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呼救声打断了方荀的回忆，转个弯再下一层楼梯就是一楼，而声源正好来自于拐角处，很熟悉，是周迟的声音。
脚步纷乱杂沓，不止他一人。
“迟子！”
“荀儿！”
方荀扶着栏杆，伸着脑袋往下瞧，“怎么回事？你跑什么？”
周迟满头大汗，气喘如牛，头上贴的纱布摇摇欲坠，看到方荀惊喜不已：“荀儿，燕哥，你们没事太好了！”下一秒脸色骤变，“快跑！快往上跑！他们来了！”
谁啊，谁来了？方荀一头雾水。
不等他问清楚，周迟身后呼啦啦涌上来一群人，个个满脸惊恐。
“跑啊！傻站着干什么！”
“让开让开！”
“我跑…… 跑不动了。”
“跑不动也得跑！”
“…… ”
众人七嘴八舌，推搡着硬生生从燕方二人中间挤过去，一窝蜂地朝楼上冲。
发生什么事了？方荀茫然，后背紧贴墙壁，任由一帮人鱼贯而入。
燕长留盯着楼梯入口处双目警惕，脸色冷峻。
周迟停下来，捞起衣服下摆擦掉进眼睛里的汗水：“可算找到你们了，就眨眼的功夫，你俩都没影了，哎哟，我去，可吓死我了，这他妈什么鬼地方，呼…… 跑死我了。”
方荀怕他晕过去，赶忙让他坐下，才问：“咋了咋了？出啥事了？你们跑什么？”
后面有鬼在追啊。
周迟一屁股坐台阶上：“底下一群怪物，杀也杀不死，追着我们啃，啃死了好几个人，我差点被抓住，太他妈恐怖了。”
追着活人啃的怪物？怎么听着像丧尸啊，他们不会来到末日之城了吧？
方荀和燕长留对视一眼，全都神色凝重。
歇了一分钟不到，周迟火烧屁股似地站起身：“不能歇了，我们赶紧跑吧，等会儿怪物追上来我们全完蛋了。”
燕长留耳朵一动，沉声：“有脚步声。”他上前一步，如同挺拔的青松挡在二人前面。
方荀双眼戒备地盯着楼下，紧张地攥紧铁棍，只要怪物敢露头，他做好了一棍子抡过去的准备。
噔噔噔……，越来越近……。
结果爬上来的是个年轻小伙子，平头，细长眼，一身灰蓝色道袍，十**岁的样子，他看到楼梯口目色严峻的燕长留，脚步一顿，瞥到后面的周迟才笑起来：“周哥，你怎么在这？其他人呢？”看了看方荀二人，语气温和，“这是你朋友啊？”
对方是活人，方荀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重新打量这个小伙子，看穿着打扮，八成也是道士。
是货真价实的真道士，还是招摇撞骗的假道士就不清楚了。
小伙子跟周迟很熟的样子，他怎么不记得周迟认识什么道士？
周迟大剌剌地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你没事太好了，其他人上楼了。”他搭着方荀肩膀，竖起大拇指，骄傲地说，“我哥们方荀、燕哥，这是跟我一块逃命的小兄弟赵纹。”后面的话是跟方荀和燕长留说的。
方荀笑着打了个招呼，燕长留垂着眼皮看对方一眼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赵纹简单寒暄，凝重道：“怪物马上追上来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说话。”
方荀刚从楼上下来，现在又要爬上去，这让本就受伤的左脚雪上加霜，他无奈：“好吧，先上去再说。”他拄着‘拐棍’艰难跨上台阶。
“你行动不便，上来。”燕长留转过身露出后背，示意背着他走。
方荀愣了一下，非常时期倒也不跟他客气，双臂一抬趴在了他结实宽阔的后背。
这栋楼不高，但也有十六层，要他就这么硬生生爬上去，左脚怕是废了。
燕长留背着人走路依旧稳当。
直到爬上三楼，方荀还在恍惚，燕长留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今天却愿意帮自己，实在令人意外，他低声道谢：“谢谢，我实在没想到你愿意背我。”
大长腿一步两个台阶，燕长留轻松自如，平声道：“不必客气，时间紧急，以你的速度，怕是走不了多远。”
原来是嫌他拖后腿，方荀笑了一下：“那你完全可以不用管我，自己逃命去，带上我岂不是累赘？”
灵犀香丝丝缕缕，源源不断地涌进鼻腔，闻久了竟令人心神宁静。
方荀盯着对方后脑勺一眼不眨，视线下移，燕长留耳朵后面有一颗芝麻粒大小的黑痣，平时被碎发遮盖，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不会丢下你。”燕长留气息平稳，缓缓说，“我们几人来的便几人回去。”
好有责任感一男的！
方荀移开视线，嘴角翘起来：“谢谢你啊燕长留。”他的话就像一颗定心丸，方荀以为对方习惯了单打独斗会像上次一样追着厉鬼离开，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有了集体荣誉感。
也许是因为换了地点，也许是把他当做朋友，不管哪一点，都值得开心。
燕长留对此不置可否，加快脚步，不费吹灰之力爬到六楼。
“我们去几楼啊？”周迟累得够呛，停下脚步征询意见。
方荀敛眸，沉吟：“要不去楼顶吧，地方宽敞，视野好，方便观察环境，顺便可以呼救。”
找房间躲起来也是办法，可要躲到哪里，躲到什么时候？而且房间空间有限，怪物闯进来他们跑都跑不掉，逃避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周迟没反对。
赵纹笑着说：“我没意见。”
大家都同意，就这样定下了。
顶楼可是十六楼，方荀心虚，燕长留背着他爬十六层吗？会不会太为难他？
