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的闹钟还没响，苏清圆已经醒了。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落在枕边的相机上，背带上的银色“圆”字和“宁”字挨在一起，像两颗靠得很近的星。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是陆则宁的消息：“在校门口等你，带了热牛奶。”
苏清圆趿着鞋跑到窗边，果然看见校门口的香樟树下，陆则宁背着两个相机包，手里拎着个保温杯。她抓起外套往楼下冲，跑到陆则宁面前时，鼻尖还沁着薄汗：“等很久了吗？”
“刚到。”陆则宁把保温杯塞给她，指尖碰到她的手，“摄影部的车在那边，其他人应该快到了。”
牛奶的温度透过杯壁渗过来，苏清圆抿了一口，看见陆则宁的相机背带上，自己送的“圆”字挂坠在晨光里闪着光。“今天去郊外拍什么？”
“拍春耕。”陆则宁望着远处驶来的面包车，“上周跟农户说好的，今天拍他们插秧。”
车上已经坐了几个摄影部的同学，陆则宁把靠窗的位置让给她，自己坐在外侧，低声说：“晕车的话靠我肩上睡会儿。”
郊外的田埂软乎乎的，刚翻过的泥土混着青草香漫过来。农户们戴着斗笠弯腰插秧，水田里的倒影被晨光打碎，像撒了把碎金。苏清圆举着相机连拍，忽然发现镜头里多了个身影，陆则宁站在田埂另一头，正对着她的方向取景，风吹起她的发梢，镜头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她下意识按下快门，陆则宁却像感应到似的，突然放下相机朝她挥手。苏清圆跑过去时，看见她的相机屏幕上是自己刚才拍照的样子，背景里的插秧人弯着腰，像幅流动的水墨画。
“这张可以当摄影部的招新海报了。”陆则宁把照片设成壁纸，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比上次礼堂那张自然多了。”
苏清圆凑过去看，鼻尖差点碰到她的肩膀。水田里的风带着潮气扑过来，吹得两人的发梢缠在一起。她忽然想起昨晚江滩上的约定，轻声问：“等你真成了演员，我能一直给你拍照吗？”
陆则宁转过头，斗笠的阴影落在她脸上，只露出半弯含笑的眼睛：“不止定妆照。”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风拂过稻穗，“生活照、路透照，都给你拍。”
远处传来同学的呼喊，说要换个角度拍炊烟。陆则宁拉起苏清圆的手腕往田埂另一头跑，两人的影子在水田里交叠又分开，像两只追逐的蝴蝶。苏清圆回头时，看见陆则宁的相机挂坠随着跑动轻轻晃，“圆”字在阳光下跳跃，忽然觉得，今天的春光里，藏着比插秧人倒影更动人的画面。
最好的外景，从来都不在远方。只要身边有想拍的人，连风里的泥土香，都成了值得定格的温柔。
日头爬到头顶时，摄影部的人分成两组拍素材，陆则宁跟着部长去了西边的菜田拍农舍炊烟，让苏清圆在东边的秧田附近拍水鸟。田埂窄得只能容一人走，苏清圆背着相机慢慢挪，眼睛盯着水面，忽然看见几只白鹭掠过低空，赶紧举起相机追拍。
“咔嗒”声刚落，身后就传来刻意压低的嗤笑。苏清圆心里一紧，转过身时，李婷带着两个跟班站在田埂那头，三人手里都拿着手机，镜头正对着她。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摄影师吗？”李婷往前走了两步，脚下的泥块溅起水花，“一个人在这儿拍什么呢？拍自己被欺负的样子？”
另一个跟班晃着手机：“刚才拍了张你追鸟的背影，跟个傻子似的，发群里肯定有人笑。”
苏清圆攥紧相机背带，指尖因为用力泛白：“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李婷挑眉，视线扫过她的相机，“听说陆则宁走了？也是，总不能一直当你的保镖吧。”她忽然凑近，声音淬着冷意，“上次在卫生间没教训够你，看来得让你再记牢点。”
“我没惹你们。”苏清圆往后退了半步，后腰抵住了田埂边的柳树，“论坛的事是你们自己做错了，跟我没关系。”
“没关系？”李婷猛地推了她一把，苏清圆踉跄着差点摔进秧田，相机磕在柳树上发出闷响。“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能被记过？现在全校都叫我‘霸凌女’，你满意了？”
跟班甲捡起块泥巴，在手里捏了捏：“婷姐，别跟她废话，把她相机抢过来扔水里，看她还怎么拍。”
“别碰我的相机！”苏清圆把相机抱在怀里，像护着什么宝贝，“那是陆则宁帮我挑的！”
“陆则宁陆则宁，你他妈就知道陆则宁！”李婷被戳中痛处，声音陡然拔高，“你以为她真把你当回事？不过是看你可怜罢了！”她伸手去抢相机，“今天我就毁了这破东西，看她还护不护你！”
苏清圆死死抱住相机往旁边躲，后腰撞在树桩上，疼得眼冒金星。李婷的指甲刮过她的手背，留下几道红痕。“放开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还是死死不肯松手。
