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个月以来,洞中的怪物吃了无数鸡鸭,倒是变得越来越灵光了,面色红润如寻常人一般,但要是让他饿上半天的肚子,眼见着就神志迷蒙起来,口中又喃喃不清了。陈道觉得颇为有趣,这要是在峥国,他说什么也要修一个院子,专门把这怪物放进去,什么死猪死牛、死鸡死鸭,没有它所不吃的。
常钊并不这么想,他时常看到姐姐的残魂,梦里反反复复都是常在峥的脸,就像是飞蛾扑火,翅膀太大反而把火苗扑得摇摇晃晃,见火将要熄灭,又拼命煽动翅膀,致使越是渴求和回忆,就越是忘得快速。
他半个月里买了数不清的活物带回山洞,甚至和山下的村民混了个脸熟,张汉卖鸡,对他热情万分,几乎要叫他一句干爹;李荣卖羊,对他柔情款款,把他当财神爷。
每当他要顺着秘术踪迹寻找常在峥后人的时候,洞里的怪物就又不安分了,拖他的后腿。
陈道一缕残魂,羸弱无能,陈载年方八岁,又怎么能做这种事情?思来想去,沉罔山上下也唯有他是个可行动自如的人。
今天晚些时候,那怪物正在吞食一只羊,狼吞虎咽,好不粗野凶蛮。
原来是今天白天的时候,常钊去找常在峥的后人,便把陈道挂在洞口,命令他吊死尸一样看着这怪物。
“陛下,臣有一万个不好,别叫臣死了还做吊死鬼。”等到他回来,挂在洞口的布娃娃几乎要哭出来了,“今天它出息了不少,只是静静等着陛下您。”
“这怪物怕不是个饿死鬼吧。”虽然如此说,但常钊能感觉到,对方体内三魂七魄具在,只是处于一种紊乱的状态,就像是生着一场大病。这人究竟是何来历?在换生时,他隐约感受到一瞬的刺痛,吸引着他向某一个方向伸出了手,这一伸手就给自己找了个祖宗不是?
而且那枚戒指——他并不记得自己戴过,难道是千年的时间把他的脑袋也变糊涂了吗?
今天他用常在峥的骨灰做引子,在南海边找到了一股常在峥的血脉,那人只有一点点和常在峥的渊源了,靠在墙边,一身脏衣破衣,无比潦倒的样子。
他低头看去,看到两只干瘪的鱼眼珠。
一点也不像常在峥,完全是陌生的、古怪的另一种脸。
如果常在峥的后人衣紫腰金、荒淫无度,常钊能把他们膀子撅折了,但面对一个乞丐,一个将死了的叫花,他没有下手。
他一直等到这个叫花气息微弱,死在他的面前。
轻轻的呼噜声把他从刚刚的记忆里拉出。
这只怪物吃完了羊,眼神里昏昏沉沉的,靠着石柱就睡过去了。
“朕不许你睡!”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好不潇洒,好不快活。
常钊抓住它的衣领,把它摇晃到苏醒为止。一旁还挂着的陈道密切观察着一切,注意到这怪物开始收敛凶性,它没有咬人,也没有发出吼叫声,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常钊气得脸绿。
绑在石柱上半个月,这怪物没有解手的意思,无论吃多少东西肚子也不见鼓起来,肚子里像长了个火炉一样——无论吃进去什么,都消化到一干二净了。它看着常钊,眼神有一对焦点,又皱起眉毛,大为困惑的样子。
“这半个月好吃好喝供养了你,现在该是你回报朕的时候了。”常钊心里有点犹豫,但他嘴上可不停下来。
“……”怪物张开嘴,嘴唇动了几下,“Who……,who are you?”
呼—阿—又?
这是哪国的鸟语?
