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小雨忽至,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屋檐上,毫无规律,却意外有些悦耳。
若无急事,听着倒也算惬意。此情此景,才应了此处的名字:“听雨轩”。
童子送了把伞来,同她说道:“姑娘的朋友在门口那处等您,马车已经备好了。”
凤今龄道了声谢,便撑了伞,走进了雨幕中。
谢晚瑜等了她好一会儿,她上马车时还撑着脑袋在桌上小憩。
听到她上车的动静,才缓缓醒来。
“殿下。您这是去哪了?头奖都送下来了,您却还没回来,叫臣女好生担心,急忙找了几个童子来问……”
凤今龄挑了挑眉,“你见着那棋盘了,所以是谁夺魁了?”
谢晚瑜不知想起什么,羞涩的笑了笑,“是凤公子。”
而后又迅速岔开了话题:“那棋盘的质感果真是极好的,每一颗棋子上都刻了精致的花纹呢,那东家竟舍得将它送出去。”
“他?”凤今龄顿了顿,不过,魁首怎么会是父亲呢?
她下赢了他,高楼上的玉面公子下又赢了她,怎会是父亲夺魁了?
她放弃一局,算是自动退出了比赛,那那位玉面公子……是被她牵连了?
凤今龄有些愧疚地抿了抿唇,便又听见谢晚瑜开口问道:“殿下怎会这般惊讶?”
凤今龄摇了摇头,“今日碰上一位公子,水平在他之上……故而有些意外。”
“许是没碰上吧。”谢晚瑜叹了口气,“今日才知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都是些同龄人,差距竟这般大……”
“谢大小姐可别叹气,下棋不过是四艺中你最不擅长的一项,都已这般拿得出手了,若再这般,叫别人怎么活?”
凤今龄玩笑了几句,便又回到正题上,“今日见着凤公子,觉着如何?”
谢晚瑜别开眼,低声说道:“自,自是极好的……”
凤今龄挑了挑眉,那便是瞧上了……
谢家大小姐面对宫里教习嬷嬷严苛的考核时,眼睛都不眨一下,可一谈论到自己婚事,竟比寻常人还要害羞上几分。
凤今龄松了一口气,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接下来她只需看着谢晚瑜,别让她出现什么意外即可。
想起阿谣曾在父亲面前歇斯底里地怒吼,如今再回首,竟觉得已经十分久远,恍若隔世了。
好在一切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她定要阻止悲剧重演。
凤今龄正往长欢殿的方向走去,路过一座宫殿时,看到一只纸鸢从宫墙内翩然飞出,轻盈地跃上了蓝天。
她脚步顿了顿,“那是谁在放风筝?竟能放得那么高……”
“是冷宫的方向……”花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沉思片刻便有了答案,“约莫又是冷宫那位小皇子吧。”
“哪位小皇子?”凤今龄疑惑地看着花朝,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有些迟疑地开口:“五皇子千鸿珘?”
“正是他。”
“真是他啊……”
在一次中秋宫宴上,她曾有幸和那位帝王说过几句话……
“你也喜欢这话本吗?都翻到旧了。”
凤今龄听见声音,便抬头去看,便见到了那位年轻帝王。
愣了一下,急忙行了一礼:“臣女参见陛下!”
史书里可记载着,落华公主最喜欢的书是一本叫“童养夫超爱我”的话本,去世之前,还特意吩咐了宫女把那本书当成她的陪葬品。
有宫人好奇,偷偷翻看了一遍,后又抄录了一份,拿到宫外去卖。
一说是一国公主最爱的书,便有人争先恐后地去买,她当时图个新鲜,也去买了一本。
如今宴会还未开席,她寻了个偏僻的小亭子,叫丫鬟拿了两本话本来打发时间。
没料到翻开的第一本就是它,还恰好被帝王碰上了。
她当着帝王的面看这书,该不会被砍头吧?
“免礼罢。”千鸿珘摆了摆手,脸上竟还带着盈盈笑意,柔声说道:“皇姐她也很喜欢这本话本。”
他竟然不生气?
这般看来,他似乎也是个好相与的人呢。
为何父亲会那么怕他呢?
“臣女只是有些羡慕这样的友情罢了。”
看这书的名字,谁都会以为它讲的是一对竹马青梅的爱情故事吧?
可谁知它除了书名以外,便再也没提过“爱”字了。
那才子空占着童养夫的名头,却与佳人做起朋友来……
“陛下不生气吗?”
“生气什么?”
