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市的夏天一如往年那般燥热,接连几天的小雨也未能将这股燥热去除,反而让其愈演愈烈。
教学楼边的木棉树肆意生长,还未到开花的季节,但满树的绿叶似乎也昭示着属于夏天的日子还在继续。
这里的夏天似乎总是格外闷热而漫长的。
开学第二天的教学楼仍旧吵闹不已,此起彼伏的叫嚷声冲击着沉寂了两个月的校园。
这一天,江一树从B栋教学楼三层文科的一班,搬到了四层的理科一班。
虽然是夏末,但闷热气息仍席卷着整个午后。
江一树斜挎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周遭是嘈杂的讨论声。
理科一班显然不比楼下安静多少,特别是在午后第一节课后,同学们少了早上打盹的困意,不少还在座位上的同学探头探脑,目光都向门口的江一树投去,讨论声四起,都集中在这名转班生上。
即便今早班主任已经事先说过今天会有转班生来报到,但大家对他的到来仍感到好奇。毕竟这位上学期期末文科班第一的艺术生,为什么会想不开转来理科班,至今是同学们所津津乐道的事情。
李昔鱼或许是当时班上唯一一个没有注意到这名转班生的学生。
那天下午,李昔鱼正在座位上翻阅新发的课本,里面很多内容他在暑假时已经预习过了,做起习题来也得心应手。
高二是很关键的时期,李昔鱼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懈怠,因此对大家细细碎碎的讨论声,本想只当作耳旁风。
这时,教室后面传来一阵欢呼声,李昔鱼的思绪被打断,他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应当是今早老师说的那名转班声来了,班上一群男生围在后面,乱哄哄的,他只能看到半个头。
也就只扫了一眼,李昔鱼便迅速收回视线,很快集中好注意力,不想在这上面浪费过多的时间。
班主任在上课铃响前,提前来到教室。她叫姜美婷,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担任生物老师,留着微卷的短发,看起来很是和蔼可亲。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作为理科一班上学期的班主任,班级的同学对她已经很熟悉了。
她一进教室,就往后排的的江一树招了招手:“新同学,上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江一树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走上讲台,简单几句便算自我介绍完成。
班主任也不勉强他多说,对着全班同学,微笑道:“江一树同学的文科成绩非常好,上学期期末成绩也是全年级第一名。”
又一阵欢呼声过后,底下开始议论纷纷。
班主任喊了一句“安静”,而后侧头看向江一树,“不过现在来到理科班,还是要加快进度,老师相信你可以的,上学期理科第一名也在我们班,有不会的可以多向他请教,你们可以多互相学习,也算互补了。”
“李昔鱼同学,对吧。”
被点到名字的李昔鱼这才茫然地抬起头来,对着班主任,不带什么感情地点了点头,随后瞥见了一旁站着的男生。
这一瞥,李昔鱼倒是怔愣住了,脑海里复现了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
李昔鱼第一次见到江一树,是高一下学期。
那段时间四楼的男厕所坏了,学校迟迟没有派人来修,李昔鱼每次课间都只能到三楼上厕所。
学校已经明令禁止抽烟行为了,但还是不少男生一到下课时间就涌向厕所,偷偷吸烟,屡教不改。
三楼更是重灾区,显然比四楼更肆无忌惮,每次下去烟雾缭绕,李昔鱼都得憋着气,特本就对烟味很敏感,严重到闻到一点就反胃的程度,恨不得把口鼻捂住到呼吸困难,但还是避免不了吸入一些令人想要呕吐的二手烟味。
那天他从厕所出来时,被一股烟味呛到咳了好几下,差点吐出来了。
李昔鱼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盯着面前的男生,不客气道:“同学,你这是违反校规。”
男生吸烟的动作顿住,手里的烟头还没有熄灭,像是愣住了,随后他靠近了点李昔鱼,笑着说:“那你去举报我啊。”
如果不是那时恰巧上课铃声响起,李昔鱼定是要为学校清除毒瘤的。
可现在,那位没有被他举报的男生正站在讲台上,李昔鱼还要昧着良心地说什么互帮互助的话。
同桌陈宣宣靠过来,用手肘轻轻地推了推李昔鱼,小声地说,“还真是他,你应该听说过他吧?”
