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什么人?少在那里装神弄鬼!”为首的蒙面黑衣人厉声喝道,警惕地环顾四周。
回应他的只是一声轻蔑的低笑。
下一刻,几点火星倏然从天而降,精准地落在墙根堆积的干草上。
“轰”地一下,火焰猛地窜起,迅速蔓延开来。
跳跃的火光瞬间将整个阴暗的弄堂照得亮如白昼。
借着这光亮,慕临晛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才黑暗中竟不知埋伏了如此多的黑衣人,黑压压的一片,将他们彻底包围。
而就在侧方的墙头,一棵歪脖子老树上,巫云夙正悠闲地坐在那里,一条腿随意地晃荡着。
他手中把玩着一颗不起眼的黑色丸子,见火起,便随手将其弹入火堆之中。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那丸子遇火即化。
霎时间,大量浓密呛人的白雾汹涌而出,迅速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巷弄。
剧烈的呛咳声立刻此起彼伏。
“哦,忘了说,”巫云夙轻巧地跳下墙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这是我们苗疆特制的烟毒。”
“这东西有趣得很,会牢牢附着在人的皮肤上,若不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用清水冲洗干净…”
他顿了顿,目光扫了扫,慢条斯理地补充道,“毒素便会渗入肌理,届时,全身溃烂流脓,可是神仙难救咯。”
他目光直直射向那名领头的蒙面人,悠悠然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已经觉得呼吸不畅,四肢也开始发沉发麻了?”
巫云夙的声音在此刻的众人听来,无疑如同催命的符咒。
他一身苗疆特有的异族服饰,在火光下格外显眼。
那日苗疆一行人入城时动静极大,关于苗人善用诡谲蛊毒的传闻早已在启京流传开来。
领头的几个黑衣人对视几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与恐惧。
他们确实开始感到皮肤刺痒,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犹豫只持续了短短一瞬,求生本能占据了上风。
几人打了个手势,一众黑衣人如同潮水般迅速向后退去。
不过片刻功夫,便彻底隐没在浓郁的夜色之中。
巫云夙这才慢悠悠地转身,看向状况似乎更糟糕的慕临晛几人。
他原本只是琢磨着找家酒楼,喝点小酒,听听话本,打发这漫漫长夜。
还没走出几步,便见慕临晛神色匆匆地擦着他肩膀跑过,索性跟了过来看个热闹。
慕临晛强忍着不适,扶起惊魂未定的沈清榕。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巫云夙,想起昨日妹妹与他提及的苗疆少主,立刻确认了眼前人的身份。
他稳住气息,郑重行礼:“多谢巫少主出手相救,改日定当备厚礼登门致谢。”
巫云夙听见他的声音,静默地打量了他许久,才忽地绽出一个饱含深意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本少主便恭候世子大驾光临了。”
说着,他在自己身上摸索片刻,取出一个洁白的小瓷瓶,随手抛了过去,“这是解药,记得尽快服下,药效才好。”
慕临晛接住瓷瓶,心中却忐忑难安。
方才巫云夙那探究的眼神绝非偶然,他恐怕已察觉了什么异样。
罢了,事已至此,唯有走一步看一步,咬紧牙关不承认便是。
转眼便到了休沐之日。
慕挽棠提前一日便派人去了皇上为苗疆安排的新府邸知会。
挂着定国公府标志的马车在新府邸的大门前缓缓停下。
这条街道虽不算熙攘,但定国公府的车驾依旧引得路人侧目。
两名身着黑衣的苗疆武士无声地迎上前来。
一人默不作声地引着马车驶向侧门,另一人则对慕挽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她们向府内走去。
两人被引着穿过几重庭院,走向巫云夙所居的院落。
刚靠近院门,尚未见人,一道清冷熟悉的嗓音便缓缓从院内传出。
慕挽棠的脚步猛地一顿,心骤然提起。
太子殿下?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世子到了便直接进来吧。”巫云夙的声音带着笑意从院内传来,说完还轻笑一声。
目光投向对面静坐的容栖,眼神意味深长。
慕挽棠定了定神,迈步走进院子,行礼:“太子殿下。”
“坐吧。”容栖眸色深沉,并未抬头,依旧凝视着手中那盏茶。
她今日前来,本是借着答谢搭车和救命之恩的由头,想顺势试探一番这位苗疆少主的深浅与来意。
却万万没料到容栖会在此处,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世子来得正好,先喝杯茶定定神。”巫云夙仿佛没察觉这微妙的气氛。
他执起茶壶,又斟了一杯色茶,推到慕容棠面前的石桌上,语气是他一贯的懒散。
“这可是我苗疆特产的茶叶,外人难得一品,世子尝尝。”
“多谢少主。”慕挽棠脸上神情收敛得滴水不漏,依言坐下,目光转向巫云夙。
“世子这一大早便急急赶来我这,”巫云夙指尖轻点桌面,慢悠悠地问道,“可是专程为了报答那夜的…救命之恩而来?”
“救命之恩”四个字一出,容栖倏然抬眸,眉心蹙起,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慕挽棠被容栖那冰冷审视的目光看得心头一紧,眼神下意识地闪烁了一下。
她脑中飞速思考着该如何将遇袭之事说出口,又能最大限度地撇清自身,不引起容栖更深的怀疑。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一旁的巫云夙竟自顾自地开口:“哦,也没什么大事。”
“就是前几日夜深时,我恰巧路过城西一条暗巷,碰见世子似乎遇上了点小麻烦,有几个不开眼的毛贼想动手动脚,我便顺手打发了。”
慕挽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息凝神,几乎不敢去看容栖的脸色。
终究是她又一次看错了巫云夙这个人。
方才那段话里,这人绘声绘色,极尽渲染自己是如何的“英明神武”、“洞察先机”。
将那伙贼人耍得团团转,最终“智退强敌”。
原来,那夜让哥哥担忧不已,甚至一夜未睡的所谓“致命烟毒”。
竟全是这人信口胡诌出来吓唬人的!
