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容栖眸光一凛,抬手似不经意打翻了桌上那碗尚冒着热气的鱼羹。
瓷碗倾覆,羹汤大半泼洒在身旁慕林晛的手边。
容栖故作慌乱,立刻伸手过去,似要替他拂开,“可有烫着?是孤不小心…”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对方手腕皮肤的瞬间,猛地甩开了对方的手。
他脸上的歉意瞬间消失,骤然覆上冰寒。
他取过一旁洁净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同时对四喜冷声道:“带其他人先出去,不得让任何人靠近这里半步,孤与世子有些要事要谈。”
四喜心头一紧,不敢多问,立刻躬身领命,带着殿内所有侍立的宫人迅速退了出去,并紧紧关上了殿门。
慕林晛被这变故弄得愣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来,恢复了平静与从容。
只是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意外。
容栖将帕子随手扔在桌上,起身走到主位坐下。
慕林晛也跟了过去,坦然自若地在他右手边的客位坐下。
容栖的目光上下审视着他,声音凉凉:“世子今日特意来东宫,所谓何事?”
慕林晛淡然一笑,并未直接回答,反问:“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她在哪?”容栖不答,只冷声追问。
“太子殿下问的是谁?”慕林睍装傻。
容栖见他还故作糊涂,面色阴鸷下来,语调微扬:“定国公府嫡女,孤的未婚太子妃。”
饶是一向淡定自持如慕林晛,猛然听见这话,也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了。
他愕然地看向太子,瞳孔微缩。
他今日进宫,确实是基于猜测。
猜测太子殿下可能已经窥破了棠儿的身份。
他原本的打算是,若太子并未识破,那自然最好。
若太子识破却秘而不发,其中定然有更深层的缘由,毕竟这可是欺君大罪。
他先前还在思索会是何种缘由让太子选择沉默,此刻心中却隐隐有了一些模糊的猜测。
但他觉得那对棠儿而言,绝非好事。
慕林晛定了定神:“既然殿下早已识破,为何…”
容栖打断他的话,语气嘲讽:“世子觉得,坐实定国公府的欺君之罪,对孤有何好处吗?”
慕林晛摇摇头,没有。
陛下从指婚慕氏嫡女为太子妃,到后来指名世子为太子伴读,根本目的都是为了将定国公府牢牢绑在东宫这条船上。
若定国公府因此事获罪,对太子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容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心中冷笑。
当真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许多细微的神态动作都极为相似。
“世子今日冒险前来东宫,应当不止是想试探孤吧?”容栖将话题拉回正轨。
慕林晛自然不是,他神色一正,问道:“太子殿下可是已与苗疆大祭司达成了合作?”
容栖颔首,算是承认,却转而问道:“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慕林晛右眼跳了一下,依旧维持着笑容:“慕挽棠。”
“慕挽棠…”容栖嘴唇轻启,低声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
这时,慕林晛追问:“殿下可知,究竟是…何人对您下的蛊毒?”
“这不是你该问的!”容栖眼中骤然迸发出恨意,胸口也随之起伏,他感觉自己的情绪似乎又要失控。
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话语带着疲惫与冷意:“定国公府的事你无需担心,孤不会做于己无益之事,你可以走了。”
慕林晛也敏锐觉察出太子状态不对劲,不敢再多言,立刻起身,郑重行礼:“多谢太子殿下。日后,慕林晛定当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完,他迅速退了出去,将门外守候的四喜叫了进来,方才离开。
四喜急匆匆地进来,只见容栖面色苍白如纸,一手紧捂着胸口。
他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扑过去:“殿下!您怎么了?奴才这就遣人去请章太医!”
“站住!”容栖冷声喝止他,“孤…无大碍,扶孤去窗边的矮榻上。”
四喜不敢违逆,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容栖,让他靠在临窗的矮榻上。
容栖喘息稍定,又吩咐道:“将这扇窗…打开。”这扇窗平日为了避风,通常是紧闭的。
四喜依言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夹杂着隐约的花香涌入殿内。
“出去守着,任何人不得打扰。”容栖挥了挥手。
四喜忧心忡忡地退了出去,轻轻掩上殿门。
容栖闭目假寐,努力平复着翻涌的心绪。
忽然,窗外飘入一丝极淡却异常熟悉的清甜香气,与他记忆中慕挽棠身上的气息有几分相似。
他倏地睁开眼,只见殿内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黑衣人,正是千夜。
容栖望向窗外,问道:“这从窗外飘进来的,是何气味?”
千夜几步走到窗边,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花香,才回禀道:“回殿下,现下正是四月,想必是御花园的西府海棠盛开了。”
“西府海棠…”容栖想起来了,之前四喜似乎也提过御花园的海棠。
只是为何他以往从未留意过这香气?
