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在学校待了整整五个月,他在学校解封的前一天看到新闻,兆环市副市长汪**因公贪污抗疫公款,最后在家自刎。
看见这个消息,汪知煦的脑子像是平静的湖水突然被砸进了巨石。
“怎么可能,不可能的啊。”汪知煦手颤抖的打开汪则行的手机聊天记录,停留在两个月前,他点开语音通话,始终无人接听,他转而打给周唐笙依旧无人接听。
“怎么会这样。”
就连他自己也听不出自己声音颤抖,他不知道该面对什么,这一刻他变得特别无措,紧紧抓着手机,他希望有人告诉他这个消息是假的,他一直打着电话,电话嘟嘟的响,最后也只有那句“您好,您所拨打的已关机……”。
他是跑着出校门的,但是那天校门口来了一群浩浩荡荡的人,全是昙花县的人,他们带走了汪知煦。
李降找不到他,就去保安亭问,保安说:“不认识,不过刚刚有群人把一个学生带走了。”李降给汪知煦打电话也没接。
他只好先回去了。
而汪知煦被带到了昙花县的广场上,已经十一月了,温度和冬天没有区别。
广场周围围满了人,每个人的目光都带着怨恨,汪知煦还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只是沉浸在汪则行出事的悲哀里,突然膝盖后遭到重击,汪知煦整个人直直跪在地上,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人拿烂菜叶子,泥土往他身上砸。
“你爸死了你也该死!”
“你爸害得我的家人全在医院!”
“当时因为你爸,害得我的六岁的女儿死在了医院里,她还那么小,她明明可以活很久很久的。”说话的是那天要自杀的男人,他拿着竹竿站在汪知煦后面,刚刚那一击就是他打的。
每个人劫后余生只想复仇,仇人死了就让仇人的儿子来替他赎罪。
他们的脸上满是愤怒和悲情交织,如果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的话,他们的家人都还活着,不用遭受妻离子散的痛苦。
汪知煦跪在所有人面前,一声不吭,他相信他的爸爸不会干这种事,从小到大任何事都是汪则行去亲自教导他,他绝对不会去干这种事,不可能的。
“他就是该死,跟他爸一样。”
“就让他跪在这里。”
“汪知煦!”
听见熟悉的声音,汪知煦愕然抬头,而李降已经来到他面前,他也跪在汪知煦面前,他替汪知煦抹去他脸上沾着的沙土。
“汪知煦,疼不疼……”李降现在就想带着他走,汪知煦这么傲气的人……他的心里。
汪知煦很像哭,他想告诉所有人,他的爸爸不是那样的人,但现在没有人会信。
他看着李降,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明明被打了他都没有那么委屈的,但是看见李降那么担心的,心里的防线就要崩塌。
“李降,我爸爸没有……他真的没有……”他抓着李降的手,声音染上哭腔,这是他从未出现的样子,他的爸爸不在了,他没有爸爸了……
“我知道汪知煦我相信你。”李降清清楚楚看见了汪知煦打转的泪水。
“李降,你赶紧走,我们这样就是因为他爸,他爸死了就是活该,我们就只是让他跪在这就受不了,算什么男的!”
“对,就让他跪着,跪着!”有人带头,场面一时变得不可控起来。
“李降你快走!”那个男人还是想赶走他,但因为李降父亲李植汀原来是警察,他也得给面子。
李降正要反驳,潘样和李玉亭冲上来,他们想要带走汪知煦,但汪知煦却让他们带着李降走,汪知煦最终还是哭了,他祈求着两个人带着李降离开这里:“你们带他走,快走!”
他们无可奈何,只带走了李降,他们没办法和昙花县的人作对。
李降是被扛着走的,李降挣脱不开两个人的力气。
“我求求了,放开我好不好,汪知煦会死的……”
不知道是地板太冷,还是心太冷,失去靠山的汪知煦已经不像汪知煦了。
“爸爸……”
当众人手里的东西再次砸到汪知煦的身上,十七岁的少年已经失去了自尊。
“为什么不让我把汪知煦带出来?!”李降质问李玉亭和潘样。
李玉亭看着李降这个样子甩了他一个巴掌,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你以为你就能带出来吗,爸爸他保不了你,清醒点好不好……昙花县这么多人,我们比不过的。”
李降低着头不说话。
秋末如同寒冬,一阵又一阵的寒风刮在汪知煦脸上,像村口那只小狗,可怜兮兮的,但是小狗有村口的老人护着,他没有。
他一瘸一拐走回家,那时已是深夜。
家门口被碰喷满了红漆脏兮兮的,和他的身上一样,他已经没有想哭的感觉了。
他手脚麻木的打开门,上楼洗去那一身的脏污,手被冻伤了,膝盖满是青紫。
他洗完出来刚拿出药来,电话就想了。是周唐笙。
“小煦,你看到新闻了吧,你在那边有没有事?”周唐笙女士明明就哭的不成样了,打电话却还是温温柔柔的。
“妈妈,我没事,我看见了,爸爸他……”
“小煦,你爸爸给你留了封信,妈妈已经到江苏了,今晚三点,到西北口那,妈妈在那等你。”
“好……我知道了。”
汪知煦想起了自己刚来昙花县的前一晚,周唐笙说:“小煦,妈妈明天送你去,然后你自己进去啊。”
汪知煦放下手机后突然想起什么,他拿出笔和纸匆匆写了一封信,折起来压倒手机下,就要开始涂药。
他刚坐到床上,李降就出现在房间门口。
“你怎么来的?我不是关门了吗?”
