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昔鱼是不是真的有事不清楚,但江一树是真的有事。
明天是他外公宁从志七十岁大寿,到底是曾经在商业界叱咤风云多年的人物,生日宴也避免不了人情往来、应酬,江一树不想周旋于这种场合,于是答应今晚回来陪老人家吃个饭,也算是提前庆祝生日。
去年回国后到现在,江一树只在过年的时候回去过一次,老人家一直在念叨,他再怎么不想回去,也不能在这种日子缺席。
江一树将车停在别墅门口,管家早早等在门口,迎了上来:“江少爷。”
江一树下车后递给管家钥匙,快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栋英式风格的别墅,由国外知名建筑设计师根据宁从志的喜好打造。经过茂盛的松柏树,绕过喷泉广场,快到了门口时,江一树却犹豫了。
“回来了。”宁从志坐在餐桌的主位,朝江一树点头,“快过来坐,就等你了。”
江一树在宁青禾对面的位置落座,宁青禾表情不悦,没有说话,似乎对他的姗姗来迟表示不满。
江一树环视了屋子一圈,又往楼上看去,问:“我姐呢。”
宁从志:“她还在公司忙着呢,让我们先吃。”
宁从志今年已经七十岁,但看起来还很年轻,身子也比从前好了许多,很早就从宁氏集团退下,交由宁青禾打理。平常在家里也就是赏赏花,喝喝茶,看看画,写写书法,日子过得很是快活自在。
但这些年,宁青禾也逐步退出管理层一线,他的姐姐江一朵逐渐成为集团的主心骨。管理公司的大小业务,可谓是十分忙碌。
“一个月不见,又瘦了点。”宁从志:“听说你最近在录制纪录片?”
“怎么样,还顺利吗?”
江一树:“是的,是连榕公司的一个项目,我顺便帮个忙。”
“一切都好。”
宁青禾:“这种节目参加了对你没有什么好处,你回国没多久,应该多去拓展拓展人脉。”
江一树不想在这种日子和她闹不愉快,平和道:“接都接了,这不是都快成一家人,我帮个忙怎么了?”
“你也知道是一家人,那你怎么不为我们考虑考虑,为家里的事业考虑一下。”
宁从志喊了一句:“青禾。”
宁青禾看向宁从志,说:“爸,我有哪点说错他了吗?”
“当初放着全国顶尖美院不去读,非要跑去和那个男的鬼混,最后不还是被人给甩了。好不容易留学回来还搞起了陶艺,现在又不肯回来接手公司,留他姐姐一个人忙活。一开始我就不应该让他和江正礼一样,学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宁青禾原本就是坚决不同意江一树学画画的,早早规划好他以是要后回来接手集团的,如果不是因为高中那件事,她无奈之下想出了一个权宜之计将江一树送去集训,之后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现在想来都是那个叫李昔鱼的搞砸这一切的。
宁从志把筷子放下,语气也有几分严肃:“青禾,少说点吧。你这是干什么呢,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非得翻旧账吗?”
“好啊,我不翻旧账,那你让他说说,上次和万通集团千金安排的相亲他一声不吭地就离开,让人女生在那等了一个下午,让你和我的面子往哪里挂?”
