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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江南·杭州·雨花惊鸿

【卷二江南·杭州·雨花惊鸿】

——苦:老(红颜弹指,刹那即老)

卯时三刻,芷妍踏过青囊阁前最后一阶石阶。风从谷口倒灌进来,带着她从未闻过的土腥味——不是桃花的甜,也不是药草的涩,是湿泥、铁锈、远方炊烟混在一起的陌生。

她回头,想再看一眼梁知音,却只看见雾。那雾像一条被抽走的丝带,把天香谷的轮廓一点点抹去,只留下千年桃树空枝的影子,像老人挥别的手。

出谷三里,天色忽然亮得刺眼。芷妍抬手遮额,指缝间漏下的阳光像滚烫的碎金。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亮”可以如此锋利——刺得眼眶发酸,逼得她不得不眯起眼。脚下也不是柔软的落花,而是硌脚的石子、半截枯枝、被夜雨泡胀的落叶。每一步,都有细小的痛感顺着脚心爬上来。她蹲下去,想把一片枯叶变回花瓣,真气却像被风吹散的烟,只凝出一朵小小的、苍白的影,一触即碎。

再走五里,官道渐阔。有挑柴的樵夫、赶驴的货郎、披甲的镖师……他们说话的声调高低错落,却都带着同一种粗糙的质地,像未经打磨的砂纸。芷妍站在路边,青碧的眸子映出他们好奇的回望。

“谁家的小娘子?生得这般俊俏。”

“莫不是山精变的?”

笑声轰然炸开,像一群乌鸦扑棱棱飞起。芷妍下意识退后一步,指尖掐诀,一朵桃花在袖中绽开又合拢——可花香刚溢出,就被尘土味盖了过去。她第一次意识到:天香谷外,没有人会因为她的灵力而欢喜。

午后,乌云压顶。雨点砸下来时,芷妍正走在一片荒坡上。她以为雨和谷里一样温柔,谁知第一滴雨就打得手背生疼。雨越下越大,泥土迅速变成褐色的泥浆,爬上她的脚踝、裙摆。

她伸手去接雨,想用真气凝成花伞,可雨水顺着指尖滑进袖口,冰凉得像一条蛇。最后,她只能抱紧自己的肩,在泥水里踉跄前行。

雨幕里,有模糊的歌声传来:“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歌声苍凉,像一把钝刀,一点点磨掉她“天生灵体”的骄傲。

傍晚,东越码头,江面浮着零星的渔火,像被风吹散的星。

芷妍站在岸边,湿透的衣袍贴在身上,显出伶仃的骨架。她学着旁人的样子,摸出腰间仅剩的一枚碎银——那是梁知音临行前塞进她荷包里的,“万一饿了,买碗热汤。”

卖汤的老妪接过碎银,舀出一碗飘着葱花的鱼汤。汤很热,烫得她舌尖发麻,却有一股奇异的暖意顺着喉咙滚进胃里。她捧着碗,忽然想起谷里清晨的桃花露,也是这般温热。

眼泪砸进汤里,溅起极小的油花,没有人看见。

最后一班渡船即将离岸。芷妍回头望——

远处,天香谷的方向,只剩下一道淡青的山脊,像被水晕开的墨。她抬起手,指尖凝出一朵小小的桃花,轻轻抛向空中。桃花没有飞回谷里,而是被江风卷着,打了个旋,落在浑浊的江面上,随波逐流。

那一刻,她忽然懂了梁知音的话:

“树长到山谷外,才能看见自己的根。”

也懂了,根不是回去的路,而是继续向前的勇气。

船身晃动时,芷妍已擦干眼泪。她把自己缩在船舷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那里,藏着一片真正的桃花瓣,是昨夜离开时,千年桃树最后给她的礼物。

船上的人声嘈杂,有酒气、汗味、陌生的目光。她把花瓣贴在胸口,像贴住最后一道护身符。

眸光里的青碧,第一次蒙上一层薄薄的雾。那是防备,也是成长。

船过临平,三千里水色一并涌入杭州湾。

我在船头解下缠枝笠,露出仍带幼气的脸——离谷已两旬,身子抽高了一寸,却还是天香弟子口中的“小桃精”。船老大说今夜是花魁大选,画舫上百灯齐放,照得西湖如同熔金。我笑而不答,只在掌心捻一片桃花,让它随水漂远。“人间最热闹处,往往最看得见孤单。你若真懂‘生’,就去最吵的地方试一回。”还记得离开前夜,先生对我说的话,也许这“花魁大选”就是一场最喧嚣的“生”之试炼——我也想看看自己的灵力在红尘鼎沸里,还能不能开出花来。

戌初,鼓声三震。

雨花楼前,水廊九曲,红灯一路铺到湖心。岸上灯火万点,酒旗招摇,有歌姬倚窗试腔:

“若有人知我心,留得桃花换一笑。”那声音穿过水汽,直直撞进她耳里——

像替她说出了那句不敢承认的渴望:“原来我也想被谁记住,哪怕只记住一刻。”

参选的女子在纱幕后鱼贯而过,衣香鬓影,各擅一时。看客们掷金如雨,却无人留意檐角悬着一把孤零零的桃花伞——伞柄缠青丝,伞骨透桃香,是我以灵力凝成,专候这一夜的风。

风至,伞开。我旋身跃下,赤足落在灯影与水光之间。脚尖一点,湖面漾开一圈淡粉涟漪;涟漪所过之处,灯焰俱低,似在俯首。面纱被风掀起一角,便有人惊呼“桃花仙”。我抬眼,青碧的瞳仁映出千百张脸——每张脸都在此刻鲜活,却又在下一瞬老去。