“我翻墙,涂药没?”
李降走过去,鞋子在地板上嗒嗒响,只顾着翻开他的裤腿,青到发紫的淤青在李降眼前,他不说话了,拿过他手里的药,他用手挖出点药就往上抹。
“嘶……痛。”
“知道痛还不早点涂?”
汪知煦不说话,李降也不开口。
李降给他大大小小的伤上都抹上药。“痛就开口。”
汪知煦摇头,这点痛压根不算什么。
他把药放在了桌子上,眼神瞟到桌子上的千纸鹤,他回神后,坐到他旁边。
“为什么要让我走?”
汪知煦沉默地将脸撇到旁边,可能是不想想起自己那么狼狈的时候吧。
全世界都可以不相信他,但唯独李降不行。
“不说话?”李降就看见他的后脑,他摸了摸,“怎么还湿湿的?我给你吹吹。”
他起身去浴室拿吹风机,插到床头的插头上,认认真真给他吹,吹风机的温挡风细细给他吹头发。
今晚的汪知煦格外弱小。
汪知煦趁着吹风机的风大,汪知煦轻声开口:“李降,我要走了,但我舍不得你。”
李降自然听不见,他只看见他的嘴巴在那动,他关掉吹风机:“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
“我也一样。”他重新打开吹风机,这段时间格外漫长,汪知煦也没再开口说话。
窗外有猫头鹰的声音“咕咕”,汪知煦趁着李降把吹风机放回去。
汪知煦见此,起身把信那起来,去衣柜里拿了件大衣,和一条灰色围巾,他把信塞进大衣里。
李降一出来就喊他过来,他给李降穿上大衣,温柔的把围巾给他戴上。
“外面凉,你早点回去,早点睡。”他的呼吸喷洒在李降身上。
他们是牵着手下楼的,李降的手心很温暖,给他带来了一丝丝的慰敬在门口,汪知煦抱住他,李降也没放手,汪知煦在他的唇瓣上亲了亲。汪知煦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问:“汪知煦,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汪知煦回到的决然:“当然。”
但是不是现在。
“快回去吧,很晚了。”汪知煦帮他把围巾理了理,推着他离开,李降以为他是不想被知道才这么着急。
“好。”李降裹紧大衣,拉开大门出去。汪知煦静静地看着李降远去的背影。
2:46,汪知煦该走了。
汪知煦什么都没带走,只带走了李降没事折的那只千纸鹤。
那只千纸鹤原先一直在桌子上。
他拿起那只千纸鹤揣在兜里,走了一小段路,悄悄出门来到西北口,远远地就看见了一辆车。
他小跑着过去上车。
他坐在车上,无力的叫了周唐笙一声:“妈妈……”
周唐笙看着汪知煦脸上的伤,她无奈叹息:“小煦,我们回江苏。”
说着,她就开动了车子离开。
一路上,母子都没有说话。
汪知煦遗传了周唐笙明艳的长相,但是有混合了他爸爸面上的冷淡。看着就和刚来昙花县那一天是一样的。
现在他的样比刚认识还不好。
汪知煦的手从口袋里拿出千纸鹤,他的手腕上带着那条李降给他补的生日礼物。
鎏光寺下的祈福,目前没有办法再完成。
汪知煦有想过他们会被发现恋情结束,但他没有想过是以这种方式收场的。
他缓缓闭上眼睛,他很累……
他回江苏了……
“汪知煦那小子不见了!”早上起来的时候外面就有人着急呐喊。
李降是被吵醒的,一听见汪知煦不见了,心里就莫名的不安。
直到他拿起大衣要穿上,手摸到了口袋里的那封信,他诧异打开,信中道:
李降,
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回家了,我想我爸妈了,我爸爸走了……
那天让你走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狼狈的样子,肯定很丑。我看见你的时候我很想哭,但是我对脑子告诉我不能,哭了也不会有人可怜我。
李降,我舍不得你了,可是我好像找不到我自己了,汪知煦没有爸爸了,汪知煦去哪里了啊?
