸颊微微泛起一抹绯红,她轻轻点了点头,却又有些惊讶地抬眸看向凤今龄。
她明明比这位殿下年长两岁,可此时却显得比殿下还要稚嫩许多。
殿下这般淡定从容,还能冷静地给她提意见。她却懵懂羞涩,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难不成,是因为还没到情窦初开的年纪?
谢晚瑜摇了摇头,同凤今龄道了声谢,便约定好下个月一同去听雨轩了。
听雨轩,是一处供人赏花、品茶、作诗、下棋的雅致之地。
它半年才开一次门,而每次入门的凭证都不是钱财。
有时是一首诗,有时是一副画……总之,这是个不看出身背景,只看才华的地。
这次棋会,东家请了十几名棋手挡在门前。赢了其中任意一位,便可获得入门的资格。
那些棋手实力非凡,很快便将来人杀得片甲不留,但门前还是排起了长队。
毕竟听雨轩盛名在外,就算不冲着那头筹来,也多的是想一窥听雨轩真容的人。
谢晚瑜扯了扯凤今龄的袖子,低声说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父亲从不许她抛头露面,尽管此时戴着面具,她还是有些难为情。
“姐姐还没见到人呢,此时回去多可惜?”
凤今龄拍了拍谢晚瑜的手,让她放下心来。
怕谢晚瑜又打退堂鼓,便连忙拉着她排了最少人的队伍。
前面的人好心提醒道:“这位棋手实力最强,二位姑娘可要慎重考虑。”
凤今龄笑了笑,礼貌地道了声谢:“多谢公子提醒。”
父亲爱棋,她自小便跟着父亲学,对自己的棋艺还算有些信心。
至于谢晚瑜,她是太傅之女,是严格按照才女的标准培养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然也不必担心。
果不其然,她们双双过了这关,获得了入门的资格。
不过入门后,她们便被分开了,各自由引路的童子带着去了不同的地点。
穿过错落有致的楼台亭阁,上了一座小楼,便见已有一位姑娘端坐其中了。
棋盘早已铺陈妥当,只待她落座,便能开启一场棋局。
“我来迟了。”凤今龄快步走上前去入座,“还请小姐不吝赐教。”
对面的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阁下先行。”
凤今龄微微颔首,执起黑棋。
棋局展开,黑白交错间,两人各展身手。
不多时,凤今龄凭借巧妙布局,逐渐占据上风。最终凭借一记妙手将局势锁定,赢得了这场对局。
“精彩。”对面的姑娘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姑娘棋艺高超,我输得心服口服。”
凤今龄莞尔一笑,“承让了。”
又客套了几句,那姑娘便退了出去。没多久,便又有一位公子由童子引了进来。
彼时凤今龄正看着窗外,那边的阁楼矮上些许,她刚好能看清那边下棋人的面容。
听到脚步声,她才回过头来。
来人身形清瘦,举止温雅。身着一袭月白长衫,腰间束着素色玉带,虽戴面具,却难掩其温润气质,仿若谦谦君子,风度翩翩。
他微微拱手,温润一笑,声音不疾不徐,温和而沉稳:“请姑娘赐教。”
没由来的,凤今龄突然想起幻镜中,对着一盏河灯出神的少年。
见他已经下了棋,凤今龄摇了摇头,暗叹一声:“又胡思乱想”。
便执起黑棋,眼神专注地落在棋盘上了。
双方你来我往,局势胶着。难得棋逢对手,凤今龄也越来越认真,分不出心神来管其他了。
她手指轻捻棋子,沉思片刻,方才轻轻落下。
对面的公子微微一笑,也拿起白棋,从容应对。
棋局渐渐进入佳境,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只余下棋子轻轻落下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小阁楼中回荡。
直到旁边那座小楼有人开口说话,这才打破了沉寂。
“公子,请。”
熟悉的声音。
凤今龄执棋的手一顿,偏过头去看向窗外。
果真是父亲……
她竟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来了,也没注意到外边换了几批人了。
现下观他们的棋盘,应当是已经下了好一会儿了……
对面的公子见她失了神,微微一笑,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姑娘,可要专心些。”
凤今龄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说了句:“抱歉”,而后手指偏了偏,落在了另一处。
公子的目光微微一凝,落在她刚刚落下的那颗棋子上,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惋惜。
这一步,着实是有失水平了。
公子还未落子,凤今龄便意识到自己输了。懊悔地叹了口气,说道:“棋差一招,满盘皆输。是我败了。”
公子将手上的棋子放了回去,笑言道:“姑娘的心思已经不在棋盘上了,在下胜之不武。”
“公子过谦了。”
他棋艺在她之上,没分神她应当也赢不了,不过赛点时分神,着实有些不尊重对手。
凤今龄又说了句“抱歉”,便跟着童子走了出去。
这次童子没有将她带去下棋的地方,而是引到了茶室稍作休息。
“落败两局便失去参赛的机会了,姑娘这一局下得久,不知外面已走了许多人,等有人下完了,奴再引你过去。”
凤今龄点了点头,又问童子:“同我一起来的狐面少女可还在?”