凤今龄指了指那话本,千鸿珘便明白了。
他笑了笑,说道:“那宫人出宫去卖书,朕是默许了的。朕巴不得多一点人记得她。”
他依旧笑着,可她却觉得他难过得很。
他应当很想那位公主殿下吧……
可惜那位公主殿下已经长眠,他再也见不到了。
“殿下?殿下!”花朝连唤了好几声,见凤今龄回过神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您这是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都快撞到柱子上面去了。”
“没什么。”凤今龄摆了摆手,说道:“我们去冷宫看看吧?”
“去那做什么?”
“去那……帮他捡风筝啊。他风筝断了,他又出不来,定是需要一个人帮他捡风筝的。”
花朝不赞同地皱起眉头来:“不妥,娘娘不许您去那的,我们快回去吧。”
凤今龄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后妥协地点了点头。
去了黎安那么久,回来后她又东跑西跑的,落下了许多功课。
南砚棠找她训了一次话后,她便乖乖地跟着太傅学习了。
这一学,竟学了好几个月,又到中秋那日。
很平平无奇的一次宫宴,除了还给凤今龄过了个生辰外,和以往的并没什么什么区别。
不过陛下倒是提起了让南开忠明年秋日回京述职的事,这让她开始期待明年的中秋了。
若真同日志里写的一样,那他们应当是中秋节前到达京城。
下一场中秋宫宴举办之时,便是他们重逢之日。
回到长乐殿,她才发现那本日志又出现了新的内容。
凤今龄心里一喜,连忙找出南惊鸿默的三字经开始翻译。
“尚远十一年八月二十。这几日冗务缠身,竟无暇执笔,致日记久疏,今日方得闲暇,补记一二。”
“柔妃薨逝,临终之际,将幼子托付于母后。吾曾数度见此幼弟,其性情甚是可爱,颇得吾心。然母后不愿收养。”
“母后目中有犹豫与纠结之色,不知其心中所矛盾者何事……吾一时兴起,竟趋前向母后言,欲收养此子,母后应之。”
柔妃薨逝?那是几时?
凤今龄皱了皱眉,抬头望向窗外,极其巧合地看见一内官牵着个小孩路过。
原来是今天,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冷宫里的那位弃妃,五皇子的生母,悄然离世了。
凤今龄连忙走出房门,跟了上去。
“皇后娘娘,冷宫那位已经去了。”
“她倒是厉害,竟然熬到了今天。按照祖制,把她葬了吧。”
南砚棠见内官还不走,不免有些疑惑,问道:“还有何事?”
内官跪在地上,低着头,用着颤抖的声音说道:“她生前说,把小皇子交给您照顾,陛下答应了……”
“痴人说梦!”南砚棠听了这话,怒火一下子就从两肋窜了上来,气得掀了桌子,怒声道:“她害死了本宫的孩子,却还想让本宫替她养孩子?”
“娘娘息怒!”
未央宫的宫女跪了一地,那被内官带来的五皇子也被吓哭了。
凤今龄急忙拿出手帕,给千鸿珘擦了擦眼泪,温柔地说道:“阿珘不哭,母后不养你,我养。”
“南知!你可知她的生母是谁?”
凤今龄顿了顿,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不过她不止是疑惑南砚棠的话,还疑惑她下意识的动作。
方才那一刻她所说之话,所做之事似乎都并非出自她的意愿。
穿越过来第一次见到陛下,她怎么可能叫他阿珘呢……
凤今龄沉默了一瞬,哀求南砚棠道:“母后,就让南知留下他吧……”
南砚棠怒瞪着内官,没理会凤今龄。
冷宫那位但凡为她孩子着想一点,就不会把他送到她仇人跟前来了。
所以冷宫那位是豁出去了,拿亲儿子给她找不快,还是吃准了她不会报复到这孩子身上来?
她知道有错的是冷宫那位,可她不是圣人,做不到不迁怒于那位的孩子。
“将人带下去,不许再进我坤宁宫!”