“既然你能口吐人言,朕就勉为其难把你当成是人来对待,你既是朕用五百年的修为换来的,又吃了朕这么多鸡鸭牛羊,除非你把修为还给朕,或者把你吃的东西吐出来,不然你就要帮朕。”
陈道在心里说了一声:“殿下何故如此强盗起来……”
那只怪物——或者说,这个棕发黑眼的怪人,他简直如坐五里雾中,睁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陈道急得在洞口顶上团团转,他看着太子殿下与那个怪人的面孔,竟觉得有一丝的熟悉。
太子殿下身为皇室,父亲常飙英俊非凡,母亲是一代美人、贤妃洛裳,生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丑?殿下自小在宫中锦衣玉食地长大,越是长大,就越能看出他和他姐姐一样眉骨高起,伏犀骨又耸立,鼻梁处迎着光,应着一对凤眼,脸上光暗交错地十分清晰美观,可他虽然五官凌厉,可线条却是柔和的,这怪人也是一样,他虽然长得不像此世界中人,有一个高鼻子,黑眼睛一抬起来上面就有齐刷刷的两个褶子,把目光都绕得深邃了,就算是瞪人也有几分退让,但有些时候又能看出来:他长得,总有那么一点像这里的人,有着流畅的线条,并不十分粗硬。
种种感觉都涌上心头,陈道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然而常钊没有心情仔细看怪人长什么样,不如说,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帮手,他不想让自己的努力打水漂。
过了良久,这个怪人兀自说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哪里?外面安全吗?”
他的音调就像一边跳起来一边说话一样,有点舌头捋不平的那种。
“陛下,把臣放下来吧,臣来和他说!”陈道看机会来了,连忙摇摆起来,常钊叹了口气,把他从树藤上解了下来,这一解开,他自然要飞起来。
“…空中飞人!”怪人张大嘴巴,看到常钊飞起来又落下,手里抓着一个布娃娃,这娃娃还会说话,他又说:“鬼…鬼娃回魂!”
“你会说话呀,那你可就听好了。”陈道心里犯嘀咕,什么空中飞人,什么鬼娃回魂,还好现在不是在峥国,要是在峥国敢对着太子如此无礼,五百个脑袋一分钟就使尽了,“咳咳,简单来说,这里不是你的家,你现在在……在……”
在哪呢?他背后发凉,一个影子正在看戏似的等着他接下来的发言,那不就是他家难伺候的太子殿下吗?
你在新朝?你在宋氏天下?你在改朝换代后的镇塘?
都不行,都不够好,陈道灵机一动:
“你在一个好地方,而且还被神仙所救,你知道什么是神仙吧?”
“我…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想到原来还有安全的地方,这里是什么剧组?古装剧吗?谢谢你们救了我!你们知不知道镇塘国际学校里面有丧尸,学生们都死了,老师也死了,大家全死了,我们一直东躲西藏,睡在教室里,没有吃的东西,我正在去找食物的路上,还有布莱克,我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里了…我是昏迷了吗?”
陈道常钊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面前的怪物在说些什么。但听他说什么“死”不“死”的,只怕是坏事,还是最坏最坏的那种。常钊眯起眼睛,俯视着这个几乎要掩面哭泣的怪物,逐渐不耐烦了起来:“现在朕明确告诉你,无论你从哪里来,如今也回不去了。你是朕五百年修为换来的东西,明天你就跟着朕走。”
听口气简直是让人想说:
大哥,我们今天砍谁?
陈道恨不得拉住常钊的衣袖,让他不要说得太强硬,然而这个怪人却完全没听进去:
“苏珊,你看到苏珊了吗?她大概比你矮一点,先生,她是一个红头发的女孩,穿着跟我一样的衣服,还有布莱克,他大概和你差不多高,他穿着……”
眼看常钊的耐心见底了,陈道连忙说:“这里没有什么‘苏三’什么‘伯来考’了,这里是一个新的世界,你处在不生不死的状态里,因此被太子殿下召唤过来…”
昭阳仙子与继承其衣钵的霞裾女能够成为神话,一是因昭阳仙子在世间行走了一百六十年,修行了一生,性情更是写在书中的温和细致,二是小姑娘又是被父母所弃,即将冻死,命悬一线了。她无牵无挂,在仙子这里找到了亲人一般的关爱。
然而,太子殿下沉睡太久,面对沧海桑田的巨大变化——故国不再,血亲丧尽,性情不仅比活着的时候易燃易怒,半个月与鸡鸭怪物同处,早就变得大为不耐,别说温和细致了,如果不是因为这只怪物情况特殊,寻常人等早就被太子殿下给掐死了,听他叽里咕噜一顿胡说,依稀听出了他在找人,显然也不是全无牵挂的人。
何况他长得又和沙里汶有些相像。
更重要的是,在这只怪物短暂的清醒状态里,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怪物,他大睁着眼睛,像是如梦初醒:“那就是说…我穿越了?我穿越了?”