“她棋艺甚好,还未曾落败。”童子顿了顿,又说道:“姑娘棋艺亦是一绝,能与那人对弈这么久,实属罕见。”
凤今龄有些惊讶,“你知道他是谁?”
童子微微挑眉,默认了,“姑娘输给他,不算丢人。”
凤今龄沉默一瞬,想起正事,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童子。
“若是这位公子败了,还请将他引到我的同伴那去。记得暗示一声,这人是我让你引来的。”
童子将荷包往回推了推,“这……怕是不合规矩。”
“你家少东家可有要求不许他们对弈?”
“自然没有。”
“那便是了。”凤今龄打开荷包,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金叶子,再次举到童子面前,“我这报酬,童子当真舍得拒绝?”
童子瞄了一眼,而后便顿了一下,终归还是没抵住诱惑,左右环顾了一番,便将荷包收下了。
“不过,这二人水平都不低,怕是不会轻易落败。”
凤今龄狡黠一笑,道:“若是他这局不败,我去同他下。”
“姑娘才输一局,竟这般自信?不怕这局也败了被请出去?”
这童子说的话当真不中听。
凤今龄干笑两声,微微眯起眼睛来,“你只需知道我有把握会胜便好。”
三十七岁的父亲她尚且都能一较高下,何况是才十七岁,棋艺还稚嫩的父亲呢?
果不其然,凤今龄赢了凤清和。与先前那局的激烈交锋相比,这一局实在是轻松太多了。
棋局已定,凤清和仍坐在原位上琢磨着棋局,复盘方才是哪里行差踏错,落入了陷阱了。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轻叹一声:“说来有些荒谬,在下竟觉得姑娘会读心之术,永远能知道在下下一颗棋子会落在何处。”
凤今龄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尬笑两声:“公子说笑了。”
她的棋艺是他一点点教出来的,能不清楚他的路数吗……
凤清和微微欠身,行了一礼,便跟着童子走了。
凤今龄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心想道:“为他们牵个线可真不容易……”
抬头时却瞥见那少东家在楼上饮茶,她揉了揉太阳穴,思索片刻,还是觉得有些不服气,便又上了高楼。
而高楼上的公子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盯着刚下完的棋盘,手指轻轻捻着几颗棋子,随意地在掌心来回拨弄。
“公子,棋局快散了,我们也走吧。”
公子轻轻拈起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指尖微微一动,将它落在了另一处。随后,眼神悠然,慵懒地说道:“不急。”
侍卫不解地问道:“您在等人吗?可是今日您隐姓埋名到这,还会有熟人吗?”
话音刚落,便响起了少女的喘气声。
公子挑了挑眉,将手上棋子放回棋盒中,笑着说道:“人来了。”
待气喘匀了,凤今龄才说话,“今日那局下的不尽兴,还请公子再给我一次手谈的机会。”
方才听到他们说要走了,给她急得立马下了那座楼又马不停蹄上了这座,生怕来晚了人去楼空。
“若这局同我下,姑娘怕是会错过夺魁的机会。”
此局是她随兴而起,不是听雨轩安排的,就算赢了也不做数。
“无妨。”凤今龄摆了摆手,笑道:“那棋盘的价值,远远比不上与公子手谈一局。”
公子轻笑一声,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便请公子不吝赐教了。”
一局结束,已是黄昏了。
凤今龄笑着摇了摇头,“这下是真服气了。”
这局棋下得真过瘾,虽输了,心里也依旧畅快。
“姑娘天赋异禀,来日未必不会超过我。”
“能得公子这句,我已心满意足了。”
这不是客套,真真是发自肺腑之言了。
凤今龄见窗外天色晚了,再闲聊了两句便同他告别了,才走到门口,便又听见身后的人开口了。
“希望听雨轩下次开门时,还能见到姑娘。”
凤今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不知下次是比什么了,若是碰上不擅长的,怕是会让公子空等一场。”
“不会的。”公子摇头笑道,点了点脸上的白玉面具:“下次见面,希望姑娘还记得在下。”
凤今龄莞尔一笑,也点了点自己的面具:“那我也戴这副面具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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