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是青石板路,平整得让林澄有些不习惯。两旁的店铺大多已经上了门板,但偶尔有酒肆还敞开着门,飘出浓郁的肉香和酒香。街上游人往来,有穿锦缎的富商,有挎着包袱的行商,有嬉闹的孩童,还有提着灯笼巡逻的武侯……
这就是长安。
比她在历史书上看到的任何描述都要真实,都要热闹。可这热闹是他们的,他们什么都没有。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林澄摸了摸怀里那块硬得像石头的杂粮饼,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舍得吃,昨天那半个馒头他们忍不住吃了,目前这可是两个人的仅有口粮呢。
当务之急他们得先去大兴善寺看看能不能找个落脚的地方。
突然一个踉跄,林澄感觉身上一股重力传来,她赶忙稳住手脚,扭过头发现于老丈面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已然将大半个身体靠在她的身上。
林澄大惊,赶紧将于老丈放在了地上:“于爷爷,你这是怎么了?”
八卦是人的天性,附近的人看见后迅速围了过来。在现代有点社恐的林澄这次仿佛没有察觉,双眼紧紧地盯着于老丈,口中不停地喊着于爷爷。
过了好一会,于老丈才缓过气来:“别担心,我没事,就是突然感到心慌,眼前冒金星,缓一会就好。”
林澄知道这是长期能量摄入不足造成的低血糖,吃口甜的就没有事情。
她一咬牙,扭头跪在地上:“请大哥大姐、叔叔婶婶们施舍个糖吧。”她刚想说要报答,突然想起自己现在身无分文连半个铜钱也拿不出来,便改口道:“我以后会记得你们大恩的。”
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糖这玩意多精贵呢,谁舍得。”
“这爷孙俩看着也挺可怜的。”
“要不你去给他们买一块。”
这个人瞬间没有声音了。
林澄的眼睛黯淡了下来,对啊,她怎么又忘了这是古代,糖对普通人家来说可是相当于奢侈品。
又看向倒在地上的林老丈,林澄眼里又瞬间蓄满泪水,于爷爷可是她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目前唯一认识的人,一路上那么难都挺过来了,她不想他倒在这里。
“也是可怜。”看着瘦骨嶙峋的爷孙俩,特别是林澄,约莫十多岁的年纪,瘦瘦的一小团,只剩一把骨头,衬得脸上的眼睛越来越大,身上的粗布麻衣已然看不出眼色。
其中一个三十多岁身穿靛蓝孺裙的妇人有些不忍,想起家里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女儿,对这对爷孙俩就更加怜悯。
妇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烧饼递给林澄,同时又从怀中掏出约莫三五个个大钱:“孩子,你爷爷这是饿的,婶子没有别的好东西,这个你拿着,向前走一段便是大兴善寺,那里平时回收留一些无家可归之人。”
旁边的人纷纷附和:“对对,你们去哪里。”
看着妇人的穿着,家里应该不富裕,林澄有心拒绝,但是她现在太需要这些东西了,接过后俯身重重的向婶子行了一个大礼:“婶子大恩,林澄没齿难忘,还望婶子告知姓名,来日必将重重报答。”
妇人连连连摆手:“不妨不妨,我观小娘子与我家女儿年纪相近,心生怜爱,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小娘子安心收着便是,并且大兴善寺那里也有许多用钱的地方呢。”
林澄这才作罢,仔细将妇人面貌记在心里,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自己以后一定要将这份恩情还回去。
林澄向旁边的摊贩借了碗水,将饼子掰碎泡在碗里,给于老丈喂了下去,不多一会儿,于老丈这才慢慢缓了过来。
向众人拜谢之后扶起于老丈:“于爷爷,我们走。”
根据众人提供的地址,爷孙俩一路向南。
看见爷孙俩走远后,众人窃窃私语。
“都当那里是个好去处呢,哎。”
“要不然怎么办,总比流宿街头强吧。”
“哎,都是可怜人啊。”
大兴善寺的名字,他们进城后听了无数次,这座建于隋代的古刹,在乱世里成为方圆百里流民的救命稻草,据说寺里住持慧能大师慈悲,不仅设立粥棚,还在寺外开辟了一块土地,专门收留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一座不算宏伟但古朴庄严的寺庙出现在前方。
青灰色的院墙,朱红色的庙门,门楣上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牌匾,上书“大兴善寺”三个大字,字体既工整又有流畅性,很像传说中的抄经体。