我不清楚我在想什么,我喜欢你我也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如果你等不到我了,就不要再等了,好好过你的日子,汪知煦会永永远远爱着李降。
不能陪你过年了,还有两个月,提前祝李降同学新年快乐。
——汪知煦写。
李降看完这封信,心仿佛被揪着。
他的生活里不会再有汪知煦了。
他愿意一直等汪知煦回来,等不到汪知煦,只要汪知煦还活着,他也会跨山越海找到他。
还好,李降没有浑浑噩噩的,只是少了汪知煦,他再也没有放学给他补习的人了。
汪知煦回到江苏了,周唐笙把汪则行的后事办好了。
汪知煦跪在汪则行的坟墓前,周唐笙把汪则行写的信给他。
小煦,
爸爸已经走了,爸爸对不起你和妈妈,爸爸找不到方法自证了,爸爸不能陪着小煦了。
爸爸发誓,不然没有来生。
小煦今年也十七了,爸爸没办法给你过你成年礼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妈妈。
爸爸唯一对不住的只有你们母子两,没能给你们留下什么东西。
……小煦啊,昙花县是个好地方,以后没地方去了,原来那个房子是你外公的,那是你妈妈的家,那个小房子就在你妈妈名下转给你的。
爸爸不知道小煦现在怎么样了,等风头过了,小煦把能带的都带走。
我觉得我们小煦是要当警察的。都怪爸爸不争气,爸爸对不起我们的小煦警官。
小煦乖,爸爸爱你。
——小煦警官最亲爱的老爸。
汪知煦哭了,
汪知煦没有爸爸了,
小煦永远爱爸爸。
他手里握着那封来自汪则行最后的亲笔,这世间爱他的少了一个。
高三,因为汪知煦的学籍还在浙江,他没有读书了。他开始打工,连大专也没捞上。
因为汪则行的事,母子二人一直搬家。
从前的汪知煦不在了。
二〇二〇年四月十四日,汪知煦成年了。
后来他因着之前得过的省市级的证书,破格当了一个补习机构的数学老师。
二〇二〇年七月,周唐笙病倒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汪知煦的亲人了,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高考发录取通知书了。
他偷偷回到昙花县,那天,李降考上警校了,李植汀这个退休的老警察高兴的一晚没睡,还摆了个小酒席。
李降看着沉稳了不少,也许是因为他十八了吧……
汪知煦远远地看了李降一眼就离开,李降好像是感知到什么,望向汪知煦刚刚站过的地方,却只有警长在那里舔着毛,和煦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这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
如果没有这桩事,今天的汪知煦也应该像李降一样,可惜,都过去了
他盯了一会才收回目光。
汪知煦回到他原来的家,大门的红漆被重新喷上新颜料,他有钥匙。打开了大门,回到他原来的房间。
房间很干净,大抵是李降有刻意打扫过。
书桌上贴这那封他给李降的信。
信末用红笔标注着:我愿意等着汪知煦回来,不论多久。
剩下的便是一堆五颜六色的千纸鹤在。汪知煦看见了笑出声,随机拿起一只千纸鹤,笑他小孩子气,折这么多。
但他汪知煦不知道的是,折满一千只千纸鹤可以许一个愿望。
今天桌子上的千纸鹤,正好是一千只整。
他许的愿望就是汪知煦回来看他一次。
汪知煦也果真回来了,远远地看着他的模样。
牛奶突然出现,看见汪知煦就兴奋的跑过去!它蹭着汪知煦的腿,变得粘人。
汪知煦把牛奶抱起来,抚摸它。
“牛奶,这么想我啊?”
牛奶在汪知煦的怀里被他摸得舒服。汪知煦看了看时间,觉得自己差不多要走了。
他把牛奶放下,点了点它的脑袋,宠溺道:“牛奶,我走哩,你也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听见没有?”
牛奶看着他,不清楚汪知煦到底在说什么,它知道一个很久没有回来的人回来了。
汪知煦走了,李降却不高兴了。
他知道汪知煦回来了,那封信的胶带上有指纹,他贴上去的时候,只有两边有,千纸鹤的位置也变了。
所有人都对这个房子避之不及,也就只有汪知煦和李降会进去。
有人也劝李降不要在进去,但他们忘了,李降从汪知煦一来昙花县就形影不离。
“汪知煦,我的愿望也算实现了,下一次……我要找到你。”李降看着那堆千纸鹤说着。
牛奶看见李降就走过去。李降低头看它:“牛奶,所以你见到他了吗?”
牛奶看着他,喵喵叫了两声。
李降干笑道:“忘了,你怎么会说话,我也不会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的,小乖回去睡觉吧。”
此后,李降每天都会折一只千纸鹤,开始上了大学,他开始变忙了,有时候一个星期一只,或者两只。
他为了折满一千只,
这里的每一只都叫汪知煦。
修修修修修[化了][化了][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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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纸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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