“你姐都那么听话了,和连家联姻,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
原来在门口犹豫的那一分钟,是害怕经历这样的场面吗?那些话语像是夜晚会出现在梦中,搅得他不得安宁。
“说够了吗?”江一树抬眼望向宁青禾,语气并不激烈,像只是懒得与她争辩:“我有自己的生活,别再把你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
“什么叫我的想法,我不都是为了你们考虑。”
“为我们考虑?”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江一树冷笑道:“你到现在都还认为姐是因为听话才和连榕结婚的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只会考虑自己。你以前也没有听话接受联姻,为什么现在却要反过来要求我们这么做。”
宁青禾被最后这句话噎住,好一会才开口:“这情况能一样吗,我可以告诉你,我后悔了,后悔没挺你外公的话。只要你现在要是愿意找个女生结婚,就算不是哪家集团的千金都行。”
“你不是也很清楚,这不可能。”
宁青禾直接站起身来,往桌上一拍,“只要你还在这个家一天,这事就不能这么算了。”
一餐饭吃得不欢而散,宁青禾愤然离席,宁从志难以下咽。
总归还是不应该回来的,江一树看向宁从志,心生几分愧疚。
他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外公,这是我亲手烧制的砚台,生日快乐,希望你身体健康,一切都好。”
宁从志接过那砚台,仔细地打量了一会,笑着说:“刚好最近在写书法,还是你懂我。”他把手里东西放下,看向江一树,语重心长地说:“我今年最大的愿望啊,就是希望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坐在一起吃个饭。”
“抱歉,刚刚......”
宁从志叹口气:“我现在看你妈,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啊。你妈她就是太钻牛角尖了。”
江一树知道他的意思。
一直以来,宁从志并不强势,相较于宁青禾对姐弟俩的严格管控,在大多时候都算是极为温和。
宁青禾出身优越,唯独在和江正礼的恋爱上与宁从志冲突不断,江正礼当时还是个砸锅卖铁学画画的。两人在一起后,宁青禾不顾家里人反对,全力资助他。在宁青禾的帮助下,江正礼慢慢地也在圈子里小有名气了。
两人结婚后,江正礼的艺术事业也蒸蒸日上,与此同时也避免不了经常应酬,很晚都不回家,混的艺术圈子还经常传出丑闻。
就算江正礼不是那样的人,但日子久了,宁青禾控制欲越来越强,性格也越发暴躁,对江正礼百般阻扰,更是派人跟踪,有点蛛丝马迹就要刨根问底。江正礼受不了了,两人最后离婚了,宁青禾毫无疑问地拿到了抚养权。
而江一树从出生起就完美继承了江正礼的艺术天赋,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十三岁的油画作品被各路艺术批评家,收藏家的所赞赏,更有竞者拍出千万价格。
但宁青禾恨江正礼,觉得学艺术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将画作撕毁,严令禁止江一树拿起画笔。
在宁青禾严令禁止江一树学画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江一树只能自己偷偷学,是宁从志一直暗地里帮忙打掩护。但在那之后关于江一树的消息,在艺术圈几乎是彻底消失了,当时更有媒体称,“艺术界的天才之星就这样被陨灭,像一阵风一样。”
如今,江正礼和宁青禾两人,一个是享誉国内外的艺术家,一个是宁氏集团的董事长。一个为了追求梦想背弃家庭,一个为了商业利益出卖家庭。
江一树不知道江正礼和宁青禾之间的故事到底有多少真真假假,并不想追究着其中。
“外公,你没有必要为她解释什么。”
宁从志握住江一树的手,“行吧,那今晚还是留在家里住吧,回国这么久,都见不着你几次面。”
江一树回到房间,房间的摆设没有多大变化,定期也会有阿姨专门打扫,是可以随时入住的程度,但他回国后就一直住在外面,这个房间他的私人物品都已搬空,像是短暂地入住酒店,熟悉又陌生。
此刻正是黄昏时分,窗外落日的阳光照进来,将房间照得有些微亮。他站在落地窗前,这个视角正好看到后花园开满的月季花,那是宁青禾最喜爱的一种品种。
小时候,他和江一朵就经常在后花园嬉戏打闹,宁青禾就坐在秋千上,喊他们小心点,别摔着了,江正礼则热衷于用画笔记录着一切。
不可否认,那时欢声笑语远多于争吵声,一家人之间还是有一段美好的记忆,但现在也被时间冲刷到几近泯灭。
一阵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江一树的思绪。江一树回头望去,说了一句进来,随后门被打开,江一朵走了进来。
江一树略微感到惊讶:“姐,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公司忙吗?”
