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还没睁开,沈雁栖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直到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尾椎骨上传来剧烈的疼痛。
“啊—-”
她跺脚几下,就要起身,四肢都被人控制住。
她猛地睁开眼睛,自己左右都是皱成干的脸,眼睛又合上,手掌不停拍打胸口。
“你们干什么?”
老的少的足足有六个人围住她,其中就有昨天被她修理的李嬷嬷。
“二小姐,不,大小姐,你难道忘了今日大婚?”
大份的脂粉成堆地扑在她脸上,有些甚至进了她口中。
“咳咳咳咳!”
沈雁栖从小就不喜欢涂抹粉,那些东西扑在脸上发痒不说,还时常长痘痘。
她一起,她们又按。
“昨日小姐答应得好好的,不会现在反悔了吧?”
沈雁栖强行挤出一抹笑容。
“行了,你们涂吧。”
她忍着疼痛闭上眼睛,任由这些人造作自己的脸,为了娘亲别说敷粉了,毁容也不算什么。
这些人的手劲不算小,她们一定是存心报复,沈雁栖感觉到有人掐了自己的脸。
接着,手臂也被人抬起来,身上似乎加了两件衣服,她睁眼,她们已经加到第五件了。
“不是,体弱之人穿这么多衣服做什么?”
她们这些人就不担心给人憋坏了吗?怪不得沈如锦身体这么差劲。
一个嬷嬷按着她的肩膀,大声说道:
“这可是司衣局,经由二十位手艺精湛的绣女缝制而成,大小姐请谨言慎行,东宫不比府里,一步错步步错,惹太子、娘娘不喜,可是会牵连国公府,您的贱奴娘亲也会受到牵连。”
她的身体被人钳制住,这些话听着实在气人,不过确实是实话。
金冠压头,凤钗入发,嫣红口脂涂唇,裸黛描眉。
身子起立,霞帔挂在身上,拦腰束以云纱蜀锦腰带。
裙摆随风起。
她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质地不同于以往的粗衣麻布,很是顺滑。
“这身很衬小姐。”
芜泽是新来的贴身丫鬟,这些人里边就这人的力道轻一些。
捣腾了一个多时辰,沈雁栖像一具木偶任人牵引,耳边的的奏乐、鞭炮声充耳不闻,直到丫鬟把她的手交给了陆行云。
他捏了捏她的手,触感很好。
沈雁栖缓过神来,呆愣地看他。
嘴唇蠕动想说话,但这个时候似乎不宜开口。
他说:
“跟紧我。”
她眼睛瞟向别处,原已经到了皇宫,宫殿气势凌人,排列整齐的人密密麻麻,她不由得心生惧意。
金冠的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
洞房内,红木喜桌置于中央,各类糕点、贡品让人眼馋,不过她还是忍住了。
男人还握着她的手,他不说话她也不敢擅自开口。
“咕噜咕噜~”
“哈哈。”
陆行云紧绷的神情松弛许多,他看向屋内的侍从。
“你们先下去。”
闲杂人等退下,他伸手靠近,沈雁栖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他要干嘛,这么快就开始的吗?
终于,手放在她鬓角处。
“太子,我……”
双手攥得很紧,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怎么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她头上的金冠取下,接着是一些发钗、步摇。这些东西他握在手心都不轻,她头上却顶着它们许久。
陆行云眼中流露出些许心疼。
“苦了你了。”
“不苦,就是,就是……”
她为难地看向他,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我已经是你的夫君,何须客气?”
他见她的发丝飘动起来,粘在他的衣裳上,陆行云将这一缕秀发攥在手心,轻轻嗅一口。
沈雁栖向旁边移动,隔开一些距离。
“殿下,我,方才,方才,来了葵水,今日怕是不成。”
她将头深埋胸前,不想今夜就与他做那事,万一明日嫡姐就找到了呢。
“那你说,这块儿罗帕怎么交差。”
陆行云将被子底下的精致手帕交给她。
她摸了摸,质感还不错。
“你昨日的伤不轻,想必也无法行事。”
“你质疑我不行?”
他忽然凑近,周身气息完完全全将她笼罩,沈雁栖耳垂微红。
“没有这回事,我……”
这时他突然夺去她的手指,他们十指紧扣,她脸颊生热,十分难为情。
“殿下。”
“你不必如此。”
话音一落,他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割破自己的手心,滴下血液在罗帕上。
“如此太子妃可安心些了?”
沈雁栖点点头,但还是不敢看他。
陆行云搂她入怀中。
“为什么怕我?”
