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朝会刚散,那几道刺耳的奏疏还在王谢脑子里嗡嗡作响。
字字句句都冲着西北薛家去,什么“罔顾民生”、“家族骄纵”,句句戳心窝子。薛家背后站着东宫太后薛令仪,还有西北的数十万精兵,那是能随便动的?
王谢心里清楚,这绝不是一个老骨头或者几个愣头青心血来潮。
一股冷意顺着王谢的脊梁骨爬上来。好不容易平静了的水面,又被搅浑了。是谁?他琅琊王家树大根深,是不是内部出了岔子?或者,真有不知死活的第三股势力想浑水摸鱼?
他沉着脸,大步穿过长长的宫道,玄色的蟒袍下摆带起一阵风。身后跟着的心腹幕僚大气不敢出。
“查!”王谢的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一样冷硬,“今天上折子那几个,祖宗十八代都给我翻个底朝天!他们跟谁来往?钱从哪来?府里新添的人是不是别人塞的钉子?一件件,查清楚!”
“是,王爷。”幕僚赶紧应下。
刚走到一处回廊拐角,一个娇俏的身影带着一阵香风蹦了出来,差点撞上王谢。
是他庶出的妹妹,王允兰。她穿着鹅黄的衫子,发髻上插着珠花,手里还捏着枝刚折的桃花,脸上笑嘻嘻的。
“哥,下朝啦?”王允兰声音清脆,“脸色这么难看?谁又惹着咱们摄政王了?”
王谢眉头皱得更紧。这个妹妹聪明是聪明,但从小被宠着,心思跳脱,向来不沾这些朝堂上的事。
“朝堂上的事,你别打听。”他语气缓了点,但带着距离。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多了去了,只能算和包含王允兰的个别几个亲近些。尤其是王允兰,性子热情开朗,和谁都能熟稔。
王允兰撇撇嘴,也不怕他,反而凑近了些,那双和王谢像极了的丹凤眼眨了眨,带着点狡黠:“我才懒得打听呢。不过嘛,刚才我去长乐宫给三公主伴读,路过慈宁宫西边,瞧见那位太后娘娘又在佛堂里念经呢,瞧着可虔诚了,柔柔弱弱的。”她话锋一转,声音压低,“哥,你说,这朝堂上刚起了风浪,水花溅起来,谁的船最稳当?薛家被泼了脏水,王家看着是占了上风,可这水一浑,最容易摸到鱼的……又是谁呢?”
她晃了晃手里的桃花枝,花瓣飘落:“那位西宫太后娘娘,如今可不是当年那个只能靠着儿子和哥哥您庇护的小小答应了。她儿子是皇帝,她是太后,这名分,就是最大的依仗!哥,您可别被她那副风吹就倒的模样骗了。十个……嗯,或许十个看着柔弱的人凑一块儿,也未必不能弄出点自己的动静呢?”
“胡说八道!”王谢心头那点疑虑被猛地戳了一下,他厉声呵斥,声音在宫墙间格外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你懂什么朝堂凶险?太后……”想到那个小女人,他语气不自觉地软和下来,“她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胆小得连打雷都怕,哪来的这种心机和手段?回你该去的地方!”
王允兰被吼得缩了缩脖子,脸上有点不服气,但也不敢顶嘴,只小声嘟囔了一句:“忠言逆耳……哥你别小看了宫里的女人,尤其是爬上去的女人……”说完,鹅黄的身影一扭,快步走开了。
王谢站在原地,妹妹的话像几滴冷水,落在他滚烫的疑虑上。
允兰的话当然是瞎猜,芳言……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多年前,御花园里,那个头顶上披着雪迷路了的小女孩。
她躲在假山后偷偷哭,被他发现时,吓得脸都白了,眼睛红得像兔子,怯生生的,只一眼,就让他生出强烈的保护欲,还有……占有欲。
没错,柔顺、胆小、善良,像攀附大树的藤蔓。是他一步步把她从泥潭里拉出来,在这天下最尊贵的牢笼往上爬,让她生下“皇子”,成了太后。
她的一切都是他王谢给的。她怎么敢?怎么可能有本事布这样一个搅动朝堂的局?
王谢用力甩甩头,想把那点荒谬的疑影甩掉。十个裴芳言?一百个捆一起,也翻不出他琅琊王氏的手掌心!他嘴角勾起一丝掌控一切的冷笑。
可心底深处,那被冷水滴过的地方,还是留下了一点湿冷的痕迹。理智说不可能,但多年在权力顶端打滚养成的本能,却嗅到了一丝极淡的、不对劲的气息。疑影落下了,哪怕再小,也得亲手拂掉才能安心。他需要确认,需要再看看那双总是盛满依赖的眼睛,是不是真的干干净净。
“去慈宁宫。”王谢沉声吩咐,转身走向慈宁宫西苑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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