陈道没有听懂,而这只怪物又在自言自语着什么“病毒”、“感染”、“我在做梦”、“Jesus!”之类的东西。
伴随着冰冷的沉默,常钊古怪地抽搐了几下嘴角,他阴森地笑了一声,转过头来问陈道:“陈道,有没有把这个东西送回去的方法?”
然而据他所知,换生**是一项有来无回的术法,昭阳仙人在《换生习录》末尾有言:古往今来使用换生之法者,所牺牲修为换来的,无一例外是与施术者有深厚渊源之人,就像她和霞裾。
也就是说,这是天注定的一件事。
陈道不敢沉默,但也不敢实话实话,只能进行一下加工:“太子殿下,换生之法从来只听说将人、物换来,从没有听说把人、物换回去的,臣以为,上天既然让他来,显然是有其用意。他起初神志混沌,甚至还想咬您,现在却能说话、能思考,臣相信,只要花些时间好好培养,定能让他不亚于我国死士。”
常钊叹了口气,心中还是有几分不忍,只是怒气一上来,一万个不忍也靠边站了。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是朕急躁了。陈道,你来跟他解释去。”
急躁归急躁,只怕一时半会是改不了的。常钊把布娃娃扔给了这只怪物,陈道落在其怀中,登时感受到一种热度,这怪物的体温极高,呼吸快于常人,心跳声几乎要把他的耳朵震聋。
“刚刚你们完全不回答我。”怪物说,“我想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时候,是公元几几年?”
然而怀中玩偶的回答,彻底将卡兰托的猜测敲定了。长袍、长发、还有奇怪的说话方式,这些都和爸爸妈妈爱看的电视连续剧太像了,他这是穿越到大型古装连续剧《峥峰》里面了:
“这里曾经是峥国,现在不是了,现在它叫宁国,宁国新朝三年,你被太子殿下所召唤,来到了这里。”
《峥峰》是著名导演的作品,在他初中时流行,他妈妈爱看里面的权谋争斗,爸爸则对古风的浪漫戏兴致高昂,他也跟着爸妈追完了整部,虽然知道剧情实在辣眼睛,但是这也是少数与峥国有关的影视作品了。
故事发生在一个叫“峥国”的遥远时代,国中太子常宥锋为帝王次子,性格高傲冷漠,直到遇到穿越至峥国的女主角芸彩儿,两人上演一番旷世绝恋,常宥锋为心爱之人与大哥常至衡、长姐常骊争夺太子之位,最后被同样喜欢上女主的皇弟常在峥以毒酒杀死,与女主阴阳两隔。故事的大结局,常在峥成为一代昏君,女主劝谏无果,悬梁自缢,死前焚烧了与常宥锋的书信,留下无数观众为之酸鼻。
难道…他穿越到了电视剧里?这是死前的幻觉吗?他甚至开始怀疑,在同学们变成丧尸的时候,是不是也是一场梦,而穿越进电视剧里是梦中之梦,他掉入一个盗梦空间迟迟无法醒来,其实他在宿舍里,他肯定还在宿舍里睡觉,上铺的迈克尔去买早饭,宿舍长陈销已经开始做小组作业,而等梦醒了,他要把情书放进布莱克的储物柜…
不对,他到底是要去跟着布莱克找食物,还是要把情书塞进布莱克的储物柜?
他头很疼,几乎要吐了。
“我知道了,这是一场梦!我在做梦,还没有睡醒。”怪物说着让自己能接受的部分,“我知道峥国,我还知道你说的那个太子,但是我记得没有山洞的戏份,Yun呢?——芸娘在哪?我还不知道我是什么角色呢。”
陈道是真的觉得眼前的这个家伙不仅把自己烧糊涂了,更开始说疯话了,恐怕他所知道的峥国不是历史上的峥国吧。这一千年的时间,峥国已经覆灭了,发生了什么全由后人你说一嘴我说一嘴,野史满天飞也不奇怪,不过可喜的是——既然这怪物知道峥国,也就不用耗费太多的口舌:
“你既然知道太子殿下,不妨说说太子殿下何许人也?”