“燕长留，我是不是很重？我下去走一会儿吧，反正怪物还没有追上来，你也趁机休息一下。”
燕长留抬头看了看，调整了下姿势：“无妨，上去再休息。”停顿一下，“你不算重。”
方荀唇角上扬，怎么说他也有一米八的个头，体重七十多公斤，换个男的背着他爬十六楼，早歇菜了。
也就燕长留身高接近一米九，猿臂蜂腰，后背宽阔，能背着方荀像背玩偶似的。
四人不敢停留，闷着头一鼓作气爬上了十三楼。
爬楼梯十分消耗体力，周迟最先受不住。
“不行了不行了，歇一会儿再走，腿软。”周迟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我要吐了，歇一会。”
“休息五分钟吧。”赵纹喘着气，扶着楼梯扶手停下了。
几人在通往十四楼的拐角停下，方荀拄着拐坐到门槛上。
休息间隙，方荀问：“迟子，吃人的怪物长什么样？”
周迟拧着眉头：“他们长得跟我们一样，要说不一样的地方……肢体不太协调。 ”
赵纹笑着补充说：“对，表面上跟普通人无异，只是身体僵硬，体温冰冷，不像活人。”
活死人吗？现实版釜山行？
方荀撑着下巴，思索：“那他们攻击力怎么样？”
赵纹想了一下：“行动迟缓，但是牙尖嘴利，力气很大，一旦被围攻很难脱身，不过被咬死的人没有变异。”
燕长留从窗户前转身，平静又沉稳，垂眸望着方荀：“是傀儡。”
坐在门槛上伸展着双腿的方荀抬头，眉梢一挑：“傀儡？是活人做成的傀儡吗？”
要是把活人做成了傀儡，操纵傀儡的人的道术是不是在燕长留之上？
他们四个人打得过对方吗？
燕长留摇头：“我没见到，暂且不知。”
是呢，他一直跟方荀在一块，刚下到一楼遇到周迟，结果又爬上来了，楼下情况他俩一无所知。
草率了，应该下去看看再跑路的。
赵纹说：“他们都是集体出动，我不敢靠近，没看清楚。”
现场陷入短暂的沉默。
周迟正坐在台阶上捶着双腿，赵纹坐旁边：“周哥平时有健身吗？”对方心平气和，眼里没有任何嘲弄的意思。
鬓角被汗水打湿的周迟打量着他：“嗐，别提了，你这身板倒是可以啊，一口气爬了十几层，跟玩似的。”
赵纹眯着眼睛笑起来：“没办法，我们门派规定每天必须负重跑十公里，体力不合格会扣天师证积分，积分扣光了，天师证就吊销了。”
哦，不是野生道士，还有门有派。
听到天师证三个字，燕长留耳朵轻动，深邃的眸子望过去：“敢问小兄弟师从何派何人？”
赵纹性格随和，语气温柔：“燕哥听说过元素平衡派吗？一个天师协会组织，协会有百来号人，我们会长姓温。”
燕长留眉眼沉静，思索片刻点点头：“原来如此，幸会。”
他说完又陷入沉默，方荀却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话语里的失落，是因为门派吗？他以为找到了同门，原来跟他所想不一样，所以失望？
穿越到现代有个把月了，燕长留想家了。方荀想。
也是，换成他去到一个陌生的时代，没有亲朋好友，身无分文，甚至语言沟通都有一定的障碍，他肯定也会孤独迷茫。
方荀心里一软，回忆着相处种种，自己对他是不是太苛刻了？催着他还债是不是过分了？
以后对他好点。
周迟缓过了劲，打破沉默，眉飞色舞：“赵老弟虽然年轻，但还是有点本事的，你们不知道，当时我摔了一跤，差点遭了怪物的毒手，多亏赵老弟一张黄符出手，我才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
方荀回神，笑容明朗，露出一口白牙：“这样吗？赵老弟你也会法术？”
赵纹失笑：“法术不敢说，我只会一些简单的辟邪，定身，安魂术而已，法术这个东西很玄，不是每个人都会，要看天赋的。”
百来号人的门派听起来霸气，方荀以为是个很厉害的组织呢？结果，就这？确定不是骗子。
法术很玄吗？方荀瞥一眼燕长留，身边就有个会法术的真道士。
他撑着脑袋：“那你们元素平衡派平时都做些什么啊？”
赵纹笑着说：“算命，看手相，面相，看宅子风水，线上接单做法事，事务比较繁杂。”
怎么听怎么像骗子，还是那种有组织有预谋的大型作案团伙。
周迟：“像今天这种情况你们派遇到过吗？”
赵纹眉头深锁：“据我所知……好像没有，反正我是头一次遇到。”
“快走！它们来了。”
燕长留低声打断，背起方荀，大步朝楼顶爬去。
楼梯间诡异的安静，不像有东西上来，方荀伏在他后背，好奇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来了？看到了？”
迈上几个台阶，燕长留淡淡地说：“我听到了。”
顺风耳啊？方荀侧头听了半天，除了脚步声听不到任何动静，他缺少警觉的耳朵，锐利的双眼以及敏捷的速度，天师这一行也不是人人都能干啊。
果然是术业有专攻。
“咚咚咚…… ”闷雷般的声音传来，空气震颤，到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方荀不自觉攥紧拳头。
燕长留唇角紧绷，面色冷沉，背着人稳稳地爬上十四楼。
视线颠簸，方荀忍不住回头，惊惶四顾：“燕长留，他们已经追上来了吗？速度太快了吧，听声音怪物数量不少啊，你带符了没？”
燕长留嗯一声，步子越来越快。
方荀担心被甩下去，紧紧抱住他的颈子，手里全是汗。
十五楼到了！
周迟大叫：“我靠我靠！快快快！我看到他们的头顶了！快点快点！…… 要死了要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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