唐代的字体与现代的简体字差别很大,原身身为绸缎庄掌柜唯一的女儿,平时被父母视若珍宝,当然也是有机会识字的,靠着原身的积累,林澄这才很轻松地认识上面的字,要是靠着自身估计连蒙带猜很是困难,这对林澄来说是个意外之喜,她也不想做个睁眼瞎。
庙门前的空地上已排起了长队,这些人看起来明显却别于刚刚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些人,衣服破旧了许多,个个神色呆滞,面黄肌瘦,多是一些老幼妇孺,偶尔有几个成人夹杂其中,都是和他们一样的流民。
林澄知道自己的形象比他们这些人好不了多少,赶紧拉着于老丈排进队伍中。
队伍的前方几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僧人正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一口大铁锅支在空地上,里面熬着稀的能照见人影的粟米粥,热气腾腾的,散发出淡淡的米香。
林澄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她感觉自己更饿了,口水在嘴中蔓延,双目紧紧盯住不远处的大锅。
她知道自己的这份模样很没有出息,但是她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吃过一口热乎的东西,没有闻过如此的米香,扭头一看于老丈的神情并没有比她好多少,林澄顿时坦然了许多,她现在还是一个孩子呢,不丢人。
轮到他俩时,一个年轻的僧人见他们不像别人那样带着自己的碗有些了然,从旁边的筐子里拿出两个粗瓷碗放到他们手里:“新来的,这两个碗你们自己收好,这以后就是你们吃饭的家伙。”
这个僧人很高,穿着洗得发白的僧袍,袖口磨出了毛边,他动作轻柔的给爷孙俩饭碗添满了汤。
“慢点喝。”他的声音清越,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多谢师傅。”林澄低头道谢,抬头时正好对上这个僧人的目光。
他眉眼清俊,鼻梁挺直,特别是那双眼睛像一颗温润的黑曜石,明明灭灭间藏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沉静。
指尖碰到碗壁的温热,鼻子忽然一酸,掩饰性低下头,曾几何时这稀粥在她眼里成山珍海味了,若放在前世她看都不会看一眼,想起自己如今这幅姿态,林澄内心涌起一股难堪,为了不影响后边的人,她接过碗匆匆地离开了。
“今天打粥的又是玄度师傅啊,师傅心善就是命不好。”
“命不好?”
“是啊,听说玄度师傅原本是京城里读书人家的孩子,后来家里遭遇变故就出家当了和尚。”
她小口小口的喝着粥,听着旁边人的讨论,她默默地把“玄度”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米粥很稀几乎没有什么米,更多的是水,但那一点暖意流到胃里,像是点燃了一簇簇火苗,驱散了许久的寒意和饥饿。
她不敢喝太快,怕一下子没了,可一碗粥实在太少,咬了牙把身上最后半块杂粮饼分成两半,既然暂时安顿下来了,那么就意味着暂时饿不死了,将其中一块递给于老丈,于老丈捧着米粥喝的很满足,见状摇了摇头:“你吃吧,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
林澄不依,这么一碗清水粥,她都吃不饱,况且还是成年人的于爷爷,既然决定了以后一起生活,那么就要有难同当,于老丈拗不过,接过半张饼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碗里。
饼子即使泡了水依旧很硬挺,没有什么味道带着粗粝的口感难吃的紧,但胜在饱腹,爷孙俩吃的很满足。
尽管怎么舍不得,碗里的粥终究还是见了底,她拿着空碗,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那口铁锅。
队伍还剩三五个人,锅里的稀粥依然见底,林澄知道想要打第二碗粥的机会渺茫,便决定前往大兴善寺提供的落脚之地。
低头向林老丈打了一声招呼,转身想着玄度走去。
此时的玄度将锅中最后一勺饭盛完,准备收拾东西回去,看见林澄走来后顿下手中的动作,身体微微一躬,双手合十声音温和:“女施主。”
林澄回礼后,脸上带着不好意思:“师傅好,我们爷孙俩长途跋涉来到长安,暂时没有落脚的地方,不知贵寺能否收留几天,等我们找下落脚地时马上离开。”
玄度微微一笑:“我们寺有为无家可归之人专门提供的住出,就是嗯”说到这里玄度停顿了下,接着道::“我们寺庙财力有限,住宿条件不太好。”
林澄不在意,荒郊野岭都睡过了,还在乎什么条件,有睡觉的地方已经很不错了。
再次谢过玄度之后,爷孙俩相互扶持着向住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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