“松手？”跟班乙拽住她的胳膊，“刚才在那边看见陆则宁走了，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就在这时，相机的背带突然从苏清圆肩上滑开，李婷一把抢过去，举起来就要往水田里扔。苏清圆急得去够，却被两个跟班死死按住。“不要！”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视线里忽然闯进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陆则宁站在田埂尽头，手里还举着相机，镜头正对着她们。她什么时候来的？没人知道。阳光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脸色冷得像结了冰。
“把相机放下。”她的声音不高，却让李婷的动作顿住了。
李婷转过身，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装镇定：“陆则宁？你怎么在这儿？我们跟苏清圆闹着玩呢。”
“闹着玩？”陆则宁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在泥水里，发出沉闷的声响，“抢她的东西，按住她的手，这叫闹着玩？”她举起自己的相机，屏幕转向李婷，“刚才你们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个动作，我都录下来了。”
屏幕里清晰地映出李婷抢相机的样子，还有跟班拽着苏清圆胳膊的画面，连她们的对话都录得一清二楚。李婷的脸瞬间白了，手一抖，相机“啪”地掉在田埂上。
苏清圆趁机挣脱跟班，跑过去捡起相机，紧紧抱在怀里。陆则宁挡在她身前，目光扫过李婷三人，冷得像寒冬的风：“上次是处分，这次你们觉得，学校会怎么处理？”
跟班乙的声音发颤：“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
“滚。”陆则宁只说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别再让我看见你们靠近她。”
李婷咬着唇，狠狠瞪了苏清圆一眼，带着跟班跌跌撞撞地跑了，泥水溅了她们一裤腿。
田埂上只剩下她们两人，风里的稻花香混着泥土味漫过来。陆则宁转过身，看见苏清圆手背上的红痕，眉头瞬间蹙起，伸手想碰，又怕弄疼她，只能低声问：“没摔着吧？相机呢？”
苏清圆摇摇头，把相机递过去让她检查，眼泪却掉得更凶了：“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我拍了两张就往回走了。”陆则宁拿出纸巾给她擦眼泪，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听见这边有声音，就跑过来了。”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疼吗？”
苏清圆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糊了满脸。陆则宁没再说什么，只是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然后牵起她的手往回走。她的手心很暖，把苏清圆冰凉的手指整个裹住。
“以后别一个人待着。”陆则宁的声音混着风声传过来，“就算落单了，也要给我发消息，我会找到你的。”
苏清圆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泥土在她们手背上蹭出淡淡的印子，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安稳。远处的秧田里，白鹭又飞了回来，掠过水面时划出细碎的波纹，像她心里那些终于落定的涟漪。
往回走的田埂上，苏清圆的手一直被陆则宁牵着。泥土在两人手心里蹭出浅痕，可谁都没松手，仿佛这样就能把刚才的惊惧一点点熨平。
“相机没摔坏吧？”苏清圆看着陆则宁把相机翻来覆去检查，镜头盖被磕出个小缺口，心里揪了一下。
陆则宁按了按快门，屏幕亮起时依旧清晰：“没事，老伙计耐摔。”她忽然笑了笑，指尖点了点镜头盖的缺口，“刚好留个纪念，证明我们今天共患难了。”
苏清圆被逗得弯了嘴角，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倒像沾了露水的花。风卷着稻穗沙沙响，她忽然想起刚才李婷说的“陆则宁不过是可怜你”，心里那点刚压下去的不安又冒了头。
“则宁，”她小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
陆则宁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她时，眼里带着点诧异：“为什么这么说？”
“以前被她们欺负，现在又……”苏清圆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每次都要你帮忙收拾烂摊子。”
陆则宁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她，另一只手也覆上来，把她的手整个裹在掌心：“苏清圆，你记住。”她的声音很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保护你不是麻烦，是我愿意做的事。”