见皇后发怒,内侍也不敢再呆,连忙将人拉了出去。
凤今龄意外地站起身来,却没再说什么。
皇上亲口说让皇后收养那皇子,皇后却将他赶了出去,其他妃子也不敢掺和这事,所以他又被送回了冷宫中。
凤今龄没事做,下学后便去冷宫中陪千鸿珘放纸鸢。
他对什么事都不大感兴趣,唯独喜欢纸鸢。说被困在宫墙里时,唯有纸鸢可以出去替他看看外面的风景。
凤今龄听到这话时不免有些唏嘘,说实话,她从前很是崇拜这位陛下,他刚登基时才十余岁,却能击退强敌,开疆拓土。
而后任贤使能,革故鼎新,更是创下许多丰功伟绩。
可没料到这位威震天下的帝王,年幼时竟过着这般日子。像个小可怜一样,谁都敢欺负他。
她本以为过几日南砚棠便会改变想法,可一直到了八月二十这天,南砚棠还是毫不动摇。
时间长了,南砚棠的态度才一点点软化了下来,某日用晚膳时,语气平淡地提起了这事,“罢了,你既想留着,那便留着吧。日后,少让他到本宫面前乱晃。”
希望这孩子和他那个白眼狼生母不同,将来能念着南知的好吧。
凤今龄松了口气,开心地放下碗筷挽上南砚棠的手臂,亲亲热热地喊了好几声“谢谢母后”。
一眨眼,便过了半年多,竟又快到了听雨轩开门的日子。
谢晚瑜这次居然主动提出去了,“这次听雨轩请了无妄先生呢,若不是要当差,父亲都想亲自去看看了。”
凤今龄疑惑地问道:“无妄先生?那是谁?”
这人很有名吗?为何她从未见过有关他的记载?
“殿下居然不知?”谢晚瑜惊讶地瞪圆了眸子,“先前陛下为殿下们选师,无妄先生本是第一人选,奈何他闲散惯了,不愿受宫规束缚,这才罢了。”
“这般傲气,父皇也不怪罪他么?”
“陛下宽厚。不过无妄先生还是破例收了一位皇子为徒的,要知道他拢共就两名弟子呢。”
“那另一位弟子是谁?”
“相府嫡子,江景倾。那也是个传奇人物。自幼便聪慧过人,堪称神童。不过臣女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原来是他。”凤今龄惊讶地挑了挑眉。
这个名字她就听过了。
尚远十四年的科举,出了两个风华绝代的少年,一个文曲星,一个武将才,被称为云夏双绝。
武将才自然是南惊鸿,南开忠说他极有练武天赋,手把手教他武艺,短短几年他竟能学到这种程度,一举夺魁。
而另一位,便是这位相府嫡子,江景倾。他不为权势所屈、不为名利所诱,哪怕是天子有错,他也敢直言进谏。
他才华横溢,十六岁便高中状元,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大放异彩,可惜天妒英才,他是历史上年纪最轻的文状元,也是最早亡的一个。
“这么说,我倒是有些好奇这位无妄先生了。”
凤今龄眸子亮了亮,连忙让花朝把她的面具去找出来。
谢晚瑜却奇怪,“殿下怎知这次还要带面具呢?”
凤今龄疑惑地皱了皱眉,“难道不用吗?”
谢晚瑜摇了摇头,“臣女也不知呢。每次听雨轩定的规则都不一样,上次戴面具的,还是第一次呢。”
“这样吗?”凤今龄顿了顿,那玉面公子说要戴面具,她还以为是每次都要戴呢。“且找出来备着吧。”
她总觉得会用上的。
而事实上,她的预感确实没有错。
听雨轩又弄了新花样,这次不设限制,可凭琴棋书画中任意一项进去。
这次也没设头筹,只是提供了酒水和满园春色供客人们消遣。
但听雨轩门前依旧挤满了人,甚至比上次还多了许多。
若不是进门的要求又高了些,听雨轩里面怕是也会被堵得水泄不通,哪里还能有闲心做其他。
看来这无妄先生名气比她想象中还要大许多,只是后来为何她一点也没听到过他的名字?
凤今龄沉默着,身旁的谢晚瑜便兴冲冲地拉着她往后走,找排队的地方了。
她强压住内心的激动,低声说道:“殿下瞧,那考官是无妄先生呢!若能得他指点一二,便算是不虚此行了。”
“这队伍这般长,你怕是走到城门都看不到尽头,那无妄先生当真会在门口待那么久吗?”
谢晚瑜顿了顿,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可让她直接放弃不排队了,她又实在是不甘心。
她回头看了一眼,竟见无妄先生站了起来,在她以为凤今龄说中了的时候,无妄先生却给出了新的考题。
“若一直排下去,末尾的人怕是等到天黑都进不去。不如这样,在下弹一段旋律,谁能和出下半段,便上前来。”
谢晚瑜眸子亮了亮,往前走了两步,其他人听到这句话时也都往前冲去了,凤今龄停在原地,就这样被冲散了。
她摇头叹了口气,正想去别的队伍试试时,便听见了一段熟悉的旋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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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母后不养你,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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