卡兰托没想到梦里还有这样罗曼蒂克的经历,倒也抚平了他上一个“僵尸梦魇”的紧张:“这个峥国太子,我知道他叫常宥锋,字钊,是皇帝的第二个儿子,他在春天开满桃花的时候,娶了太子妃芸彩儿,为了她参与了跟大皇子、常骊公主的王位之争……”
“非也,据我所知,太子殿下是没有太子妃的。”而且大皇子常至衡英年早逝,还没有活到夺嫡的时候。陈道摇了摇头,心想果然是看到了后世的野史还当成了真事,如果说太子殿下爱上了谁,那肯定是——
是…
那是一个花言巧语的人,一个心思不正的人,正是他鼓动了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产生了动摇心,萌生出离开峥国的想法。
来自西邦的画师凯文·沙里汶,有着稀薄的东方血脉的人,总是说着自己是罗曼蒂克思潮的使者,以此迷惑别人。
在太子殿下死后,沙里汶也因为绘画出一幅抹黑了常在峥的画而被枭首示众。
陈道一下子感到头晕目眩:“老天爷啊,保佑我吧。”
“不可能…不…可能…现在…”——与此同时,一种饥饿感迅速席卷了卡兰托的全身,他的意识像是两列火车从同一个站台出发,一列火车还在回想电视剧的剧情,另一条火车却向着本能疾驰。
“不过,你只需要记住一点,是太子殿下把你带过来的,你和他肯定有着渊源,这也是我的错,你不是无牵无挂的人,太子殿下也不是常人,我出一个馊主意,为难你们两个人了。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的吗?”陈道注意到有液体滴在自己的脸上,等到反应过来时他才发现:这只怪物的神志又不清醒了。
他不是活物,身上没有一两肉,显然不能作为食物,怪物是不会吃他的。
隐隐约约的声音从抽搐起来的肌肉中振动出来:“我…我知道……我……知道。”
“你说什么?”陈道抬起头来,却看到怪物张开的嘴里不断涌出唾液,他迫切地需要营养来维持自己异变了的躯体,饥饿感跨坐在大脑的中枢上,在混沌之中发号施令了。
是太子殿下把你带过来的,你和他肯定有渊源。
是太子殿下……
太子……
太子……
渊源……是什么呢?他一片狼藉的记忆里浮现出一张愠怒的脸,明明都是太子,但却和《峥峰》的男一号、领衔主演太子常宥锋的王子梁完全不一样,紧接着,他想到了活物的味道,鲜嫩的鸡肉、柔软的羊喉管、爽滑的鸭肉,以及滚烫鲜美的血液…他记得那只手,戴着戒指的,骨节分明的,青白色的手伸到他的面前,递给他食物。
他要吃,无论多少,他都想吃。
他向前伸出手去,意识像是一块石头,不需要用力往下抛,它自己就在海水里不断下降,直到无影无踪了。
洞里被拴起来的鸡鸭吓得直扑翅膀,这一行为激怒了卡兰托,他看到视野里不断移动的图像,挣扎得更加卖力了。
裂帛之声回荡在山洞里,陈道暗道一声不好。
“太子殿下!殿下!快回来!”
声音久久回荡在洞里,陈道欲哭无泪。
常钊走到河边,审视起现在的自己。
无论是喂东西也好,还是洗衣服也好,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从来都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如今他不再为人,也没有仆从,岂能让八岁小儿替自己洗衣服?老妇也不行,卧病在床的妇人也不行,随便抓来一个人也不行,他是贤妃之子,不是山野村夫,更不是土匪。
无奈,只有蹲在河边自己洗。
大丈夫行于天地之间,岂能样样都让人伺候了?
小河边的粼粼水光中,忽然露出另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常钊一点也不怕,这幅样子,他这半个月见识足了。
这只怪物是何时挣脱了束缚的?又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常钊一只手还拿着湿衣服,黑发披肩,随风而动,树影的光斑打在他的身上,看着不像是太子,却也不像是寻常人。怪物站在他的对面处,嘴上沾满了血液,还挂着一根鸡毛,常钊一边说着“成何体统”,一边掏出块市场买来的布帕子,把他嘴上的血擦干净了:“你这么丢人,朕也跟着你丢人,你知不知道?”