阳光穿过稻穗的缝隙落在她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温柔。苏清圆的心跳漏了一拍，忽然想起江滩上的落日，想起医务室里的红糖姜茶，想起此刻掌心传来的温度——原来有些在意，从来都不是怜悯。
“可是李婷她们……”
“她们不敢了。”陆则宁打断她，牵着她继续往前走，“刚才录的视频，我已经发给老师了。这次是留校察看，再犯，就只能退学。”
苏清圆惊讶地抬头：“你什么时候发的？”
“刚才牵你手的时候，用另一只手发的。”陆则宁晃了晃口袋里的手机，眼里闪过点狡黠，“总不能让你白受委屈。”
远远看见摄影部的人在田埂尽头等，部长举着相机对她们喊：“小苏！则宁！快过来！这边的云好看！”
陆则宁朝他们挥挥手，转头对苏清圆说：“跑吗？”
没等苏清圆反应，她已经牵着人跑了起来。田埂上的泥块被踩得飞溅，两人的笑声混着风声漫开，惊得水田里的青蛙扑通扑通跳。苏清圆跑得上气不接，却舍不得松开手，只觉得风里的稻花香都带着甜味。
跑到人群里时，两人都喘着气，手心里全是汗。部长举着相机拍下这一幕，打趣道：“刚还说找不到你们，原来两人偷偷约会啊？”
苏清圆的脸瞬间红透，想抽回手，却被陆则宁握得更紧了。陆则宁接过部长递来的水，拧开瓶盖递给她，语气自然得像什么都没发生：“刚才拍的水鸟呢？我看看。”
屏幕里的白鹭掠过水面，翅膀带起的水珠在阳光下闪成星子。陆则宁指着其中一张：“这张构图可以，比我拍的好。”
苏清圆抿着水笑，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恐惧的阴影，在陆则宁的目光里，早就变成了不值一提的尘埃。她举起相机，镜头越过人群，对准陆则宁被阳光照亮的侧脸。
这一次，她没再藏进加密相册，而是大大方方存进了“我们”的文件夹里。
傍晚收队时，夕阳把天空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摄影部的人挤在面包车里，苏清圆靠在窗边，看着窗外倒退的田埂发呆。陆则宁坐在她身边，正低头整理下午拍的照片，指尖划过屏幕时，忽然停在一张照片上。
是苏清圆被李婷拦住时的侧脸，眼里的倔强混着惊惧，被远处的白鹭衬得格外分明。“这张……”陆则宁抬头看她，“我没删。”
苏清圆愣了愣，以为她要删掉这张狼狈的记录，却听见陆则宁轻声说：“很有力量。”她指着照片里苏清圆攥紧相机的手，“你看，即使害怕，也没松开想保护的东西。”
车厢里的喧闹声好像突然远了，苏清圆望着照片里的自己，忽然觉得那些恐惧也没那么可怕了。陆则宁把照片存进一个新建的相册，命名是“勇气”，然后递给她看：“以后再遇到难事儿，就看看这张。”
面包车在校门口停下时，暮色已经漫了上来。陆则宁帮苏清圆拎着相机包，两人并肩往宿舍走，影子在路灯下时而交叠，时而分开。路过便利店时，陆则宁突然停下来：“等我一下。”
她跑进去又跑出来，手里拿着两盒草莓牛奶，递给苏清圆一盒时，包装上还带着凉意。“刚才在田里跑出汗了，喝点甜的。”
吸管戳破包装的瞬间，清甜的奶香漫开来。苏清圆吸了两口，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这个给你。”
是枚创可贴，卡通图案的，上面印着两只手牵手的小熊。“你刚才拉我跑的时候，手心蹭破了点皮。”她小声说，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
陆则宁低头看了看掌心，果然有道浅浅的划痕，刚才光顾着担心她，居然没察觉。她接过创可贴，没立刻贴上，而是攥在手心里：“回去再贴，现在想牵着你。”
苏清圆的脸腾地红了，刚想说话，就被陆则宁牵住了手。这次她没躲，任由自己的手指被对方的掌心裹住，草莓牛奶的甜味顺着喉咙往下淌，连带着心里都甜丝丝的。
到了小区门口，陆则宁才松开手，把那盒没开封的草莓牛奶塞给她：“晚上喝，助眠。”她指了指苏清圆的手背，“红痕要是消不下去，明天记得告诉我。”
苏清圆点了点头，看着陆则宁转身离开的背影，忽然想起下午在田埂上，她挡在自己身前时挺拔的样子。风里飘来晚樱的香气，苏清圆低头看了看手心的创可贴，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躲闪的阴影，早就被身边这束温柔的光，驱散得一干二净了。
回到家，她把今天的照片导进电脑，看见陆则宁发来的消息：“明天早上还一起吃早餐吗？”
苏清圆看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敲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两个字：“好呀。”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落在相机背带的两个挂坠上，“圆”和“宁”紧紧挨着，像两个不肯说晚安的秘密，在夜色里闪着温柔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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