有陈宣宣每天在一边讲八卦,李昔鱼想不知道都难,学校董事的儿子,要转班的事情在艺术生那圈层闹得沸沸扬扬的。但不在同一楼层,加之李昔鱼很少关注其他人的事情,一直都是只听其名,未见其人。
抽烟事件过去后,每每回想起,李昔鱼都恨自己当时没有去举报,但在得知江一树的身份后,又庆幸当时没有鲁莽行动,他一没钱二没权,无异于以卵击石。
这会才把脸和名字对上,顿时心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人果然不能只看表面。
“咱们班有多了个帅哥,真好啊。”
李昔鱼狐疑地转头看向她,“你不会又看上了吧?”
陈宣宣摇摇头,“这种帅哥看起来不太好相处,我还是喜欢搞笑的大帅哥。”
陈宣宣平常里就没个正经话,见一个爱一个,前几天还是哪个韩剧的男主,过几天就是当红小鲜肉,现在正粉上一个男团爱豆,被迷得死去活来,收集的小卡叹为观止,李昔鱼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觉得呢?”
“不知道。”李昔鱼没有在后面说别人坏话的癖好,于是选择性忽略有关江一树的话题。
“我赌两毛钱,他理科成绩也很好。”陈宣宣还在讨论。
后排的连榕往前靠了靠,笑着说,“不用赌,这小子从小学到现在成绩就没差过。”
陈宣宣像是听到了什么八卦似的,有些激动地转回头,“真的假的,他不是艺术生吗,艺术生不是普遍成绩都不太好?”
“呃,你这是偏见吧。”
“他可不一样,从小到大天天都在画画,也没见成绩掉下来过。”
“那他怎么还来理科班?他文科好我能理解,理科也真学起来也挺不容易的,没必要啊。”
连榕摇摇头,显然不愿细说,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这下可热闹了,文科第一和理科第一都在我们班。”
·
开学典礼是一中的传统,由于高三级已经开学一个月有余,此前也举行高三动员大会等活动,一般就不再参与开学典礼。
而高一级刚入学,正是需要榜样力量激励的时候,这个树立榜样的重担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高二年级的身上,年级领导也特别重视。
尤其是一中新上任的校长尤其看重,早在开学第一天就让教导主任找到两人,分配任务。
江一树和李昔鱼分别作为上学期文理科的年级第一名,在开学典礼当天,要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江一树拿着写好的稿子去办公室找教导主任时,教导主任正在批阅那位理科第一的演讲稿。教导主任姓田,头发有点秃了,带着个眼镜。
江一树轻轻敲了敲门:“报告。”
教导主任看到来人,立刻把手中的稿子放下,向他招了招手:“一树啊,快过来。”
他把稿子交给主任后,看了看旁边的人。那人站得板正,从自己进来到现在就没给过自己一个眼神。
他实在不喜欢写这种演讲稿,无非都是写些振奋人心的话语和学习方法的分享,在江一树看来没有什么意义。
主任接过稿子,摸着胡子,“李昔鱼同学这篇注重学习方法的分享,很有实用性。嗯,江一树写的很有文采,很有力量的一篇演讲稿。两篇都写得很不错,明晚的开学典礼好好表现,给一中的同学们做个好榜样。”
“还有一点,你们平常也要多交流,多互相学习一下。昔鱼啊,也麻烦你在学习上多关照关照江一树,毕竟他刚转来理科班,还有诸多不适应。”
“好的。”李昔鱼应了一声,接过稿子便离开了。
而江一树刚想转身就被叫住。
“一树,你留一会。”江一树转回身来,“还有什么事?”
“怎么,在理科班还习惯吗,学习进度什么的跟得上吗?”教导主任露出一幅慈祥的样子。
江一树有些难受,这才开学几天呢,但还是表现得很礼貌:“谢谢主任关心,还好,目前没有什么问题。”
“那就好,相信你的学习能力很快就能追上的。”
“还有,美术现在应该也不学了,既然已经选择了理科,希望你好好学下去,这样也对得起你妈妈的一片苦心啊。”
“主任我知道的,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哎......”