“属下千夜,参见太子殿下。”千夜单膝跪地,“不知殿下唤属下现身,有何吩咐?”
龙影卫通常只在深夜被召唤,白日现身实属罕见。
容栖收敛心神,直接下令:“龙影卫中,孤记得有七名女子,你将飞瀑、昼颜和云水调过来。”
千夜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但并未多问,立刻领命:“是!属下遵旨。”
晚间,千夜带着三名龙影卫如同魅影般悄然潜入东宫寝殿。
四人齐齐跪地,声音低沉而恭敬:“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容栖的目光扫过千夜身旁那三名女子。
她们皆身着夜行衣,身量高挑,气息沉稳,眼神锐利,气势丝毫不输男子。
“你们谁是飞瀑?”容栖问。
最左边那名女子上前一步,拱手道:“属下飞瀑。”
容栖看了她一眼,命令道:“你明日去接替流川,负责保护定国公世子。务必确保她…安然无恙。”
“是!属下定不辱命!”飞瀑领命。
容栖又将目光转向另外两名女子:“孤日后…或许需借用你二人些许精血用以疗毒,并不会伤及你们性命根基,不知你们可愿意?”
昼颜与云水闻言,毫不犹豫地齐声道:“能为殿下效力,属下二人万死不辞!”
容栖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很好,你们二人日后便留在东宫,负责近身护卫。”
“是!”
最后,他转向千夜:“你让流川去盯着越府,有任何风吹草动,无论巨细,立刻禀报于孤。”
“是!”四人齐声应道,随即身形一晃,如同来时一般消失在了殿内阴影之中。
延春宫。
正殿的大门虽敞开着,里面却空无一人,唯有里间隐约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越贵妃半躺在一张华贵的贵妃椅上,以手撑额,姿态慵懒:“你这着急忙慌地进宫来,所为何事?”
右边客座上坐着一位打扮极为华丽隆重的妇人,正是越家如今的当家主母,越贵妃的长嫂崔氏。
崔氏脸上带着几分明显的不悦,开口问道:“贵妃娘娘,那日宫宴上您的举动,可是有意将云雅许给太子殿下?您明明知道…”
越贵妃不耐烦地打断她:“你慌什么?就为了这点事,也值得你专门跑进宫一趟?”
她坐起身,拂了拂衣袖,“云雅没入太子的眼,皇上和皇后看重尚书府那位沈小姐,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崔氏那日在宫宴上也看得分明,只是爱女心切,总要求个确切答案才安心。
得了这话,她神色稍缓,不再纠结此事。
她将声音压的更轻:“臣妇听闻,太子近日与苗疆少主走的极近,那苗疆来的大祭司极擅巫蛊之术,若是被他瞧出些什么不对劲儿,可如何是好?”
越贵妃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怕什么?瞧出来又如何?本宫是他的生母,他难道还能弑母问罪不成?况且…”
她语气一转,变得阴冷,“本宫也不会让他活太久了。”
崔氏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当年她虽助越贵妃寻得了那阴毒的蛊虫,却万万没想到她会用在自己亲生儿子身上。
作为一个母亲,她实在无法理解越贵妃为何会对自己的骨肉如此厌恶乃至狠毒。
越贵妃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又展露出温婉的笑容,话锋一转:“云雅下个月便该及笄了吧?本宫瞧着,将她许给煊儿如何?”
崔氏先是一愣,随即心中大喜,太子若死,其他皇子母族皆不显赫,二皇子继位机会极大。
她立刻起身,恭敬回道:“全凭贵妃娘娘做主!”
“那便好。”越贵妃满意地点头,“待煊儿生辰时,本宫便请皇上先给两个孩子赐婚,待过两年,孩子们再大些,再行完婚。”
说完,她摆了摆手,露出倦容,“本宫有些乏了,你先出宫去吧。”
崔氏知道这是在下逐客令了,但她起身后,犹豫片刻,还是说:“臣妇还是担心…那苗疆大祭司若真有法子解了太子殿下身上的蛊毒,我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将那个大祭司…”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越贵妃横了她一眼,斥道:“愚蠢!苗疆如今多少人盯着?况且你连对方底细深浅都摸不清就敢妄动杀机?若是杀人不成,反留下马脚,追查下来,你是想让越家和本宫一起遭殃吗?”
崔氏被骂得低下头,讷讷道:“是…是臣妇思虑不周,想错了,贵妃娘娘息怒,您好生歇息,臣妇告退。”
崔氏离开后,守在大殿外,被屏退的宫人们,才又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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