昨日他就发觉到不对劲了,这丫头从前高傲得紧,就算是面对他也是不甘落于下风,今时今日怎么完全变了个样子,跟个鹌鹑似的。
不过如今的她倒是比以前有生气,可爱得多。
“我没有,就是,紧张,紧张。”
她手中的许多小动作落入他眼中,想推又不敢推,进退两难。
“莫不是在我剿匪的这段日子里,你心里有了别人?”
陆行云适才闲暇时,下属来报,沈如锦似乎和异邦来的祁王有所牵扯,叫人看见了。
而他这五年殚精竭虑,从没考虑过婚姻大事,也白白耽误了她几年。
沈如锦就是看上别人也在情理之中,昨日她若坦白,他不是不能成全,但已经成婚,他们是明媒正娶的夫妻,旁人说什么也插不进来。
搂腰的手渐渐收紧。
沈雁栖以为他生气,慌忙地说:
“没有,从来没有!”
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蓦地一下,情绪提到了嗓子眼。
陆行云将人按入自己怀里。
“你只管说,这些年我一直在外,你我的婚约早该履行的,是我不对,你若有心仪的,或许我可成全于你。”
说着,他胸中平白无故升起一股怒气。
“没,没有的事,我向来闭门不出,哪有机会喜欢他人,我心中只喜欢殿下一个。”
她小心翼翼地拉扯着他的袖子,眸子颜色深了些许,涌起一团水雾。
陆行云的手缓缓移动到肩颈,两对身躯贴合,手上下抚摸。
结合这门急促的大婚,以及她那巧合的“葵水”,他这新婚妻子有事瞒着他。
那个人是祁王么?
“你今日已经乏了,早点歇息。”
他的手指将她鬓角间的碎发撩到耳后,随后她的腰带突然松了吓得她倒吸一口气。
“殿下,你,你这是?”
“难不成你要穿着霞帔入睡?这么多衣服,你能睡得着?”
陆行云拉她起身,将她身上的衣裳一件件卸下,只留下最单薄的一件。
在她发愣之时,脚下突然踩空,被他拦腰抱起,放到床上,一床的首饰、杂物被他一手扫落在地。
“殿下,我是真的不舒服!”
上下眼皮都在跳,全身的绕毛都竖起来了。
“晚安,太子妃。”
他轻抚她的脸庞,落下一吻,四片唇瓣完整地印在一起。
陆行云临走前戳了一下她发红的脸蛋。
*
一连几日,宫中的规矩压得沈雁栖喘不过气来。
她自小在乡野长大,琴棋书画是一点也不通,志怪杂书倒是看了不少,但是和正儿八经的嫡女比起来还是不成。
她也只能尽量在东宫待着,希望沈琢早一点找到沈如锦,她也好早一点解脱,回到庄上和娘亲在一起。
只是娘亲执念深,一直放不下沈琢,不过无妨,只要有她这个女儿陪着,娘亲早晚会想明白的。
这日本该在国公府的小翠从小门急冲冲地跑回,小心翼翼地开门。
“小姐。”
声音很轻,她担心扰了沈雁栖读书写字,这次也是偷摸着跑来的。
沈雁栖抬头,放下纸笔,落笔无声,房中只有两人说话的声音。
“你畏畏缩缩的这是做什么?”
她稍微用些力拍打小翠的肩膀。
小翠羞涩地笑笑,而后从身后拿出一副画像给沈雁栖。
“小姐,你看看这是什么?”
她拿了纸张仔细查看一番,进入是个通缉告示,这模样有些眼熟,好像是她的脸,但又好像不是。
此女眉间挂着一抹忧愁,与她相貌有六七分相似。
告示上写着,此女是祁王殿下买来的婢女,趁夜出逃。
“难道是姐姐?”
身为定国公嫡女的沈如锦,怎么可能会和大梁的祁王有什么牵扯。
忽然她眉毛跳得很厉害,日前似乎听说祁王有意迎娶姐姐。
“这……难道有什么隐情?”
以沈琢的势力,难道不能与这祁王商讨一二吗?祁王好歹只是一个异邦只王,在晋中不会待多久的。
“小翠,你说姐姐,有没有可能在祁王的手里啊?”
小翠摇摇头,她想不明白这些事情。
“小姐,你平时一向聪明,怎么这会儿犯糊涂了?”
“这话怎么说?”