还没等他说完,江一树就迅速离开了办公室。
拿着那张被攥成一团的演讲稿回到教室,江一树回想起教导主任的话,有些出神。
由于天气原因,学校将原定于早上举行的开学典礼改在了晚上。
开学典礼晚上七点半正式开始,此时已经陆续有同学搬着凳子过去,还没到七点十分,操场就差不多坐满了人。
舞台设备的调试声和同学们络绎不绝的讨论声充斥着整个校园,一时间嘈杂得汹涌的海浪不断拍打着岸边,一波接着一波。
“听说这次文科第一的转去理科一班了。”
“就是那位江一树嘛?”
“对啊,当时他在文科一班的时候,我们班女生天天组团去看他呢,太帅了。”
“你说他为什么要转班啊?文科能考这么多分没几个人了,而且他还高一那会天天去画室画画。”
“我有朋友在文科一班的,这的确是事实。”
“只能安慰自己走了一个竞争对手。”
“我觉得他是想挑战自己吧,文艺双全,这种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
李昔鱼拿着凳子,从文科一班一路走过来,期间不知道听了不少八卦,好不容易才在操场的另一边找到自己的班级。
“昔鱼,这呢!”
“你怎么这么晚才下来。”
还能是为什么,一般这种情况都是李昔鱼做题做得太投入给忘记时间了。陈宣宣是了解他的,拍了拍旁边的座位,“给你找了个最前的位置,待会上台方便。”
李昔鱼道谢后坐下,“位置怎么变了,我们之前不都是在另一边的吗?”
陈宣宣摆摆手,习以为常道:“每次开大会,我们班就没个最佳观影位置。”
从俯视的角度望去,校门为界,此刻人头攒动的操场,与门外的海堤那边不停地摇摆、晃动海浪相互映照。
夜晚的海最是迷人,微弱而燥热的海风从校门的对面吹来,空气中夹杂着一丝海盐的味道,只让人感受到便能够确信,这的的确确是独属于夏天的气息。
开学典礼第一环节照常是校长致辞,无外乎是一些激励的话,一如往常那般琐碎和繁杂,但不免还是激起许多人心中的斗志。
江一树上场时,上个学期所在的文科一班和这学期所在的理科一班似乎在较劲,两边男生都在呐喊助威,不分上下。
其中理科一班最激动,虽然平日里大家可能表现得无所谓,但在其他班级面前,还是要展现出最团结的样子。
江一树在一阵阵掌声中结束了演讲。
蝉联了两次理科第一,李昔鱼的演讲自然也是受到热烈好评。
江一树甚至看到周围有人记起了笔记,鬼使神差地,他竟也很认真地听完了。
到了颁奖环节,校长先是给他们年级第一颁了荣誉证书,站在两人之间合了影,然后又让两人一起合影。
江一树站在台上,眼下周遭是人,而他别过眼,舞台灯光的照耀下,他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李昔鱼左脸上的红胎记,很小的一块,形状很像小小的花瓣,令江一树莫名想到梵高的笔下的鸢尾花。
一阵掌声过后,江一树才回过神来,鞠躬后走下舞台,主持人还在继续颁发其他奖项。
接下来的江一树几乎没有怎么听,刚坐回位置,连榕就偷偷拿着相机凑了过来。“看我拍的你们领奖的照片。”
“这不可得好好珍藏,哪天还能拿出来炫耀一下。”
江一树瞄了一眼,难得没有打击连榕的摄影作品,但也没发表什么意见。
连榕却认为他这是嫌弃的表现,撇撇嘴:“挺有氛围感的啊,只是我们班的位置偏了点,拍不到正脸的合照。”
由于他们一班在操场最靠边的位置,拍摄的照片的角度的确看起来有些奇怪。
照片上的江一树和李昔鱼,各自捧着证书和奖杯,虽然只能看到两人的半边脸,但舞台的灯光向来都有种不可言说的氛围感。
江一树这才凑近看了看,莫名地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因为镜头捕捉到的,正是他望向李昔鱼的那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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