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曜灵靠坐在笼门边,眯眼望向那尖嗓门的方向,依稀看出个佝偻的人影,人影背后还有条细细长长的尾巴,像是猿猴。
“哎小狐狸,你是青丘的不?你犯了啥子事儿,判了多少年啊?”
“吵死了,青丘那群墙头草能犯什么大事。”
另一沙哑嗓音自她左侧笼子里响起,打断了尖尖嗓门。
“哟黄皮你醒着呢?俺还以为你睡着了!你瞧俺们隔壁新来那小狐狸醒嘞!”
“俺还是第一次遇到狐族,不晓得犯了什么事?”
“她运气真好,赶上心月狐不在金陵,不然指定要被收拾。”
那尖尖嗓门絮絮叨叨。
“你被关傻了吧,明日是暴君生辰,心月狐必定回来。”
位于金曜灵左侧笼子里的黄皮冷笑,“她左右逃不了。”
“是嗷。”
尖尖嗓门安静了不过片刻,又念叨起来,“都说人间君王生日会大赦天下,不晓得有没有俺们的份。”
“做梦去吧,我们又不是人。”
黄皮泼冷水。
金曜灵没理会他们,她正端详底下的灵狱守卫。
灵狱由心月狐主导建造,用于关押在人间犯了罪的灵族,守卫也全是由心月狐在灵族中挑选任命。
为了震慑混入人间为非作歹的灵族,人世针对灵族的律法向来严苛,灵狱的管理也极为森严。
金曜灵一向不过问灵族的事,这还是她头一回亲临灵狱——以一名囚犯的身份。
现在要是告诉这些守卫,被关在笼子里出不去的是人王陛下,他们会大惊失色,赶紧给她开笼门解灵锁,跪下磕头三呼万岁然后恭恭敬敬把她送回王宫吗?
做梦吧。
两族隔着血海深仇,若不是忌惮人王威势,他们早一拥而上把她千刀万剐了。
灵族那群蠢货这么多年来想方设法谋害她,稀奇招数明里暗里用了没有成千也有上百,大多数还没舞到她面前就被心月狐和其他护卫打发回去了,此次行动却是别出心裁不同寻常,不但确实伤到了她,竟还令她元灵离体成了一只灵力低微的狐狸。
人王受命于天,金曜灵不担心自己会被夺舍,三界四族,除她之外没人能承受人王气运,那小白眼狐狸虽瞧着有特殊,但要真敢把元灵附到人王肉身上,瞬息就会魂飞魄散。
金曜灵只是好奇,这小狐狸为何能有这特殊,又是谁策划了这次的事情。
据她所知,三界四族,位格高到能对“王”的元灵动手脚的,只有灵王。
但灵王已失踪了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前的四王之战后,人王魔王陨落,神王重伤,灵王销声匿迹,灵族群龙无首了二十多年,四族皆已认定灵王陨落。
-但倘若他未死,或者,就像人间有了她金曜灵一样,灵族也有了新的王呢?
那这位灵王回归的第一件事,必然是向人族——或者说向她人王金曜灵复仇。
毕竟从前的四界四族,变成如今的三界四族,其中少的那一界——灵界就是毁于她手。
距离天亮尚有一段时间,等天一亮人王的生辰大典便要开始,大典上若人王迟迟不现身,远在魔界和神界的那群家伙必然察觉不对,届时保不准还要出乱子。
所以天亮之前她得回归原身,这区区狐狸肉身自然困不住她,只是她还想看看今夜会发生什么。
“小狐狸,你不会是哑巴吧?可怜见的,这么小,化形都还不全呢就被关进来了,怎的你阿爹阿妈没给你讲过暴君那些事儿吗,你竟然敢一只狐来人世。”
那尖尖嗓门又开始叨叨,“青丘这教育不行啊。”
“青丘的伥鬼怎可能给后辈讲暴君的恶行,他们还指着心月狐被暴君宠信来保青丘的百年繁盛呢。”
黄皮幽幽道,“当年灵界被暴君一手摧毁,只他们青丘一族全身而退,不就是因为有心月狐吹枕边风?”
说到这里,黄皮冷笑:“枉那心月狐费尽心机,在暴君面前百般奉承伏低做小地伺候,暴君对他还不是动辄打骂羞辱。”
“要不是他这个叛徒,我们灵族何至于失去故土,如今还要低人一等?青丘统领灵族上千年,灵王更是光风霁月万民景仰,却出了这么一个以色事人的后代,真是耻辱!”
-这黄皮倒是跟那些文盲灵族不一样,像是读过不少书。
金曜灵打量那笼子里的模糊影子。
“嗐黄皮,轻点儿声!”
尖尖嗓门抽了口冷气,压低声音赶紧道,“上回这么说的灵族被心月狐吊在花镜市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嘞!前回老鳖在酒肆里喝多了大骂暴君,也被心月狐的人听到了,哎哟,整个酒肆的灵族全被抓了抽鞭子!那个血淋淋哟!俺们可不要再触霉头了啊!”
-还挺凶残。朕怎么没听说过这事儿?
金曜灵挑了挑眉毛。
黄皮冷笑:“这不就是心月狐惯用的手段?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迫害同族,妄图以此让灵族完全屈从暴君,痴人说梦!”