更让她心惊的是,巫云夙从始至终都未提及沈清榕半分。
且整个故事被他编得圆融自洽,听不出一丝破绽。
慕挽棠刚暗自松了一口气,以为危机已过。
却发觉巫云夙接下来的话越来越不对味儿。
她怎么觉着这人像是话本子看多了,满嘴的江湖腔调。
最后竟还蹦出一句让在场所有人,尤其是容栖,脸色骤变、石破天惊的话。
“唉,这若是放在那些娇滴滴的女儿家身上,可是英雄救美的佳话。”巫云夙摇头晃脑,说得煞有介事。
他忽然朝慕挽棠抛了一个做作至极、媚眼如丝的眼神,“定是要追着我,哭喊着‘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世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噗——咳!咳咳!”慕挽棠被这话惊得一个激灵,手中端着的茶盏猛地一抖,茶水尽数泼洒在自己的衣袍上,留下深色的水渍。
她顿时尴尬得无以复加,目光慌乱地不知该看向何处。
只得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干巴巴地应付道:“我、我看少主你还是…少看些那些谈情说爱的话本子为妙。”
巫云夙见慕挽棠如此窘迫,倒也见好就收,不再继续打趣。
转而笑道:“今日既然太子殿下和世子都在,不如由在下做东,请二位去醉意楼用午膳如何?”
慕挽棠连忙开口道:“少主远道而来是客,岂有让客人请客的道理,这顿合该由我做东,也算酬谢少主前番两次出手相助之情。”
“那便让世子破费了。”巫云夙倒是一下也没有推辞地应下了。
三人一同出了府门。
府门前,容栖目光扫过慕挽棠,示意她与自己同乘一车。
慕挽棠看出他应有话要问,便顺从地跟了上去。
马车内,容栖见她掀帘入内,直接沉声问道:“那夜之事,当真如巫云夙所说那般?”
他微眯起眼,看似漫不经心,目光却如实质。
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神情变化,试图从中找出破绽。
“没错。”慕挽棠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只以最简单的两个字回复。
她深知言多必失,再多说几个字,恐怕自己就会露出怯意或马脚。
“你可曾查到,究竟是何处势力要刺杀于你?”容栖接着追问,语气凝重。
“我爹当夜便派人去查了,”慕挽棠据实以告,眉头也因忧虑而微蹙,“只是…至今未有收获。”
得知哥哥遇袭后,父亲震怒,连夜便遣出精锐人手四处打探。
然而直至今日清晨,竟未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那伙黑衣人如同鬼魅,凭空出现,又人间蒸发,没留下半点线索。
容栖闻言,面色瞬间阴郁了几分。
以定国公府在军中和启京的手段与势力,竟查不出丝毫头绪。
此事远比他所想的要复杂和棘手得多。
“对了,殿下,”慕挽棠想起先前疑惑,问道,“您今日为何会出现在巫云夙的府上?”
“太傅一家告假回乡省亲,约莫一月方归。”容栖语气平淡地解释,“父皇便让孤带那位苗疆少主在启京四处转转,以示礼遇。”
“哦,原来如此。”慕挽棠闻言,脸上不禁露出真切的笑意,“一个月都听不到老太傅的唠叨和考问,真是件让人想想就心情愉悦的事。”
她随即想到什么,略带犹疑地看向容栖:“不过殿下…您对启京熟悉吗?”
毕竟太子深居东宫,寻常甚少有机会在民间闲逛。
“不熟。”容栖答得干脆,并未逞强,反而顺势问道,“你可有人选推荐?”
“人选嘛,倒是有一个。”慕挽棠眼睛一亮,狡黠地摸了摸下巴,活像一只小狐狸,“他对这王城的大街小巷,吃喝玩乐之地,可是了如指掌。”
正说着,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渐渐慢了下来,醉意楼已到。
马车尚未停稳,慕挽棠便已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不等侍卫摆好马扎,直接利落地跳了下去,双脚稳稳落地,还顺手拍了拍衣袍。
她刚站稳,却听得头顶传来容栖清冷的声音:“慕临晛,扶孤一下。”
正准备上前伺候的四喜,手刚伸到半空,闻言顿时尴尬地僵在原地。
随即十分识趣地缩回手,默默退到了慕挽棠身后。
慕挽棠只得伸出手,准备去托住容栖的小臂助他下车。
然而,她的手并未触碰到衣料,反而被一只冰凉的手直接握住。
容栖的手几乎将她的完全包裹,掌心相贴,传来的依旧是那股熟悉的、仿佛能渗入骨髓的冰寒。
与她记忆中第一次触碰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巫云夙的声音带着赞叹从两人身侧传来:“不愧是启京第一的酒楼,果然气派非凡。”
容栖闻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顺势松开了握着慕容棠的手:“进去吧。”
三人步入醉意楼。
楼内装饰极尽奢华,楠木雕花的门窗剔透玲珑,穹顶高悬。
跑堂的伙计衣着光鲜,步履轻快地在桌椅间穿梭,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酒楼掌柜早已殷勤地迎上前,正欲引着三位贵客前往楼上雅香雅致的包厢。
忽听身后传来一个清亮又带着几分抱怨的少年嗓音:
“你们太过分了,出来游玩,竟也不叫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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