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宫宴上,凤今龄定定地看着斜对面的南惊澜。
他端坐在椅子上,就像话本里常出现的清俊雅致的贵公子,吸引了不少高门贵女的目光。
如今有关幻境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盯久了,那些记忆便渐渐被眼前这一幕取代了。
时间真能改变一个人。初见时,他还只是一个满身锋芒、对谁都心存提防的少年。
如今便长成了这幅模样。
可不知为何,他没有与身旁的人攀谈,只是垂眸看着眼前的糕点,眼神却没有聚焦,显然是走神了。
她已经数不清他这是第几次走神了,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竟让他这般魂不守舍的。
不过,这也正和她的日志基本对上了。
——“旁人皆忙于交际,往来穿梭,唯此君独坐一隅,举杯自酌,神情落寞,似有孤独之感。”
凤今龄摇头叹了口气,便听见那爱热闹的淑妃说话了。
“本宫听说景倾拜了无妄先生为师呢,不知先生那算卦的本事,你学了多少?”
江景倾起身行了一礼,才答道:“景倾愚笨,学了许久,也不过略懂一二罢了。”
淑妃笑了笑,只当他谦虚罢了。“今日是南知生辰,景倾不如给她算上一卦?”
“是。”江景倾应了一声,拿出三枚铜钱,抛掷六次,从下往上记录六爻。
看着得出的卦象,他一时间有些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说。
听见淑妃催促他,他这才开口说道:“殿下……怕是会早逝。”
江景倾话音刚落,满堂震惊,那些大臣惶恐不安,生怕陛下大怒,此时一个赛一个安静。
尤其是江丞相,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怒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皇上瞪了淑妃一眼,淑妃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不敢再开口了。
南砚棠微微皱起眉头,问了一句:“江公子觉着,南知会因何而死?”
江景倾看向南惊澜,没有开口说话。
他一字没说,可答案已经明了了。
此举,无疑是把南惊澜推到风口浪尖上了。
不少人都向南惊澜投来打量的目光,南惊澜却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没有理会他们。
在座的不少人怪他目中无人,可没人瞧见他的眸子暗了暗,又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看来,这河灯是放不成了。
“逆子!你没学到本事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江丞相瞪了江景倾一眼,急忙拉着他上前请罪。
南砚棠看着江景倾,不悦地眯起凤眸来。
虽然她不大信鬼神,可她听见别人这样说她自己的女儿,还是有些难受。
听到那些大臣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类话时,她竟也有些犹豫了。
凤今龄见南砚棠不说话,便站起身来,朗声说道:“这种东西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我不信,不就没事了?”
南惊澜抬起眸来,有些意外地看着凤今龄。
微风拂过她的几缕碎发,月光也恰到好处地洒在她身上,让她的眉眼看上去越发柔和。
他突然想起她来暗牢送药膏那次,烛火映在她脸上,他也有过同样温暖的感受。
其实他心思敏锐,早就察觉到两人间的生疏,以为她早忘了往日那些浅薄的情谊,不会再替他出头了。
却不料她一句故作天真的玩笑话,让他觉得一下子回到从前,什么都没有变过。
南砚棠听了凤今龄的话,点头附和了下,见气氛尴尬,又开了几句玩笑,轻飘飘的揭过了这个话题。
“南知还让人准备了许多河灯,在座的若有雅兴,便去拿两盏,到落星池畔放吧。”
那些久居深宫的娘娘听了这话,便来了兴趣,结伴同行去放河灯了。
淑妃同南砚棠说了一句抱歉,便也邀她一同去放河灯了。
凤今龄见此,也站起身来,刚想去找南惊澜,便听见有人唤她。
“殿下,方才多有得罪。”
凤今龄应了一声,打量起来面前的少年。
这少年眉目清朗,轮廓分明,但眉眼竟与南惊澜惊人的相似,让人不禁心生恍惚。
不过他身上有一种温润如玉的书生气质,让人感觉格外与众不同。
原是方才给她算卦的人,“江大公子。”
【相府嫡子,惊才绝艳,绝代风华。果真和史书里写的一样好看……】
“时空管理者,你终于出现了啊。我唤你,你怎的总是不应?”
【这不是时空不稳定嘛。你也别叫什么时空管理者了,怪别扭的,我是你的系统——031。】
凤今龄顿了一下,031吗?好生奇怪的名字……这次出现它变了许多,说话语气生动了,还有了名字。
不过这不重要。
“我有问题要问你。”
为何她得到的记忆不全?缺失的记忆又是什么?
“殿下请问。”
江景倾疑惑地看着她,静静地等她开口提问。
凤今龄的嘴角抽了抽。
这人究竟靠不靠谱?来无影去无踪的,真叫人不安心。
凤今龄皱了皱眉,脑子飞快地转了几圈,随即随口抛出了一个问题:“你算的那一卦,可能看出我为何会因他而死?”
江景倾微微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
她不是说不信吗?
“我也不知。”
“不知?”真是无趣,凤今龄叹了口气,说道:“那真是可惜了,我很好奇呢。”
凤今龄看见曾益朝南惊澜走了过去,怕曾益找他麻烦,只留下一句:“再会。”便绕过江景倾走了。
江景倾皱起眉头,看着凤今龄离开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以为南将军收养了你,我就不敢动你了?不过是个义子,殿下不护着你,谁都能踩你一脚!你还敢瞪我?我可是知州之子,再瞪我,我可就揍你了!”