怪物声音嘶哑地说着什么,说了几次,终于清晰了些:“是太子殿下把你带过来的……”
常钊顿觉有些欣慰,看来陈道教的不错,他把脏了的帕子扔进水里,便不要了,那怪物还在说着什么东西,只是再听不清楚了,常钊像是终于有点认命,语气也不咄咄逼人了:“别傻了。朕就是太子,你只要记住,以后要听朕的话,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懂了吗?”
怪物没有回应他,而是抓住了他的手,他顿时一个激灵。
这只怪物的体温异于常人,火炭一样,真的暖和极了,很舒服。
他的尸身在墓穴里待了一千年时间,早就变得僵硬冰冷,莫非陈道说的“有渊源”是指这个?
那他干嘛不买个暖炉回洞中呢?
他甩了一下,没有甩动,这只怪物抓着他的手,目光全被河水的水波吸引过去了,只是手还没有松开。常钊在此打量了一下这怪物——或者说——怪人,他分明是一个男子,而且看着十分的年轻,也不过弱冠的年纪。
栗子壳颜色的卷发,以及深黑如同墨水的眼睛,那种天真傻气的神情万分令他熟悉。
怪人长得与沙里汶十分肖似,在他废墟般凌乱痛苦的记忆里,他几乎要依靠盯着这位怪人才能找到一丝丝对沙里汶相貌的记忆。
但显然——他和沙里汶是两个人,且来自于一个与宁国不同的世界。
才这么大点的人,如何得了这种吃不饱又失了智的病?莫非是老天爷看他实在可怜,在原来的世界里饿得发了疯,所以才让他抓住这只怪物的衣领子,把他“换”了过来?
但也不至于让他顶着一张令人烦恼的脸过来吧?
卡兰托握紧了常钊的手,这只给自己很多食物的手已经深深取得了体内病毒的信任心,只是他还没有这么握过谁的手,他的记忆就像电影院一样开始放映起来——布莱克,他的学长,成绩优异,运动方面也很出色,长得又十分英俊,有一种令他驻足的气质。最重要的是,和他不一样,布莱克对罗曼蒂克没有兴趣。
可能是因为他喜欢上了布莱克。他注视着布莱克,就像人们有意无意看向放在桌子上的息屏手机。
但是,在他表白的前一天,隆山市被看不见摸不着的杀手席卷了,城市瘫痪,接连发生暴力事件和交通事故,被感染的上班族走进了地铁,受困的学生离不开校园,是的,他记得他和布莱克去找食物,但是…
面对尸潮,布莱克选择把他推出去挡一阵,为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他的记忆里突然多出一段——钢管。
有一根钢管停留在他的眼前,而在他对面的苏珊已经被杀死了,她的头颅上有一个血窟窿,灰绿色的眼睛像两个腐臭的死水池,再也不能笑了。
他不想死,他还不想死,他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
但他那时,还没有足够说出“不要杀我”的神志。
他握紧了手中冰冷僵硬的手指,感受到嘴里被新生的尖牙磨出溃疡的疼痛,身上已经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着他是如何被布莱克背叛的,他脖子和脸上的伤口、虎口处的牙印,各自为布莱克的逃生争取到宝贵的几秒钟,直到他也被病毒同化。
这真的是梦吗?
常钊低下头看着这个怪人,看到一行水液从他的左眼角往里渗出,从鼻梁的侧面一直流进了嘴唇里。
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哭了。他从来没有这么浑浑噩噩过,原来在宿舍熬夜看电视剧、打游戏,还有一口气吃一堆零食根本不是什么罪过,因为他已经被感染了,他不吃活物就会失去理智,如果有活人看到自己,他会不会伤害对方?
对,他已经是丧尸,是一个Zombie…一个Walking dead!
伴随着饥饿感的加重,身体的掌控权渐渐分出一半给了本能,似乎也不那么痛苦了。
卡兰托往前走了两步,几乎是用脚底下的运动鞋磨蹭着地面走,他抱住一个又凉爽,又结实的东西,就像是宿舍聚餐喝醉后,他抱住电线杆,把脸贴在上面散热一样。
躺在山洞里数蝙蝠的陈道不会想到:
他侍奉的太子殿下,这个在死前都不曾与人接触太多,更没有什么太子妃“芸彩儿”的二皇子,唯一的恋人还被枭首示众的人,现在正在被他亲自召唤过来的怪人紧紧拥抱,就像如遭雷击般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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