“怎么,这么久没见,不想见我啊?”江一朵笑笑道,“我这不是怕我再晚点回来,又见不到你了。”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江一朵看他神情,就知道自己没回来的时候家里肯定又闹了一回:“又和妈吵架了?”
在宁青禾的强权管控下,姐弟俩各自都有难言之隐,不过江一朵和连榕的婚事倒是歪打正着。
江一树“嗯”了一声,不想再提糟心事,转意话题:“婚礼是五月吧?”
“是啊。”
“那小子还挺痴情的,高中那会你谈了男朋友,他哭了一整晚,后来大学知道你有对象了,还是屁颠跟着你跑去英国。”
江一树当时就怀疑江一朵大学谈的那个对象是编出来的,毕竟他也从来没见过面。
“大学那个的确是权宜之计,没想到他那么好骗啊。”江一朵可能是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他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
江一朵虽然是笑着,但语气难掩失落。其实不止江一树,江一朵当年也是事事都要听从宁青禾的安排,高中稍微和江一朵走得近些的男生,就会被宁青禾像查户口一样,只要不满足要求,就会被警告不准再继续接触。
毕业后被安排到国外留学,婚姻大事也一直被当成筹码。江一朵比连榕大三岁,江一树高中时,两家就在商量联姻的事情了。即便江一朵当时对连榕不讨厌,但也绝不想顺着宁青禾的意愿来,才谎称自己在国外交了男朋友。
可毕业后一直没有带那个外国男朋友回家,江一树就觉得有蹊跷,但并不想拆穿。
“现在你俩能修成正果,我是真的替你们开心。”
在这一点上,江一朵是幸运的,既是喜欢的人又顺了宁青禾的意,不像江一树一厢情愿,到头来也没个好结果。
但这份幸运也不是全然没有代价的,为了和连榕在一起,江一朵接手公司,接受以联姻为名的婚姻,一想到这里,江一树就愧疚不已,“姐,谢谢你,如果不是有你在公司,我也不会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江一朵:“谢什么,其实管理公司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累。”
“有连榕在身边,我还是觉得值得的。”
江一朵拿起一旁货架上的书籍,随意翻阅了起来,忽而想到什么,抬头问他:“对了,你那个前男友,见过面了吗?听连榕说,他是你这次纪录片录制的负责人。”
“见过了。”
“怎么样,你们两个。”
提到李昔鱼,如今江一树脑中只能浮现他抗拒和难以捉摸的神情:“就那样吧。”
江一朵只见过李昔鱼一次,在连榕高中的生日会上,当时她已经知道两人的关系,但当初事情太多,她也没来得及好好打招呼,只记得那张过分好看的脸。
对于江一树喜欢男生这件事情,江一朵刚开始还是挺惊讶的,毕竟她弟弟一直以来除了画画,也没见有什么别的兴趣爱好。
但对象如果是那位男生的话,倒是好像可以理解。
只是两人后来发生很多事情,具体的细枝末节她并不清楚。她只知道高中那会,宁青禾到学校闹过一次,两人到大学又重新联系上了,至于大学毕业后分手......
江一朵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犹豫着开口:“还在吃药吗?现在都好点了吗?”
“我没事,都挺好的。”
江一朵也不知他是真的没事了,还是在像之前一样故作无事,很轻地抱了他一下:“姐姐只希望你做喜欢的事情,有什么困难不要自己强撑,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江一朵离开后,房间又陷入了一片寂静,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这一天晚上他难得留在了家里睡觉,不太熟悉的环境对于江一树来说,也是导致失眠的一大因素。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望着天花板发呆。
天花板的吊灯在黑夜里依稀辨认得出形状,是简单的枝形吊灯,黑色金属制成,灯臂如同枝丫向外延展,灯罩形似花朵。
江一树盯着看久了,发现吊灯此刻也不再是吊灯,而是变成了清晰的一张脸,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将江一树的日日夜夜与梦都占据。
这天晚上,江一树想到了许多以前的事情,尘封的记忆因为某个人的出现,如同潘多拉魔盒一般,被打开后就再也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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