琴师在侧,弦未动,我已先歌。

歌声是《落梅风》的调子,却添了三拍,像故意拖长的叹息。长袖翻飞时,袖底洒出花雨——不是凡花,是我以真气催熟的桃夭,瓣瓣薄如透冰。花雨落进看客怀里,触衣即化,留一缕冷香,像极了年少时偷偷折下的第一枝春。

看客们一时竟沉醉其中。

然而台下无人注视的角落里,一位老者却在芷妍回眸之后陡然情形,叹出一句“美则美矣,可惜红颜易老。”这位老者是一个画师,他鬓发霜白、指节枯皱,膝上搁着半卷未干的丹青。一生画尽美人的他却总在纸上留不住颜色。今夜灯楼万盏,他原只想草草描个背影交差,可当芷妍踏花而来,长袖一翻——

他先闻见风里的桃花冷香,像五十年前的故乡春山;继而看见她青碧的眸子,像极了早逝的师妹在柳下回眸;再听见琴音,竟是他少年时写给小师妹、却未敢送出的《落梅风》。

三重旧忆在瞬间叠映,老者的眼波便不再浑浊。他仿佛回到十九岁,指尖重新蘸满胭脂色;仿佛只要再靠近一步,就能替当年的自己把那句未出口的情诗唱完。

于是,他沉醉的不是芷妍的皮相,而是她借一舞替他召回来的——

“尚未白头的自己、尚未凋零的春天、尚未说出口的喜欢”。

那一声低叹,既是惊艳,更是惊醒:原来他一生所求的“永恒之美”,竟在一个刹那被眼前人尽数呈现

我听到低叹,忽然觉察出一丝异样,我低头看见镜湖的水面倒映出我的影子——影子在老去。青丝一寸寸褪成雪,眼角生出细纹,唇色由樱转暗。而那位老人家的低叹像钝针,刺破我织就的幻幕。

我仓皇收袖,足尖一点,退至纱幕后。

铜镜前,我以指尖描摹自己的脸——眉尾添一道细纹,唇角起一点倦意。原来“老”不在皮相,而在看见自己“即将失去”的那一瞬。

灯影外,喝彩声如潮;灯影内,我听见千年桃树的年轮在我体内倒转,吱呀作响。

三更鼓响,我弃伞、抛琴,只携一缕余香遁入暗巷。

巷尾有我以灵力化出的“桃居”——小小院落,一墙薜荔,半窗月色。只隔一条窄巷,灯火便褪成昏黄。巷口的青砖墙生着湿苔,我背抵上去,凉意一下子渗进骨缝,才发现自己连鞋也跑丢了一只。纱幕后的叫好声、金钿落地声、酒客的笑浪,仍在耳膜里一层层叠,像潮水不肯退。

铜镜被我倒扣在案,灯花爆出一声轻响。我伏案,以指尖蘸水,在案几上写:

铜镜在暗处反着微光,我把它抱进怀里,镜面贴着胸口,冰凉得像一块小小的墓碑。方才舞到极处,我分明看见镜里自己的影子一寸寸老去:青丝由乌转灰,眼尾开出细纹,唇色褪成旧绢——原来“刹那芳华”是真的刹那,短到连一次呼吸都来不及收藏。那声“红颜易老”像一粒火炭滚进心口,烫得我仓皇收袖,仿佛再转一个圈,我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碎成齑粉。

此刻镜里的我仍是十六七的模样,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被撕开了。

我伸出指尖,想抚平眉尾那道并不存在的皱纹,却只摸到一点湿——不知是汗,还是泪。原来“老”根本不是镜中幻象,而是我突然意识到:再美的花也会谢,再轻盈的舞也会落地,而我连“谢”和“落地”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我本不是人。

铜镜突然变得很沉,像盛满了铅水。我把它倒扣在膝上,不敢再看。巷外传来更鼓,一下一下,敲得胸腔发空。我想起天香谷的晨钟,也是这般不紧不慢,却总在第七声后催弟子起身。而这里,鼓声之后没有花香、没有梁知音的衣袖,只有更深的夜。

我低头,把脸埋进掌心,第一次尝到“怕”。怕的不是皱纹,而是无人再为我惊艳;怕的不是白发,而是白发之后仍要独自走过成百上千年的春与秋。

不知过了多久,风从巷尾吹来,带着潮湿的尘土味。我松开手,发现掌心躺着一片桃花——是方才舞时藏进袖里的最后一瓣,已被我攥得微皱,边缘沁出浅粉色的汁,像一小道血痕。我把它举到灯下,花瓣薄得几乎透明,脉络里却清晰地映着灯焰的跳动。

那一刻,我忽然懂了:花与人一样,都会老,但花从不掩饰凋零。它把谢写在瓣上,把败落进泥里,然后坦然地等待下一场春风。

我把花瓣贴在唇边,轻轻吹了口气。它颤了颤,没有飞起来,只是安静地躺在我指尖。于是我起身,赤足踩过冰冷的地砖,走到院角,用指甲挖开一小片湿土,把花瓣埋进去。

指尖沾了泥,泥里混着碎瓦、枯叶,还有我未干的泪。我把它们一并按平,像按平心里那个刚刚裂开的缺口。

第二日清晨,我推门而出,看见院角生出一株双蒂桃花:一瓣殷红,像昨夜灯楼最盛时的我;一瓣雪白,像此刻褪去脂粉、洗净铅华的我。

风过时,两瓣花轻轻相碰,发出极轻的“叮”,像铜铃最后一次碎响的回音。我站在花前,忽然不再逃了。

我没有回画舫,也没有回雨花楼。将红线系在双色花下面,像给自己打了一个结——

结里系着“刹那”,也系着“永恒”。

然后我踏上北去的船,船头仍插那把空空的桃花伞,伞骨在风中微微摇晃,像在为谁送行,又像在等谁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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