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州将案件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
现已确定的第一名受害者于卉卉,死因是从后背被刺中心脏致死。尸体未见虐待痕迹,但被抛尸于垃圾堆,处境狼狈。
第二起案件的受害者周斯文和项东,被精准安装的刀片瞬间斩首,手段残酷,但死者同样是在一瞬间死亡,未见明显的折磨迹象。
第三名死者曲蕾,死于□□注射,死后面部被残忍划花。法医确认面部创伤为死后造成,同样没有明显的虐杀行为。
若说这些受害者有什么共同点,那便是他们都属于同一个社团,都参与了那场汇演,饰演的都是戏份较重的角色。
此外,正如简染所指出的,他们所饰演的角色与自身的性格存在某种微妙的重合。
C大礼堂现场混乱,勘查并未获得太多有价值线索。倒是校园道路的监控显示,将道具运进礼堂的只有场务孟章一人。而汇演当天需要进行的例行检查程序,他也因宿醉睡过头而错过了。
他的动机似乎也很明确。
与案件中另外两名男性受害者一样,都是于卉卉的追求者。为了博取芳心而除掉竞争对手,听起来合乎逻辑。
但他杀害于卉卉和曲蕾的原因又是什么?
“会不会是孟章发现了于卉卉和刘子奇私下有染,一时冲动杀了她?”小陈灵光一闪。
“用□□杀人明显是预谋已久。那个盗窃□□的学生也是于卉卉的追求者,他怎么可能让自己情敌去杀自己喜欢的人?”陆阳立刻反驳。
“而且他并没有划花曲蕾脸的必要。”胡钧补充道,眉头紧锁。
“曲蕾遇害的树林附近是情侣约会圣地,监控稀少。林地土质较硬,没留下清晰足迹。凶手冷静地杀害了曲蕾,却又‘失控’地划花了她的脸。最后还能全身而退,不留痕迹。整个过程没惊动附近任何人,他的心理素质极强。”隋州的声音低沉,分析着凶手的冷酷与谨慎。
案情越讨论似乎越清晰,但隋州的眉头却越皱越紧。虽然逻辑链条逐渐明朗,但他们缺少能将任何一个人钉死的确凿证据。
最早的受害者是于卉卉,最晚被发现的也是她。相比其他几处近乎“干净”的现场,于卉卉被发现的场景堪称狼狈——
无论是垃圾场的环境,还是那包裹尸体的蓝色地毯。
对,蓝色地毯。隋州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破案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上级催促,受害者家属来局里哭诉抗议,接连出现的尸体彰显着凶手的猖狂。
媒体的报道几乎压不住,短短三四天,队里每个人都熬得眼底乌青,疲惫几乎刻在脸上。
隋州没有打断同事们热烈的讨论,而是悄然从会议室后门离开,需要一点空间整理思绪。
他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点燃一支烟,烟雾模糊了他疲惫的轮廓。冰冷的玻璃映出他沉思的脸。
一定还有什么被忽略了。
会议室内,讨论仍在继续。
“从凶手的作案手法看,所有主要案发现场都被精心处理过,没有留下指向身份的直接证据。”简染的声音将隋州的思路拉了回来,他靠在门边,没有进去。
“他是个极度谨慎的人,注重细节,甚至可能带有强迫倾向。受害者均未遭受过度杀戮,说明他并非沉醉于杀戮过程本身,反而是在杀人之后的行为……更值得推敲。”
似乎被这个角度点醒,众人的思维活跃起来。
“第一,抛尸地点。”简染走向白板,画出示意图,“除了于卉卉,其他受害者都被放置在容易被发现的地方:众目睽睽的礼堂,学生来往的镜湖边。”
“这说明什么?凶手的挑衅?”陆阳撇撇嘴,觉得凶手太过狂妄。
“不。”简染摇头,眼神锐利,“无论是在礼堂还是镜湖,证据都表明,凶手作案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藏在现场。汇演当天所有人员凭票入场登记,没有闲杂人能混入。”
“你怎么能确定?”有人提出质疑,“从案发到我们赶到,有一段时间,凶手完全有机会逃离。”
“我查阅了当天所有的笔录和人员登记册。”简染的语气十分肯定,“在接受调查时,所有登记在册的人员都能一一对应,无人失踪。而在镜湖树林,我和隋队赶到时,尸体尚有余温。所以我推断,凶手始终没有远离案发现场。他胆子极大。或者说……”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种冰冷的洞察,“他极度享受尸体被发现后,人们所产生的恐惧、震惊和混乱。”
“只有在那一刻,他才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创造的‘作品’上。”简染托着下巴,陷入沉思,近乎自语地轻声补充,“或者……他需要的其实是某个特定人物的目光?”这后半句太轻,几乎无人听见。
几乎所有人都注视着侃侃而谈的简染,目光已然不同。她基于现场和心理的推断,正一点点将一个隐藏的、活生生的凶手形象勾勒出来。
初见她时,只觉得她客气疏离,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但一谈及这个穷凶极恶的罪犯,她整个人仿佛被点燃,变得鲜活而锐利。
底下几个原本心高气傲的年轻刑警,此刻眼中也忍不住冒出钦佩的光。
“简医生,对吧?”胡钧开口,见到对方颔首后才继续,“你的分析非常精彩,但仅凭这些,我们恐怕还无法抓住凶手。”
