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竹消化着这令人窒息的真相,感觉酒杯都快被自己捏碎了。
她看向罗衡:“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他们都知道吗……”顾星竹看向酒馆里的其他人。
罗衡摇了摇头,眼神黯淡了一瞬:“不全是。感兴趣的自然会问我,我已经是这里活得最久的了。”
“我了解的大部分来自前辈,带我来着的那个。在这里,活过三次就算长寿了,知道的内情也有限。带我那个……第五次的时候没能躲过去。”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我知道的比他们多一些,还是因为我的寄养家庭。”
他扯出一个讽刺的笑:“运气真好,他们正好是我这具身体原主的远房亲戚,关系曾经很亲近,恰好绕开了‘近亲不得照看’的狗屁规定。我熬过了最初两个月,表现得很温顺,他们可能觉得我还有挺像的,或者……只是于心不忍。”
“两个月后,他们带我去了一家店铺帮工。那家店……是原主父母开的。”罗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看到那对夫妻,看着我这具脸,眼神里的痛苦和恐惧几乎要溢出来……但他们还是偷偷告诉了我一切。”
“求我……求‘他们孩子的壳子’……想办法活下去,或者努力死的烂一点,不要再出现了。”
原来如此。来自容器亲人的绝望控诉,这比任何旁观者的猜测都更加血淋淋。
“那老猫老板他……”顾星竹看向柜台那个沉默肥胖的身影。
“他是真正的原住民。”罗衡低声道,“听说以前是军方的人,级别不低。后来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别的,看不惯上面这些做法,就退了下来,开了这家酒馆。”
“这里算是……我们这些‘知道真相的倒霉蛋’一个暂时的避风港。他也一直在暗中收集信息。”
罗衡的目光重新回到顾星竹身上,带上了一点审视和……微弱的期待:“我们挺看好你的。老猫说你身上有点不一样的东西,说不上来,但或许……你能比我们走得更远,看到更多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他叹了口气:“我们这些人,大多已经认命了,只是苟延残喘。但总得有人……至少得试着去找找别的出路,哪怕只是为了死得有点意义,而不是像牲畜一样被拖去喂怪物。不过谁知道呢,也许下次我们就一起死了。”
这份“看好”沉重得让顾星竹几乎喘不过气。反抗?谈何容易。她连自保都勉强。
“走吧,”罗衡站起身,“带你去见个人。另一个……或许有点希望的人。比你早来一个月,但已经有点样子了。”
两人走出卡座,将空酒杯放回柜台,取回自己的手机。走出老猫酒馆,外面夜晚的冷空气让顾星竹精神一振,但心底的寒意却丝毫未散。
刚走出小巷口,昏暗的光线下,迎面走来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
她穿着合身的深色衣裤,款式简单却勾勒出挺拔矫健的身形。黑色的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极其出色的脸——五官精致却如同冰雕,不带丝毫暖意。
她的眼神扫过来,如同掠过两块石头,淡漠而疏离,只在罗衡身上略微停顿了零点一秒,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陈诺。”罗衡打了个招呼。
被称为陈诺的女子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顾星竹身上停留,就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样,径直与他们擦肩而过,走向老猫酒馆的方向,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的阴影里。
她身上有种和这个绝望世界格格不入的冷冽和……强大感。
“就是她。陈诺。”罗衡看着她的背影,低声道,“第一次献祭干掉了一头低级魔物。独来独往,谁也不搭理。”
罗衡收回目光,看向顾星竹:“怎么样?”
顾星竹望着那空无一人的巷口,脑海中还残留着那双冰冷剔透、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她沉默了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气。
“很……美。”她最终只能找到这个词。
那么强大的魔物都能斩杀,但还是可能活不过半年吗,和这个叫陈诺的女子相比,自己那点微光护盾和闪光射线,简直如同孩童的玩具。
与罗衡在老猫酒馆门口分开,那沉重的真相和名为陈诺的女子冰冷的侧影,在顾星竹脑海中反复交织。
她不想回到鼹鼠洞那里弥漫着太多同类的恐惧和麻木,只会让她更加喘不过气。
顾星竹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游荡,像一具被抽走了线的木偶。夜晚的城市似乎比白天更冷清,魔法灯的光芒也无法驱散心底的寒意。
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又走到了第三城墙之下。
白日里的喧嚣、哭喊、血腥味不复存在,这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有冰冷的巨石沉默矗立,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她抬头望向高耸的城墙垛口,防御屏障在夜色中散发着微弱而恒定的光晕。一股莫名的冲动攫住了她,犹豫了片刻,顾星竹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
体内那点可怜的魔力开始流转,回忆着骑手协会教的那个坑爹传送术,小心翼翼地计算着坐标。
魔力被迅速抽空,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眼前的景象扭曲了一下。
下一刻,夜风猛地灌入她的口鼻,带着城外荒野特有的、清冷又夹杂着淡淡腐殖质的气息。她成功传送到了城墙之上,脚下微微一晃,差点没站稳。
站稳身形,顾星竹才发现,城墙上并非空无一人。
就在不远处,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坐在城墙上静静地望着远方。夜风吹拂起她束在脑后的黑色长发,露出线条优美的侧颈,飘来淡淡的香气。
是那个刚刚才在酒馆门口有过一面之缘的陈诺。
她似乎对身后的动静有所察觉,但并没有回头,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融入这冰冷的夜色。
顾星竹犹豫了一下,坐在了她身边。
陈诺终于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像月光下的黑曜石,清澈却冰冷。
她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流露出驱赶或厌恶的意思,只是看了一眼,便又重新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一种无言的默契在这诡异的寂静中弥漫开来。两人就这样并肩坐着,共享着这片城墙之上的空间,共享着这份沉重的孤独。
顾星竹学着她的样子,望向城外。
防御屏障在不远处如同一个倒扣的透明巨碗,散发着柔和的微光,将城市与荒野隔开。它是保护,也是囚牢。屏障之内,是虚假的安全和既定的死亡;屏障之外,是即刻的危险和……无法预知的自由。
她抬起头,望向屏障之外的夜空。
那一刻,顾星竹微微一怔。
作为大城市普通家庭出生的城里人,故乡的夜空总是星辰稀疏而黯淡,高楼则熠熠生辉。
而在这异世界,隔着这层纯净的魔法屏障,荒野之上的天幕却呈现出一种深邃、近乎墨黑的蓝色,无数星辰如同被揉碎的钻石,密密麻麻地洒满了天鹅绒般的夜幕,璀璨、冰冷,却又壮丽得令人心颤。
它们静静地闪烁着,亘古不变,冷漠地注视着下方这个渺小世界发生的一切残酷与挣扎。
地球也在其中吗?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草般疯狂蔓延。
那个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偶尔才能在天际线看到几颗孤星的城市;
那个有父母唠叨、朋友嬉笑、加班后街边热气腾腾的烧烤摊的世界……此刻隔着无法逾越的时间、空间、甚至次元,思念撞击着她的心脏。
酸涩和痛楚如同潮水般涌上鼻腔和眼眶。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猛烈地意识到——她想家了。
想那个虽然也有不公挣扎,但却绝不会将人如同牲口般定期拖去献祭的世界。
星光无声地洒落,
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夜风穿过,发出呜呜的、如同哀泣般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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