凤今龄去到时,便听见曾益这一句话,冷笑一声,说道:“知州之子很厉害吗?若伤了他一根头发,就算有十颗知州之子的脑袋也赔不起!”
她倒是忘了,曾知州也回京述职了,竟还把这个草包也带了回来。
“你知道知州有多……厉害吗?”曾益转头看到凤今龄,立马换上了谄媚的笑容:“殿下!草民这是和他闹着玩呢,绝对没有要真的揍他的意思!”
他刚才应该没有骂殿下吧?
要是骂了,他的九族怎么办?
“知州是正五品,将军是正一品,怎么算,我舅舅的官都比你爹的官大呢。”
曾益干笑两声,连忙点头附和。
所以他才没敢动手啊……而且,他又不是主动来找茬的。
听了凤今龄点到即止的话,曾益也不敢再动南惊澜的念头了,行了一礼,就急忙离开,不碍着他们的眼了。
见曾益走远了,凤今龄又朝南惊澜笑着说道:“阿年,我们先去放河灯吧!”
南惊澜微微颔首,应道:“好啊。”
凤今龄这才看见他头上有东西,出声提醒道:“你头上有一片叶子。”
南惊澜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却没摸到任何东西。
凤今龄叹了口气,伸手拿掉南惊澜的头上的叶子,又理了一下弄乱的头发。
南惊澜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自然地撇过头去,犹豫着开口问道:“你……真的不信鬼神吗?”
凤今龄意识到有些逾矩了,连忙缩回了手,干笑两声,认真思索起他的问题来,“不信了。”
他这是还在想江景倾的话吗?
南惊澜手指紧了紧,没有开口说话。
她方才和江景倾的谈话,他听见了。
凤今龄看出了他的不安,想开口说些什么让他放下心来,他却转移了话题,“走吧,去放河灯。”
见他不愿再提,凤今龄也只好做罢,带着他去了落星池畔。
——
“愿谢愔谣得偿所愿。”
凤今龄把写好的心愿塞进了河灯中,抬头时瞥见南惊澜落寞的身影,不免有些感慨。
史书里对南惊澜的描写很少,对于他的身世,也是寥寥几笔带过了。
她只知他父母双亡,在十二岁那年被南开忠收养,没几年后,又成了孤家寡人。
看文字时没多大感触,如今见着这一幕,才知他原来这么孤单。
大家都是成群结队的,只有南惊澜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那里……
凤今龄拿出那张小宣纸,在最前头加了个“一”,而后又举笔写了一行字,“再愿南惊澜不再孤单。”
正欲朝南惊澜走去,南惊鸿却拉住了她的裙子。
“南惊鸿,你放开我,我要去放河灯了!”
南惊鸿却扯着她的裙子不肯放手:“阿姐,我也要兔兔河灯……”
“那不行,这可是你哥哥专门做给我的。”凤今龄随手拿了一个河灯,递给南惊鸿:“你就拿这个吧。”
“这不是兔兔……”
“荷花也很好看啊。”
“不行,我就要兔兔!”
凤今龄扫了一眼周围的河灯,没找到有兔子图案的了,只好忍痛和南惊鸿换了。
“呐,兔兔给了你了,你不许再缠着我了!”
南惊鸿拿到河灯,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满口答应下来。
凤今龄把小宣纸放进河灯中,就朝南惊鸿跑过去了。“阿年,你放好了吗?”
“嗯。”南惊澜应了一声,垂眸看了看凤今龄手中的荷花灯。“这灯……”
“噢,惊鸿非要和我换,我就给了他了。”
凤今龄把河灯放下去,又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念了一遍。
南惊澜看着凤今龄,眉头微微皱起。
她真的不信鬼神吗?
见凤今龄睁开眼睛了,急忙撇过头去,垂眸看了看花灯。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什么愿望值得你许两次?”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说道:“秘密!”
南惊澜看着她,脸上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笑意。
罢了,她信鬼神也好,不信鬼神也罢,只要她信他就足够了。
“阿年,你许了什么愿望?”
南惊澜听见凤今龄问他,失声笑了笑。
她不把她的愿望告诉他,却来问他许了什么愿……
“秘密。”
凤今龄听了这话噎了一下,瘪了瘪嘴不再问他了。
南惊澜轻笑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心里默默念道:“若落星河的尽头真的有神明,那请他们一定要听见她许的愿望。而我只愿——年年如今。”
凤今龄没察觉到他的目光,仍雀跃地看着那些河灯。
南惊澜犹豫着,幽幽地唤了一句:“殿下。”
凤今龄瞳孔轻颤,迟疑地看向南惊澜,眼中满是困惑,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么叫她。
叫完后就这么看着她,什么话也不说,害得她莫名紧张起来,心跳也跟着加速了几分。
“怎么了?”
他今日,很不对劲。
南惊澜摇了摇头,似是闲聊般,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今日才知,原来那位江公子也有个小名,唤阿年。”
在看到江景倾手上的烫伤时,他便慌了神了,脑海里瞬间被一个荒谬的念头填满。
竟还主动招惹曾益,只为了让她注意到他,从而从那个人身边离开。
他一直很疑惑第一次见面时,她怎么会精确无误地唤出了他的名字。
可若一开始,她唤的就不是他的名字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