简染愣了一下,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随即流露出几分“是否越界”的迟疑,作势要退到旁边。
胡钧哭笑不得:“别误会,我不是觉得被冒犯。只是提醒,我们还需要更实在的东西。”他语气缓和,带着鼓励。
陆阳见状,立刻吵吵起来:“简医生你继续讲!帮我们开拓思路也好!”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简染心中对凶手的侧写已愈发丰满。她看了眼胡钧,收到对方鼓励的眼神,便继续说了下去。
“打磨一把与斩首台道具严丝合缝、能瞬间斩断脖颈的刀,必然耗费大量时间。凶手应有独立住所,才能不惊动他人完成此事。同样,他极有耐心,愿意投入漫长枯燥的时间去准备。他性情孤僻,不善亦不喜交际,回避人群。”
“孟章可不是这种人。”小陈翻着资料接口,“调查显示,孟章在同学里很混得开,为人仗义,虽然成绩一般。他不是本地人,家境普通,住学校宿舍,偶尔外宿也是去网吧或酒吧,没有其他固定住所。”
其他人也纷纷翻看手头的社团成员资料。“这群人里,本地人或在外有单独住所的……就只剩下曹铭和刘子奇了。”
“应该不太可能是刘子奇吧?”陆阳用胳膊碰了碰身边的小陈,“刘子奇八面玲珑,而且他完全没有杀人动机。就算他想摆脱曲蕾和于卉卉,方法多的是,何必铤而走险?他和周斯文、项东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冒这个险。”
这么一来,嫌疑最大的焦点,落到了曹铭身上。
孤僻、不善交际、喜欢独处、拥有私人空间、谨慎甚至可能带有强迫症。
这些侧写特征与曹铭的形象高度重叠。
“会不会就是曹铭?”有人直接将简染心中的怀疑说出了口。
虽然所有侧写都与曹铭吻合,但简染潜意识里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我上次去C大调查时就听说,”陆阳兴奋地补充,“周斯文和项东曾经公开侮辱编排过曹铭!而且汇演的编剧就是曹铭,原本剧本里根本没有斩首的情节,是后来硬加进去的!他本来不跟那几个人一起排练,是刘子奇找他帮的忙。排练过程中他也总是神出鬼没,没什么朋友。只跟刘子奇比较亲近,据说是发小。”
“那他为什么要杀曲蕾和于卉卉呢?”
“因为嫉妒。”简染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几乎难以相信这个动机。
“刘子奇曾是我的来访者。”简染谨慎地选择着措辞,“出于职业伦理,我不能透露详情。但在咨询过程中,他曾提及,因无意间得知发小为他放弃了更好的学校而选择留在C大,感到非常焦虑和困扰。”
“这有什么好焦虑的?”陆阳十分不解。
简染没有进一步解释刘子奇的具体言谈,转而说道:“我作为目击证人接受询问时,观察过曹铭和刘子奇。当刘子奇抱着安慰曲蕾时,曹铭眼神里的情绪,是**裸的嫉妒。他爱慕刘子奇。”
“什么?”这个结论无疑令人震惊,但细想之下,却又顺理成章。
于卉卉,典型的拜金主义者,周旋于众多追求者之间,即便与刘子奇交往也并未明确拒绝他人,反而利用他们。
这一切若被曹铭察觉,他自然会认为于卉卉玷污了他心中完美无瑕的刘子奇,甚至觉得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侮辱。选择杀死她,并像丢弃垃圾一样处理尸体,符合这种扭曲的维护心理。
至于曲蕾,作为刘子奇公开承认的正牌女友,与他在所有场合出双入对,被视为天造地设的一对。在遇害当天,她刚被刘子奇带回家见过父母,这无疑彻底点燃了曹铭心中的妒火。她脸上那些狰狞的划痕,正是这种极端嫉恨的疯狂宣泄。
“凶手是曹铭。” 几乎是同时,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
一个是简染,另一个来自刚刚推门而入的隋州。
简染略带惊讶地看向门口的男人。他显然是刚进来,并非基于她刚才的侧写得出结论。
隋州没有让她失望,他举起手中的一份报告,声音冷静而确凿:“包裹于卉卉尸体的蓝色地毯上,发现了不属于于卉卉的毛发,经DNA比对,属于曹铭。此外,于卉卉指甲缝里提取到的衣物纤维,与曹铭案发当天所穿衣物纤维完全一致。”
逮捕曹铭时,他正在安慰崩溃的刘子奇。他近乎贪婪地凝视着眼前悲伤欲绝的人,尽管对方眼中充满了悲痛与愤怒,但他却感到一种畸形的满足。
因为在这一刻,刘子奇的眼里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
刘子奇猛地撞开拦住他的两名刑警,冲上前一把揪住曹铭的衣领,愤怒的拳头举到半空,却最终颓然落下。他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望着曹铭那双疯狂偏执的眼睛,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刘子奇刚才那失控一撞的动作猛地触动了隋州的某根神经,脑中似乎有什么线索一闪而过,模糊而关键。
但他再想捕捉时,那念头已如游鱼般潜入水底,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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