沈雁栖有点不明所以。
小翠道:
“小姐,你现在是大小姐啊,有关大小姐的风言风语,所有后果都是由你来承担,国公爷是不会帮你的。”
现在外面满城风雨,沈雁栖大门不出,自是不了解其中情形。
小翠担心她自己一个人在东宫无法保全自身。
“小姐你不能不防。”
沈雁栖将手中的笔放回原处,沉思片刻摇头,眉头紧锁。
“这怎么可能,姐姐可是名门闺秀,怎么会和旁人有牵扯,而且我看她和太子的关系不差才是。”
小翠急得挠头,“如果事情不大我也就不会冒险来找你了,外面的人对你口诛笔伐,太子一定早知道了,小姐你一定要小心。”
“我明白你的心意,当务之急是快点找到姐姐,这个告示……”
沈雁栖头有点晕,如果说沈如锦在此人手里,那这告示作何解释?
嫡女出逃,还是一个久病未愈的嫡女,定国公府不可能这么没用。
“难道……”
除非这一切,沈琢都知道,近日又正好是老太太七十大寿,沈琢无比看重此次宴会,异邦朝会起码还有半个月,又是和亲又是来往客商涌入的,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沈如锦突然消失绝对不会事巧合,沈琢那样一个人,利用子女做跳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说,他明知道沈如锦落入祁王手里都不作为,但是前两日那般敲打她又是为何?
“头疼!”
沈雁栖又拿起笔来模仿这位嫡姐的字迹。
沈如锦的字迹娟秀,她自己写的和猫瞎抓的没什么两样。
“小翠,你这两日还去七宝阁吗?”
沈雁栖眉头皱得很深。
小翠笑道:
“有,您放心好了,您的事情,我没有告诉洛先生,他问了一些你的事就不说了,我来之前还特地去了一趟满香楼,买通了每日到祁王府送乳鸽的小哥,小姐你说我是不是很能干啊?”
她顿了片刻,继续,“哎呀小姐,您的玉佩不打算要回来了吗?”
沈雁栖叹了一口气:
“那块玉,没了也就没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买通别人作甚,难道你还想混进王府不成?你不要命了。”
这般危险的事,一旦被抓住,小翠的性命怕是保不住。
小翠无所谓地耸肩。
“左右小姐这两日都在太子府中,没有什么大事,夫人让我叮嘱你不要有非分之想。”
然后她又继续,“不然小姐,我穿上你的衣服帮你隐瞒一阵,你早去早回如何?”
沈雁栖无奈地发笑:
“哦,原来是让我去,你想得很周到,我确实想见见这位姐姐。你把这事儿告诉我,我一定是坐不住的。”
说罢,两人这就换上了衣服。
这两日沈雁栖也早就把东宫的地形都熟悉了,她专门走了后门,钻了狗洞出去。
这次她同样是在自己脸上抹了灰,不想太招摇了,自己的身份能瞒则瞒吧。
沈雁栖出门以后直奔了满香楼,在侧门蹲守,等那两个小厮出来。
“姑娘,这是祁王预订的乳鸽,我们可就帮你最后一次了啊。”
若非那位女子的酬金非厚,他们才不会冒这么大的险做这事。
“多谢二位。”
沈雁栖拿了食盒就走,这跟她预想的有点冲突了,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见到嫡姐。
她四处打探,知道了祁王府的位置。
由于是异国王爷,欲在此小住一段时间,这王府是新建的,沈雁栖绕了三条街八个巷口才走到目的地。
她悄悄摸到后院,墙壁有两个她高,不过她从小爬上爬下的,这不算什么难题。
她顺着王府外面的一棵大柳树,一跳跳到了墙壁上。
墙壁下方有几条狗看着她,就快放出叫声时,沈雁栖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骨头,猛地扔向另一边,那几条狗就去抢骨头去了,而她平安落地,拿着食盒往里边跑。
这王府还是挺大的,没过多久她就迷路了,误入一片荷花亭。
“这,我该怎么走啊?”
她走上木桥,到了亭子里,一架古琴立在桌子上。
沈雁栖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琴声。
“真好听啊!”
从前舅舅做过古琴生意,教给她一首小调,是给小孩入门学的。
她喜欢琴,但是娘亲不允许,不仅仅是琴,字也不让她学,她央求舅舅帮她,舅舅背地里找了两个女夫子教她读书写字,后来被娘发现,娘亲半年不搭理她。
沈雁栖就不学了。
她见四处无人,自己又一时找不到方向,放下食盒,便拨动两下,琴弦,弹出这曲小调,声调幽幽,闭上眼睛犹如溪水萦绕在耳侧,用来放松身心最好不过了。
突然身后出现响声,她回头瞧见一个穿着红色艳衣的男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替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