尖尖嗓门颇感委屈道:“可不是嘛,俺什么都没干就被抓进来判了三年。”
“猢狲,你别给我打马虎眼,你关进来的时候我听到他们说你犯的偷盗罪。”
黄皮鄙夷道。
“天爷哟,”
尖尖嗓门的猢狲直叫屈,“你也知道俺们灵族在人世讨生活有多难,俺实在饿得慌了,手头又没钱,才想去人家里转转,结果那宅子守卫严得很,俺在房梁上蹲了一晚上都没找着机会,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跑厨房拿了俩馒头,刚咬了一口还没咽呢就被逮了,真就俩馒头,被判了三年哪!”
“你闯的莫不是哪个人族官员家里?”
黄皮狐疑道。
“这俺咋知道,俺也不识字儿啊,”
猢狲郁闷道,“就记得是王城边儿上的康元坊,门头很显眼,里头还种了一大片桃树,嘿,他们家厨子做的馒头倒是真好吃,俺送来没吃过那么松软的馒头。”
百无聊赖旁听的金曜灵听到这里,抬起了眼。
“那是户部尚书余永新的宅子。”
黄皮无语,“你连人身份都没弄清楚就进去了?”
“俺要弄清楚那做什么,反正人族没一个好的!”
猢狲理所当然说完,好奇问,“户部尚书是干啥的?官大吗?”
“正三品!”
黄皮没好气说,“在人族里头可是大官了,管钱的!”
“嚯!俺就说那屋子气派,肯定是大贪官!”
猢狲一拍大腿,“俺明白了,心月狐因为俩馒头就把俺关了三年,都是借口!他是为了讨好那大官!”
黄皮沉默一阵,憋出一句:“这倒是不像。”
“那是为啥?”
猢狲愤懑。
金曜灵望了一眼猢狲所在的铁笼,出声问道:“你何时去的余永新家?”
“哎小狐狸你原来不是哑巴啊?”
猢狲下意识欣喜感叹,随即呆呆问,“余永新是哪个?”
黄皮无语提醒:“就你吃了俩馒头的那家大官!”
“喔,俺想想,”
猢狲抓耳挠腮一阵,“两个月前,哪天来的,初三,哦不对,初二、对,就是初二晚上!”
金曜灵道:“确定?”
“确定确定!”
猢狲很肯定地说,“俺当时听到一个小丫鬟说了,‘今日是初二,大人不进食水,厨房里备了些馒头’什么的,所以俺才溜去了厨房。”
“怎么?”
黄皮品出了不对。
金曜灵背靠着铁笼,慢悠悠说道:“户部尚书余永新于四月初三一早被发现死于自家屋宅,凶手至今未明。”
空气瞬间寂静。
短暂的沉默之后,黄皮的音调都提高了:“猢狲你干的?!”
“哎哟俺的娘咧,这可不关俺的事!!俺可不敢杀人族大官!会被心月狐关灵狱最底层去的!”
猢狲拼命否认,整个铁笼来回摇晃发出吱嘎吱嘎的刺耳声音。
“安静!”
底下巡逻的灵狱守卫终于出声,伴随着一道漆黑鞭子甩来,打得“猢狲”的铁笼砰的一声剧烈摇晃。
猢狲连声讨饶哀嚎。
金曜灵摩挲了一下食指。
户部尚书余永新,于四月初三一早被发现悬吊于自家后院的桃花林中,尸首四肢分离散乱于桃林各处,头颅至今还未找到。
这是近半年内发生的三起朝官被杀案中的第二个死者。
第一起案件发生在今年二月初三,被害的是鸿胪寺卿占自言,就在昨日,也就是六月初三,司天台的朱裴也被发现死在了家里。
半年内三名朝官被害,一样的身首分离且首级不见,一样都在残尸上发现了类似的灵力残留。
此案轰动朝野,且因可能涉及到灵族,金曜灵命在大理寺的天衡负责,并由心月狐协查办理。
现如今有涉案灵族被关押在灵狱,金曜灵却未曾听天衡上报。
给大理寺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瞒报,唯一的解释是他们也不知晓。
有人在大理寺查到这灵族之前已将其以“偷盗”之罪收押,目的,大概是极力想让灵族与这桩案子撇清关系,保护同族。
会这么做的,又有能力这么做的——
只有心月狐。
很好,都学会欺君罔上了。
金曜灵倏然笑了起来。
她靠着笼门,颇有闲心地追问了一句:“被心月狐关到灵狱最底层会如何?”
还在哀嚎求饶的猢狲突然安静,半晌才再度开口,嗓音发抖:“会、会会会被……被心月狐剥皮抽筋……掏出内丹,然后炼成丹药,上贡给暴君!听说暴君每天都要吃灵族内丹炼成的药,这才年纪轻轻就有那般修为和美貌。”
“一派胡言!”
金曜灵突然发怒。
猢狲和黄皮齐齐看她,猢狲张着嘴巴一脸莫名其妙 。
金曜灵眯起眼。
-朕的美貌明明是天生的!
-再说,心月敢给朕上贡那种脏东西,朕能当场扬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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